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轿子被缓慢的落地,轿帘被拨开,一缕轻柔的阳光倾泻在她身上,却也刺的她双眼微酸。
容昐从轿中弯背走出,庞晋川早已等在那里。
他们面前是一道暗红色的镂空折扇门,门口伺立着四个大红色太监服的奴才,那扇大门缓缓的朝他们打开。
待他两走近时,听到里头传来急促的咳嗽声。
是一个很浑厚的男声。
庞晋川紧紧的牵着她的手,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他掌心传到她手心。
他偏过头认真望她:“皇上近来病中。”
“很严重吗?”容昐问。
庞晋川目光幽暗,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旧疾之症,难愈。”
☆、 第86章 妇为何人
虽是白日,但御书房内却被层层黑布遮掩,阳光丝毫都照不进去,只有红色的蜡烛点着,透着一股阴森冰冷。
容昐打了个冷战,庞晋川回过头看她,伸出大掌紧握住,轻声道,“皇上头风病发,见不得刺眼的日光,你莫要恐惧。”
他的双手宽大厚重,容昐抬起头朝他一笑,但很快注意力就被御座上高瘦佝偻的男人吸引住了。
皇帝,她曾见过,但那是一年前进封皇后时她在人群之中仅有一面之缘,可印象中应该是个高大,俊美,一声黄袍加身的男人,但只是一年,却好像一下衰老了十几岁,那瘦骨如柴的双手抓住笔杆的模样,让容昐脑子中不由的冒出一个词:恶鬼缠身。
许是容昐的目光太过专注,皇帝也直直的望向她,双目似浸在深潭之下,幽深厚重,他嘴角朝上一扯,笑意似有深意。
容昐敛目,跟在庞晋川身后朝他跪下,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起了吧。”赵拯虚抬一手,慢慢道,声音苍老疲惫,透着一股病态。
庞晋川先起,随后扶起容昐,容昐头上的金冠极重,她将一半的重量都交由他才站稳。
两人站在光滑清晰的大理石上,深黑色的石制映照出两人的模样。
赵拯深深打量着他们,忽的一笑:“早就听闻顾夫人贤良淑德,今日一见不但端庄且容姿颇为秀丽。”庞晋川眉头一皱,容昐行了个万福:“臣妇蒲柳之姿,如何能得如此赞誉,皇上谬赞。”
赵拯仍是笑,笑意透着一层古怪:“夫人谦虚,与庞爱卿果果真是一对璧人,不过朕这儿近来不时传来流言蜚语,说夫人善妒,不知可有此事?”
容昐心下一惊,连忙跪下,庞晋川上前:“皇上,此为谣传……”他话还未说完,赵拯咳了一声,摆手:“若非如此,那朕今日做主,赐你几个妾侍如何?”
庞晋川撩袍跪下,暗红色的官服与容昐的大红诰命霞帔融成一团,他深深望了一眼旁边低眉的妻子,抱拳沉声道:“非妇善妒,乃臣心中唯有夫人一人,还望皇上成全。”
“哦?”赵拯望向他,眼神一眯:“朕听闻爱卿亦是怜香惜玉之人,南泽有一名妓云万兰儿,爱卿似十分中意,如此怎心中唯有夫人一人?”
容昐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很快又消散了,庞晋川紧张望向她,声音带了一丝哀求:“圣上耳聪目明,此乃重伤微臣之谣言,还望皇上明鉴。”
这两人,一个是旁敲侧击,一个是老奸巨猾。
容昐头低的越发低,甚至能在大理石上一清二楚的看清瞳孔的倒影。
赵拯的目光与庞晋川对视许久,渐渐含了一股怒意,后转向容昐,笑问:“顾夫人对此事是何意?”
容昐身子一晃,怯生生望向赵拯,低声道:“圣上亲赐之人,妇不敢不受。”庞晋川微怒,从宽大的袖袍下紧扣住她的手,容昐吃痛咬住下唇,横了他一眼,继续道:“但庞国公府年前伴驾与陛下,被贼军洗劫一空,实在捉襟见肘,只恐委屈陛下所赐美人,若是如此那当真是臣妇之过,还望陛下成全臣夫妇之愿。”
说罢,垂首朝赵拯深深磕了一个响头。
冰冷华贵的珠翠磕于地,发出好听的声响,也映的她两颊如玉。
赵拯深深望着容昐,眼底寒意渐起,但很快那抹寒意便消散在他眼底,赵拯扶额,头疼道:“既你二人夫妻伉俪情深,朕如何能做坏人?夫人舌若莲花,端庄娴静也实在庞爱卿之幸事。”
庞晋川长舒了一口气,袍袖底下的修长双手牢牢的抓住她,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容昐回以一笑,那笑意未达眼底。
赵拯将两人的神色收于眼底,疲倦的靠在御座之上,略有些痛楚的呻@吟一声:“朕头疼病又犯了,庞爱卿先回吧,夫人还要去皇后宫中,皇后说许久不见堂妹了。”
“是。”两人颔首,朝他又叩了一个响头。
赵拯挥手,两人倒退而出。
在跨出御书房时,容昐心底不由一松,她不喜欢赵拯给她的感觉。
直觉的让她觉得这个皇帝很危险,但到底为什么会给她这种的感觉,容昐觉得可能是病人身上那股阴冷的气息所致。
“紧张?”
一个小太监走来,来领她去皇后宫中,临走前庞晋川问。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这让他有些担心。
容昐摇摇头:“不会,你去吧。”
说罢,朝他行了个万福,随太监离去。
远处的天空湛蓝极了,一眼望去宽阔无边,但紫禁城太过高大宽广,也把这天空给拘在这一片天地之中。
地是方的,连天都是方的,还有那一条道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宫巷,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泛着耀眼金光的大红色琉璃瓦片和黄色墙壁。
容昐在想,这个富贵到了顶天的地方,人间至尊的权力和地位也未必人欣羡。
坤宁宫位于东,居主位。
容昐随着太监进入,主位之上正坐着一身着凤袍的华贵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