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听完卫章的话之后,冷笑道:“区区七八个人加上几只弓弩,就想要了朕的性命?简直不自量力!”
卫章躬身站在龙案之前只恭敬的应了一声:“皇上所言极是,这些高黎人从来就不知天高地厚。”
话虽然这样说,但这件事情想起来也真是叫人后怕。若是皇上身边没有对方的人,他们又如何能摸清皇上的踪迹进行刺杀?
但是过了这么多天了内奸的事情还没有眉目,皇上想想又觉得十分生气,便问:“那人有没有招供是如何得知朕的行踪的?宫中,朝中,到底有多少人是他们的同党?!”
卫章忙回道:“回皇上,这个刺客现在已经是奄奄一息,臣不敢再对他用刑了,想让这人稍微恢复恢复再行审讯。若不然,一口气弄死了他,就没有活口了。”
“嗯,说的也是。”皇上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办法。君臣二人沉默了片刻,皇上终是累了,便摆摆手:“那个刺客暂时移交到天牢看押起来,你先回去吧。”
“是,臣这就去办,臣告退。”卫章再次跪拜之后,从御书房退了出来。
从宫里出来,卫章带着葛海回去带那两个活着的刺客,把人送往天牢。葛海皱眉道:“将军,这两个人送到天牢里去不会有问题吧?万一牢里也有他们的内应……”
“闭嘴!天牢是什么地方?”卫章低声斥责了一句,其实他巴不得把手里的人交到天牢,那样他就能轻松的睡一觉了。不过葛海一问这个,他的心里也恍惚了一下。
皇上去避暑,本来就带的人不多,只有几个得宠的后妃和六部要员随行,但还是泄露了行踪。谁也说不准天牢里当差的那些人就都那么可靠。
可是,皇上金口玉言,违逆的话便是谋反。细细的思量了一番,卫章还是决定听旨办事。
便连夜把两个人送进了天牢后,卫章回到自己府里的时候天已经放亮了。连着半个多月的奔波劳累此时终于回到家里,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疲惫。
看着府中处处都是崭新的,长矛还特意去买了一些盛开的木芙蓉来摆在院子里,茶杯粗的花木种在合抱粗的青花瓷大花盆里,碧绿的枝叶之间开着拳头大的花朵,粉红娇黄,娇艳欲滴,怎么看都透着喜庆。
长矛这厮还学了一句特别吉祥的话:芙蓉芙蓉,夫贵妻荣。
“哟!爷回来了!”卫章站在院子里看花,便听见身后一声惊喜的欢呼,长矛一溜儿小跑上前来躬身请安,然后又一叠声的吩咐:“快去准备热水给爷沐浴,那个谁,你去把厨房的叫起来,赶紧的给爷准备饭菜!”
“这几天家里怎么样?”卫章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长矛。
“回爷的话,家里一切都好。该准备的东西小的都准备了,那女儿红的绸子小的买了一百匹,小的量算了一下,各处都挂红,一百匹也不算多。所以小的又叫人准备了一百匹大红绡纱。噢,对了,贺夫人叫人送来了一对儿桂树,奴才闻着那香味儿极好,便叫人放到燕安堂的院子里了。贺夫人不俗,她送的东西,想来我们新夫人是喜欢的。”
卫章笑了笑,又问:“国医馆是怎么回事儿?”
“说起这话儿,奴才得给爷道喜了。皇上下旨,朝廷设立了新衙门,叫大云国医馆。命国医馆专管各类珍奇药材,古方,以及各类疑难杂症。皇上还下旨让张太医主理国医馆的事宜,又封了咱家新夫人为五品医官,协助张太医料理国医馆。哦,皇上还说了,姚总督的次女善调教人,国医馆二十名属官的位置就不让吏部操心了,让国医馆主事自己从民间挑选。”
说到这里,长矛又笑起来:“对了,皇上还让国医馆为宫里调教一些医女。这会儿那国医馆的衙门还没修缮好,门口儿便闹成了集市,很多民间的郎中都想去谋个差事呢。若不是锦林卫守着,那国医馆的门没修好就得挤破喽!”
卫章听了这些话,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姚燕语救了皇子一命,结果皇上却给了这样的封赏,这不是要把人给累死么?
沐浴过后,卫将军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小厮正好送了饭菜进来。卫章便吩咐长矛:“去叫大海过来一起吃饭。”
“来了。”葛海应声而入,显然是算准了饭点儿来的。
这边卫章和葛海二人刚饱餐一顿还没来得及去补觉,唐萧逸便匆匆的进来,惊讶的说道:“将军,听说皇后娘娘把丽嫔给送到庵堂里去了。”
“嗯?”卫章皱眉:“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后宫之事了?闲的你。”
唐萧逸叹了口气,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据说丽嫔打发人往天牢里送了饭菜,还带着一壶毒酒。”
卫章的眉头跳了跳,转头看向葛海。
“不是吧?这么快?!”葛海万分惊讶。
“再详细的属下就不知道了。若是没有凭据,皇后也不会骤然发作的吧?”
卫章淡淡的哼了一声:“谁能保证这不是借刀杀人?”
葛海和唐萧逸对视一眼,还想说什么却被卫章给堵回去:“事涉后宫,你们两个都把嘴给我闭严实,半个字儿不许从这里露出去,否则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明白了?!”
“是,明白。”葛海和唐萧逸都凛然应道。
卫章摆摆手,说道:“行了,忙了这么多天,累都累死了。我要睡一觉,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我也要睡觉。”葛海说完,便一侧身直接在榻上躺了下来。
卫章抬脚踹他:“滚回你自己屋里睡去。”
葛海跟死猪一样一动不动:“哪儿不都一样?反正都是将军府的房子。”
卫章无奈,只得去自己的床上拿了一挑毯子丢到葛海的身上,葛军门那边已然打起了呼噜。
唐萧逸摸了摸鼻子,笑道:“老大,将来嫂夫人进了门,会不会嫌弃兄弟们?看来我们都该自己出去买个院子了。”
“等你们成婚的时候再说吧。光棍儿一个,搬出去也不怕饿死?”卫章给了唐军门一个白眼,转身躺去床上,然后又赏他两个字:“滚吧。”
长话短说,经过卫姚两家一番忙碌辛苦,终于到了八月二十六这天。
这天是姚姑娘送嫁妆的日子,这可是头等大事儿。
天不亮,长矛便麻溜儿的起身,把将军府里一干奴才都叫起来,先把府中里里外外都洒扫一遍,门缝儿都不准沾一丝灰尘,地面更不准有一片草叶儿,连门前的青石台阶,拴马桩,上马石,石狮子等全部用干净的抹布擦拭三遍。
姚家这边,姚凤歌带着女儿头一天晚上便住过来,和宁氏二人把姚燕语的嫁妆仔仔细细的理了一遍,全部打点整齐,用大红丝绸系好,贴了大红喜字儿。
因为抬嫁妆的下人不够,姚延意特地跟韩熵戈借了两百名青壮家丁来,还专门为这些家丁订做了黑底绣紫红万字不到头花边的丝缎短褂,大红方巾裹发髻,大红汗巾子系腰,黑色丝绸长裤,紫红色绑腿绑住裤脚,束进崭新的千层底皂色短靴里,干净利落,喜气洋溢。
床榻桌椅等大件全部装车运送,拉车的牲口全部是枣红马,马头上系着大红花。车夫的打扮同抬嫁妆的一样,一律都是新衣新鞋。
因为早就查过,卯时正是吉时,这些人不到寅时便都到位了。卯时整,姚邸大门口鞭炮响过,头一辆马车的车夫高高的吆喝了一声,甩了一记响鞭,开路。后面的马车相继跟上。
床榻,橱柜,桌椅,案几等大件儿的家私一共六套,分别装了三十二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出了巷子。前面的都拐过了街口,最后面的才刚起步。
马车后面是小件的嫁妆,诸如各色古董摆设,四季衣裳,绸缎,皮草,金银铜锡各种器皿,从梳妆镜梳妆盒到脸盆脚盆马桶等物,大大小小一应俱全,一共收拾了九十九抬。
送嫁妆的两个妥当人是姚燕语的奶娘冯嬷嬷和姚凤歌的奶娘李嬷嬷两个,前面自然有冯友存,姚四喜带着李忠等十几个年轻家丁骑马护送,冯嬷嬷和李嬷嬷两个人各自乘车随后跟着。另外还有十对齐全的仆妇跟在后面。
这些人是要看着他们家姑娘的嫁妆妥妥的安放在新房子里的。哪一件儿该放在哪里,都是定好了的,决不能混放乱放,坏了规矩。
八月底,恰好是金秋时节,天高气爽,碧空如洗。第一缕晨曦便给云都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一大清早,云都城里便有人开始行走,早点摊子天不亮就摆了出来,行走贩卖的小商也开始了吆喝。
车队一路前行,马蹄声和银铃声不绝于耳。
姚家送嫁妆的车队一出现,这些来往行人和小商小贩们便都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
走路的不走了;上工的也不急了;卖早点的不卖了;打豆花儿的不打了;炸油旋儿的不炸了;蒸包子的不蒸了;吃早饭的把嘴巴一抹也不吃了;挎着篮子卖鸡蛋鸭蛋的也不吆喝了……
大家一起挤在路边,替姚姑娘数起了嫁妆。
☆、第二十三章 戏班挡路,恒王出面
“快瞧瞧这床嘿——这就是人家说的檀木吧?瞧这花儿雕得多精致嘿!”
“你这不废话吗?就这张床,得是这姑娘三两岁的时候就开始选木头,叫工匠做,先先后后没有十来年的功夫,可做不出这样的床来!这就是富贵人家嫁女儿的排场!土包子,没见过啊?”
“哎?这是什么?这个是衣柜么我说?怎么这么大啊?”
“看这屏风!这是用玉石雕刻的四君子图!这一副屏风还不价值几千贯?”
“看这个嘿!这蒙着大红绸子的是什么家当?”
“不知道。”
“看上去像是屏风?怎么这么窄呢?至少四扇吧?怎么这个就两个?”
“富贵人家用的东西花样儿就是多,咱们贫民百姓知道什么?”
“啧!你说这会儿若是来一阵风儿把那大红绸子给掀了,咱们也能长个见识哈!”
“可拉倒吧你!”
赶车的车夫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这些人说的是二姑娘的穿衣镜啊!跟真人一样高的,镶嵌了檀木雕花架子,往那儿一摆,迎面走过来就跟真人一样一样的!啊哈哈,你们这帮土包子没见过吧?
前面给车队领头的是冯友存姚四喜等人,这些人身后跟着十六个小厮,每个小厮身上都背着个褡裢,褡裢里装的是黄橙橙的新钱。每到路口拐弯儿什么的,便有一对小厮抓一把钱,满满的撒出去。
黄橙橙的铜钱落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面上,叮叮咚咚的响,引得一些贫苦庶民忙忙的捡。
车队穿过纷纷杂杂的闹市街,进了宽敞的平安街,杂七杂八小商小贩少了,来往的庶民们却多了。
冯友存笑着跟姚四喜说:“估计是这些人都听说咱们家姑娘今儿送嫁妆,都来瞧来了。”
姚四喜笑道:“这还用说?就咱们二姑娘这嫁妆,我敢说,不比那些公侯家的姑娘差。”
“那还用说。”冯友存得意的笑,他家姑娘可是有长公主和国公府添妆,如今姑娘是五品医官,连宫里的娘娘都有赏赐,这体面,公侯家的姑娘未必有。
姚四喜笑着吩咐旁边的小厮:“那谁,钱多撒点儿,让京城的老少爷们儿们也沾沾咱们家二姑娘的喜气儿。”
“好唻!”旁边的小厮听了,忙大把的抓钱,一边走一边往两边撒,引得更多的人去捡。哄哄闹闹,好不喜庆。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却见一群人堵住了街面,不知围在一起做什么。冯友存因道:“谁过去瞧瞧,前面儿是怎么了?”
李忠怕旁人不会说话儿耽误了正事儿,忙应道:“我去。”
冯友存不放心的叮嘱:“快去,不管是什么事儿,好生给他们说,让他们先散开,姑娘的嫁妆不能耽误了吉时。”
“明白。”李忠答应着下了马,匆匆往前面去,挤入了人群中。
李忠一挤进人群里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气坏了。原来是一班儿唱小戏的在这里临时劈开了场子唱戏,唱戏倒也罢了,却偏生唱的是一出《雪梅吊孝》!
且不说这本不是什么主流的戏剧,李忠也根本没见过,单看那小花旦一身重孝的打扮,李忠的脸便沉了下来。这大早晨的,谁闲着没事儿在这里摆这么一摊儿啊?这不是明着恶心人么?
“嗨嗨!”李忠抬手拍了拍一个正在敲小鼓的男子,“别敲了别敲了!”
那敲小鼓的男人回头看了李忠一眼,诧异的问:“这位爷,您有什么事儿?”
不管这帮人是干什么的,李忠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来压在那架小鼓上,喝道:“别唱了,赶紧的,拿了钱请让个路。这儿什么地方啊你就在这儿搭戏台子?小心一会儿顺天府尹的人把你们都给抓了!赶紧的,走吧!”
鼓点一停,吹唢呐拉二胡的也就停了,吹拉的停了,唱戏的小花旦自然也停了。整个小戏班子的人连同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瞅着李忠手里的那锭银子。
“怎么着?嫌少?”李忠看着那个敲梆子的男人,这人一看就是领头的,穿的衣裳跟别人都不一样,所以李忠也不找别人问话,“嫌少你报个数,爷如数给你。”
那人看着银子咽了口唾沫,这一锭银子至少十两,的确不少了!他们这些人忙忙活活一大早晨,雇主也只给了五吊大钱。只是,这些人出来卖艺求生存,也明白一个道理,有的钱能拿,有的钱不能拿。
这男人为难的笑道:“这位爷,实在抱歉,我们……也只是拿钱办事儿而已,有人给了我们钱,让我们在这里唱这一出戏,我们也不敢不听啊!爷您是贵人,别跟我们这些卑贱的人一般计较,我们唱不久,就把这一出唱完了就走,成吗?”
“不成!”李忠火了,“赶紧的给老子滚开让路,不然老子告你们扰民,看顺天府的老爷不抓了你们这些杂碎去吃牢饭!”
“喝!这位是什么来头啊,这么大的气势?”人群里有个高亮的声音陡然响起,压了李忠一头。
李忠已经明白过来这事儿是有人故意捣乱,只是在嫁妆的必经之路唱吊孝的戏码,这也忒下三滥了些,于是他转身看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人敢如此放肆,公开向姚卫两家挑衅。
人群里挤出一个人来,一身青衣短褂,却都是精致的锦缎,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仆从打扮。
这人李忠认识,是诚王府的人,一般二般不好得罪,于是拱了拱手:“罗爷。”
“哟,你还认识我?”罗三有哈哈一笑,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忠,然后恍然点头:“你是定候府的人吧?我瞅着你眼熟。”
“在下李忠。”李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耐下性子跟罗三有商议:“今儿是我的老主子姚家二姑娘送嫁妆的日子,大队的车马已经到了,罗兄,你看是不是让这些人先散了?有什么话儿都好说。”
罗三有似笑非笑的反问:“哦,先散了,有什么话儿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