她双眼染了一些红晕,极淡的面脂带动薄肌微微上提,似要展翅欲飞一般,带着锐利和难以望到尽头的沉默。
“来旺,你说,我对我你不好吗?”容昐开了口。
来旺一怔,敛目:“太太对小的恩重如山。”
“你都知道了,又何苦来骗我呢?”她叹了一口气。
“太,太太知道了?”来旺的影子投落在地上,形成一道阴影。
“嗯。”容昐叹了一口气,提起裙摆终于跨出了门槛。
屋外早已是备好了马车,容昐蹬上小板凳,坐了上去。碧环随后跟上,车夫取了凳子放回车辕上,也跳了上去,扬起马鞭:“驾——”
大门打开来,来旺听到声音赶忙追了出去,只见马车已出了大门。
他连忙去马厩牵了匹快马,蹬上,赶上去。
马车走的不快,甚至可以说极是稳妥。
容昐闭目靠在车厢上休息,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小礼物。
碧环撂下车帘:“太太,来旺管事跟在后面。”
容昐眼睛睁也不睁:“让他跟。”
“是。”
南泽临海,亦是水乡。
行车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才缓缓停下,碧环先下了车,容昐随后才弯着身出来。
来旺赶忙从马背上滚下,上前侍候。
“太太。”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容昐望向远处湖面上飘荡的几条船,说:“不想说实话,就不要说了,我也不喜欢听谎话。”她从他身侧走过,来旺浑身僵硬住。
湖边,一条大船早已停靠在湖面,碧环拿了租赁的条子上前给船家看,船家觑了一眼身后跟着的贵妇人,也不敢多言,连忙放下甲板,容昐和碧环上去。
来旺哎了一声,望着湖中最大的一条灯火阑珊的大船,也紧跟上去。
真是作孽!怎么就被她知道了。
船上,迎面徐徐吹来的是凉爽的夜风,耳边时不时传来丝竹管乐之声。
容昐站在船板上,靠着栏杆。
湖面上飘着三四艘,容昐问来旺:“是哪一艘?”
“太太……”来旺不大想开口。容昐又道:“那就一艘艘看过去吧。”
来旺咬牙,伸出手指向正中间最大的一艘:“是那儿。”
容昐挑眉望向碧环,碧环走出去,叫船家舀过去。
离的近了,容昐才听到传来琵琶声响。
那琵琶声叮叮咚咚,声音响脆,又由这水面传来,越发幽深鹤立。
她站起身,眺目望去。
只见船厢之内,一男一女分坐于圆桌两侧。来旺也看见了,紧跟在她身后唉声叹气。
“夫人,还要再离近了吗?”船家问。
碧环看了一眼她,点头:“再进一些。”船家连忙划桨。
那里真是灯火阑珊,照的通亮。
容昐越发看的清楚。
只见他凝眉闭目侧耳,旁边抚琴女子眼角带羞,紧紧注视着他。
一曲琵琶曲完,庞晋川缓缓睁开了双目,万兰儿低下头,起身走到他身旁,依偎上去。
庞晋川微不可查蹙眉。
万兰儿极小声的柔声问:“爷,兰儿弹的不好吗?”
“好。”他抿嘴,看着她的目光透着隔离,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这样良久才道。
万兰儿绯红了脸,柔弱无骨的依附在他身上,柔软的双手攀上他的脖颈,银红绉纱白绢里的薄衫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臂。
容昐猛地站起,帕子猛地捂住嘴巴剧烈的咳嗽起。那咳声,简直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来旺不忍:“太太,您看也看了,咱们回去吧。”
“多久的事儿了?”
来旺低头:“五六日了。”
那便是她拒绝他索欢后了,容昐忍不住低笑出声,那笑意直达眼底,最后竟渐渐泣不成声:“呵……呵呵……”
她到底哪里做错了?他还要什么,还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庞晋川!
容昐支着手靠在栏杆之上,眼睛死死的盯住前方,情绪异常焦躁。
“太太!”来旺跪下,死命的朝她磕头:“您别看了!咱们回去吧。”
容昐重重的喘出一口粗气:“闭嘴!”
来旺连忙出声:“太太,这都是寻常的事儿,您别着急,爷从未曾放在心上过。”
“别再说了!”容昐猛地转身,旺心心口跳到了嗓子眼里,只见她脸色铁青,苍白异常。
“快回去。”来旺察觉到异样,朝船家低吼一声,容昐撑起身体,来旺和碧环赶忙上前来扶,都被她甩手丢开。
“让我静一静。”她低低j□j出声,嗓音有些暗哑。
便是这时,对面船上,万兰儿指着这条船,微蹙烟眉:“咦?那人怎么站在船头往我们这边看了这般久?”
两只船靠的极其的近,庞晋川抬头望去,正好容昐起身,两人目光不经意的相遇。
她极其冷漠的,先转开,人往船厢里走。
庞晋川沉下脸,立马丢开万兰儿出来,来旺也看到他了,哭沉着脸,喊了一声:“爷。”
“停岸。”他着急低呵,想要寻找她的身影。
只瞧着她听着高隆的小腹,往里走去,走过那一排排打开的窗户,最后消失在船厢尽头。
庞晋川心下犹如烈火在烧,脸色亦是铁青无比,万兰儿似有感悟,红着脸依靠过来。
庞晋川闪躲开:“等会儿,她若是问你,不许胡说!”
万兰儿呆立在原地,望着他薄凉双唇,泪珠顷刻间滚落粉嫩的俏脸:“爷,这是什么意思?”
他阴测测望去,万兰儿心下一阵顿疼,紧咬住下唇:“妾,妾身明了。”庞晋川只盯着那条船,眉头紧锁,紧抿住下唇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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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昐的船不大,阻力也小,而庞晋川所在大船稍有迟缓。
待大船靠在岸边时,那只小船上早已是人去船空。
来旺寸步不离容昐,一路心惊胆战的亲自驾车回驿站。
她下了车,脸色很不大对劲。
“太太。”碧环不由出声。
容昐喘息着,强行抑制住自己不断颤抖的双手,紧咬住下关:“嘘!”
驿站阁楼之中,灯火通明。
容昐额上溢出密密的冷汗,冷风刮起她的薄衫,沉重的小腹让她行走偏颇。
她回了卧室,噗通一声砸门紧锁。
屋里空荡荡的,只余一盏灯,镜台照着她消瘦的脸庞。
容昐心烦意乱,上前抓住桌上的圆瓶朝西洋镜砸过去。
哐当——全部碎尽。
她由觉不够,找出金瓜子,一把往外撒,一把不够,两把,两把不够,三把,三把还没撒完,连盒全部都丢了出去。
黄金从窗台纷纷落下,众人纷纷出来抢。
庞晋川下马归来,翻身而下,抓住一个奴仆:“太太呢?”
“太太?”仆人吓傻了眼,只懂得重复。
庞晋川气急,丢下他,往阁楼里走,来旺就等在门口,一见到他,立马就哭了:“爷,爷,太太在屋里呢,有些不大对劲,您快上去。”
那话音还未落下,只听的上面嘭的一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听到布料撕裂开的吱呀声。
庞晋川面色铁青一片,连忙跑上楼,焦急敲门:“容昐,开门。”
里头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忽的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庞晋川再砸门,那门上忽甩来一个凳子,他便不在敲门,右腿抬起就往门上蹬去。
“走开……”容昐声音尖锐。
庞晋川冷着一张脸已蹬开折门,眼前一幕凌乱不堪。
镜子砸碎,桌子凳子零零散散全部掀翻了,只见她坐在一堆破碎的衣物之间,头上朱钗尽数丢落在地上,青丝散落垂地,整个人颤抖不已,手上还紧紧握住一枚剪刀。
“你……”他心下忽觉挨了一记闷棍,难受异常。
容昐大力的喘息着,死死的瞪向他:“你从衙门回来了!”看他脸上一僵,她莫名的觉得爽快无比,不由低笑出声。
“你听我说。”庞晋川慢慢挪步上前,眼睛死死的盯住她手上的剪刀,容昐发了一个抖,拿着剪刀直指他:“你走,不要靠近我!”
他立马停下,往后退了了数步:“好,别怕,把剪刀放下,别伤了自己。”
他已经感觉到今晚的容昐有些怪异。
容昐无神的望向手上的利器,双手不住的颤抖:“孩子,孩子!”
容昐忽的哭出声:“孩子,我的孩子没了。”庞晋川望向她的小腹,轻声安抚:“没有,在你肚子里。”
容昐停下哭声,摸向自己的肚子,停了半会儿,大怒:“不是她,是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