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觉得她温柔体贴,入得厨房出得厅堂上得床,可为什么没提早看到她骨子里的彪悍啊!
啊啊啊……
厨房里的向云欢丝毫不知道,此刻她家相公一口气郁结心中,险些闷死过去。
此刻她的心思,全然扑在菜上。
罗勒鸡汤熬了几个时辰,已然可以出锅了,还有雪梨炒羊肉片儿,两道荤菜下去……云欢看看刘嫂准备的其他菜,还有羊肉、排骨,一色的肉,几乎看不到什么青菜。
这会多吃肉虽说于他有好处,可全吃肉又是另外一番说法。若说吃什么菜适合久病体虚、肢体无力的病人,也不仅仅只有肉而已。
再者,这会宋长平还饿着肚子呢,大菜他还真等不住。
云欢果断推开那羊肉和排骨,眼睛只在食材中搜寻,当看到桌子边上两块白嫩嫩的豆腐时,她不由地眼前一亮。
“使不得,使不得!”刘嫂见她眼睛发亮,赶忙制止道:“这豆腐是我贪嘴买回来吃的。大爷从来不吃这个。再者,这是便宜玩意儿……咱们下人吃吃也就罢了!大爷还病着,哪能吃这种东西!”
“没事。”云欢只管拿了两块豆腐,又在厨房里寻着,不一会,便将东西寻齐了。
这豆腐在寻常人眼里是下作的玩意儿,可在云欢眼里,却是个宝贝儿。
她从前也是从来不吃这个,后来穷困潦倒,她却爱上了这贫贱的玩意儿,一是因为它便宜,二是因为,在困苦的环境下,这样简单的东西,她也能想着法子吃出花儿来。
豆腐可以单独成菜,也可以作辅料,有时候还能充作做调料。烹调她的方式也有很多种,或炖或炸,或煎或炒,怎样都成,形态也不尽相同。
曾有人说过,“豆腐得味,远胜燕窝”,说的就是豆腐易吸味的特性。
“医术上有记载,豆腐性凉味甘,常食可补中益气、清热润燥、生津止渴,身体虚弱最适合吃这个。若是烹调得当,那味道更胜人间百味。”云欢笑着解释道。
刘嫂只道怎么一块豆腐扯到医术上去了,咂了咂舌,随即又喜道:“既是这般好,那我往后就多吃些!”
“那可不成!吃什么都要有个度,若是一次吃太多,担心腹泻腹胀,那会就难过了。”云欢笑着将那两块豆腐放上了蒸笼。
这一蒸便是一刻钟,云欢得空,赶忙将备好的冬菇、冬笋都洗净备好,又让刘嫂选了上好的鸡肉过水焯熟。
云欢又取了根莲藕,刀在案板上哆哆发响,那莲藕的形状却是丝毫不变。
刘嫂心下惊讶,等云欢切完后,特意看了两眼,竟是每一片的厚度都相同,取一片在眼前看,晶莹剔透,能透过光来,不由地又是咂舌。
备好了材料,云欢将炒锅加猪油烧热,下葱、姜煸炒出香味后,加入高汤烧沸后捞出葱、姜不用,再将备好的香菇、冬笋、鸡肉片、藕片儿等一同放入锅中,加少许黄酒和盐等烧沸。
这过程中,豆腐已经蒸熟了。云欢将豆腐起锅,切成适中的豆腐块儿,等汤锅烧熟,入豆腐,加盖炖至入味,转小火,慢炖。
她随手又快炒了一道木耳炒蛋,一道白菜酿火腿,一路紧赶慢赶,还是过了半个时辰,云欢赶忙上菜。
那一厢,长平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听着脚步声,他赶忙起身,可一看那菜式,他却如霜打的茄子,猛地蔫儿了:雪梨牛肉片儿,他爱吃。鸡汤,他忍忍就吃了。那一锅一清二白的豆腐,那木耳,那白菜……
她不是问过石头他爱吃什么么?怎么到了厨房,净给吃白菜豆腐?
“怎么,不爱吃?”云欢看长平脸上略过隐隐的失望,提眉问了一句,长平赶忙摆手道:“不不不,爱吃爱吃。”
怎么能说不爱吃。这可是娘子亲自下厨给他做的第一顿饭。他相信,他要是这会说不爱吃,她就敢立马甩脸走人。
毕竟后面还有求于人,他忍……他蹙着眉头夹了一筷子豆腐:咦,好像没有想象中那样难吃,入口即化不说,还带着一股极其具有侵略性的鲜味,豆腐滑入他的喉咙,可那股鲜味却萦绕在他的舌尖,久久不肯散去,让人忍不住再吃上一口。
云欢只看他吃,偶尔笑语盈盈地往他碗里夹上两筷子木耳和白菜,等长平回神时,他面前已经堆成了小山。
在云欢灼灼的目光下,他冒着被撑死的危险,硬着头皮全给吃了下去。
“有求于人,有求于人……”长平自我安慰着。等吃过了饭天也黑了,他在房里看了一会书,等得是心力焦灼:娶个能识字的娘子也不好。你看书,她也看,她看得比自己还入迷,这都一个时辰了,一动不动,全然当他是无物……
想他宋长平好歹也是雍州四少之一,多少女子芳心暗许于他,怎么偏偏入不了自家娘子的法眼?
她手中那本食谱,当真比他好看?
这都怪林源修,没事给她什么食谱啊!他现在却要跟一本书争宠,这像话么!
宋长平暗自叹道,等了片刻,屁股像抹了油一般坐不住了,轻咳了两声,低声道:“咳咳,夜深了,咱们歇息吧。”
“嗯,好。”云欢应道,拿了衣服去沐浴,待她出来后,长平赶忙进去胡乱洗了两下,一出来,却是傻了眼:他家娘子裹好了被子睡在床的里头,床正中间,赫然放着一碗水。
“这……是唱哪出?”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天黑,盼了一晚上的长平顿时傻了眼。
“晚上就这么睡。若是你越界了,或者水洒了……你自己看着办!”云欢闭着眼睛含糊道,这一天折腾,她也够累了,躺在床上便想睡。
身后悉悉索索地响,云欢闭着眼睛听了一会,正想着长平这会这么老实,抱怨声都没有一句,睁了一只眼看,顿时吓了一跳:他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眼里氤氲着强烈的委屈,憋着嘴,像是受尽了欺负。
一时间,云欢都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安慰,可眼角一看床上,“咦,我的碗呢!”
“水喝了,碗丢了。”长平言简意赅,一抹嘴,俨然喝不够的模样。
云欢看他这般霸气的模样,还想着跟他理论一番,怎知片刻后,他却是嘴一瘪,语气一软,带着股撒娇地意味摇了摇她的手,轻声唤道:“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鱼蒙:啊啊啊啊啊啊,一定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附在长平体内了。他是谪仙,谪仙!!!为什么谪仙会娇羞,这个不科学啊啊啊!!
第34章 鱼蒙
云欢禁不住一哆嗦,顿时傻了眼。
长平只看她面无表情,暗地里捏了捏拳,越发轻声细语道:“娘子,我可是病人……”
云欢又是一哆嗦,像见了鬼一般仔细打量长平,那一袭白色中衣,那张齐楚端正的脸,还有他那表情……云欢的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几个大字,她忍不住抓住宋长平的手,瞪圆了眼睛问道:“宋、宋长平,你是不是也看了那本所谓的《御妻三十六计》?”
“什么三十六计!”长平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怔了一下,脸上却是泛起可疑的红。
云欢一窜而起,光着脚丫子直接奔到了长平放下的书,上头的封皮是正经的《诗经》,她狐疑地抖了两抖,书啪嗒一下掉了,封面上是分明的几个大字!
——《御妻三十六计》
“你真的看过啊!”云欢嘴一咧,指着宋长平直颤抖,而后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宋长平,你竟然也看那个!”
这个《御妻三十六计》绝对是有典故的。当朝流传着两句话,其中一句“嫁人当嫁范子正”,又有一句话叫“娶妻慎娶杜秋娘”,前半句,女人们视作嫁人准绳,后半句,男人们却时刻记在心上以作警惕。偏生这两个人,却是当朝夫妻恩爱的典范。
范子正,能文能武,堪称在世男人典范。他最好的名声,却是他疼老婆,疼得天下人皆知。
杜秋娘,相貌不知,堪称在世女人楷模。她最让人称羡的地方,就是她背负着天下第一悍妇的名声,却有种种法子,让天下最好的男人范子正臣服于她。
两人的故事充分说明,畏妻不是坏事,悍妇也并一定就是骂名。
两人的故事早已有人写作话本,当年云欢当做传奇一般百看不厌,以至于但凡跟两人有些相关的书册她都巴巴的买回来了。
其中两本,一本是《御妻三十六计》,另外一本却是《驭夫三十六计》。当年野间流传,这两本书是范子正和杜氏分别亲自撰写,以自身为例,分别教导男人和女人夫妻之间当如何相处。
当年她真是奉若宝典,一遍又一遍地看啊!甚至还能倒背如流!
“《御妻三十六计》第一计:男子若遇悍妻,当软则软。须知女子皆有善心,你若示弱,她定然疼之。悍妻进,你退。悍妻退,你进。阴阳调和,方能达成所愿,琴瑟和谐?”云欢朗声颂着,至最后,整个人趴在桌上,笑地喘不过气来。
“宋长平啊宋长平,你还以为这书真是范子正写的呀!都是假的,假的!”这两本书,前世她也奉若宝典,杜秋娘说,女子当悍则悍,她也深以为然。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这两本书压根儿就不是范子正和杜秋娘写的,两本书出自一个人的手,撰写者就是那位善于解蛊的苗高手,苗玉髓。
当年她无意间得知时,真是惊讶之极,险些追杀苗玉髓,苗玉髓无奈道:“生活所迫,谁让这玩意儿姑娘们都爱看呢!”
原来这玩意儿不止姑娘爱看,宋长平这只狐狸也爱看啊,啊哈哈哈!不行了,她真要笑岔气了!狐狸也会被假书骗?
宋长平看云欢笑地花枝乱颤,脸黑了又红,红了又白,夺了书往博古架上一塞,闷闷地将被子一裹,头往枕头一埋。面色清冷,可心里头却似乎多了个小人,戳着他的胸膛哈哈大笑:看,丢人了吧,丢大发了吧!哈哈哈!
都是该死的赵游焕啊!就是他,就是他!成亲之前什么礼不送,偏偏贼兮兮地送了这本烂书,还说他一定用得到!他说不看不看吧,方才那么一闲下来,就想起来这本书了,这一看就想着可以试试,一试就试出毛病来了!
怎一个丢人了得!最近不要让他看到赵游焕,否则一定看到一次打一次!假书他也敢送!
宋长平暗暗骂着,方才还有的那些心思这下全被嘲笑没了,他索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半会,云欢窸窸窣窣地爬上床,利索地进了被子。宋长平还以为她就要这么睡了,她却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只要你身体痊愈 ,咱们来日方长。好好歇着,明日咱们还有事儿呢。”
长平低低地“嗯”了一声,云欢又试探地碰了碰他的腰。长平索性踢了自己的被子钻进云欢的被窝里去,长手揽过云欢,摁住她不让她乱动。
“今儿我保证不碰你,咱们好好休息一夜。明儿我还要去岳父那好好表现呢。”等云欢渐渐安静下来,长平的嘴边漾开一丝窃喜,乍然睁开的一双眼睛笑弯成了月亮。
谁说《御妻三十六计》没用呢,这不,小娘子还是心疼他了。嘿嘿!攻心为上,只要她放他在心上,那来日自然方长。一辈子太长,一辈子又太短,如若可以,他想就这么拥着她,直到下辈子。
两个人自是美美地睡了一觉。一夜无话。
第二日用过早饭后,两人收拾妥当便要回门。出门之前,云欢却是愣住了:从前便听宋府家底殷实,可是这回门礼多的似乎也太过招摇了一些?
她忍不住打量长平,长平微微一笑,扶着她便上了马车。
云欢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回门礼是王氏一早就备下了,原本也没这么多,只是长平嫌少,额外又让人添置了许多。
外人是如何羡慕云欢的高嫁她不得而知,只是那日,宋长平却是大大地长了她的脸面,让她成为很长一段时间雍州城里夫人小姐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而其中,最过愤懑的,却是向家的大小姐,向云锦。
“娘,你今日怎么不装病了!”向云锦绞着帕子,不服气道:“她出嫁时,连跪都不愿意跪你一下,心里头全然没把你当做母亲。她回门,你还巴巴地去接她,涨她脸面做什么!”
“你晓得什么!”苏氏扶了下鬓边的发,今日她的装扮精致而端庄,便是衣服也是精心挑选。
她原以为向恒宁一直把她放在心上,她若闹上几日,没准向恒宁会回来哄她。没想到这一次她却是大大失算了,不仅没让向恒宁回心转意,反倒让杨氏那个贱-人钻了空子。
看她平日闷不吭声,现在看来,倒像是一直暗里地攒着劲儿呢!
女人们到底都一样,趁着她病,要了她命。
这几日向恒宁连她屋里都不大来,她若今日再装病,向恒宁一怒之下再不来,她岂不是偷鸡不成还倒蚀把米?
她可以从平妻爬到正妻的位置上,旁人又有何不可?耍小性子到底没用,要紧的,还是抓住相公的心。
“收起你的苦瓜脸,你爹瞧见了又要不高兴!看你有什么出息,她不过嫁了个病痨子,有什么可羡慕的。只要你爹疼你,你害怕没有好亲事!”
一生之中,早已身经百战的苏千落,有一颗屡败屡战、坚持不懈的心,在及时总结经验教训后,她信心满满,精神抖擞地走出窝了几天的门。
她原本料想云欢晚些时候才到的,可是才走没多远,丫鬟便跑着来告诉她,二小姐和二姑爷刚刚下了马车。
苏氏心里一惊,赶忙加快了步子往院子里赶去。远远地便看到向恒宁喜气盈盈地站在院子里,他的身边站着杨氏,笑地温婉而端庄。
院子里是满地的回门礼,几个丫鬟站在一旁细细碎语,直道二小姐是高了,瞧二姑爷,生得多俊美。
苏氏昨日还特意让人问过宋长平的情况,来人报说,宋长平成亲隔日便倒下了,急匆匆唤了林源修去症治,听说向云欢急的都快哭了,做了好些药膳给宋长平吃。
当时她心里头还幸灾乐祸地很,可今日看他,竟全然不是那回事。
那个子高挑,嘴边挂着一抹笑,看着温文尔雅,却不可侵犯的后生,就是宋长平?除了脸色略苍白一些,哪里看着是要死的模样?
昨日她听报的人说时,还以为宋长平今日定然病得下不来床,可今天他不仅到了,还是这般风光地带着这么多回门礼,让向云欢像是示威一般,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看一旁的云锦,手里的帕子都绞成麻花儿状了,苏氏按下她的手:此刻不是云锦吃味的时候。她要争回的,是向恒宁身边的位置。否则不仅她没好果子吃,向云锦也好不到哪里去——人生的算计,就得是一环扣着一环,一招错,满盘皆落索。在这个家里,向云欢嫁了,向云燕被向恒泰带走了,独独剩下向云锦,只要锦儿寻得入赘的佳婿,她还有什么不能指望的?
苏氏果断带上柔美的笑走向向恒宁,细细地唤了声“老爷”,不动声色地将杨氏挤到了一旁,看着长平道:“老爷盼了你们一个早上,可算是来了!”
苏氏那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让云欢顿时便觉胃疼,怎奈长平云里雾里地看着她,她只能皱着头皮解释道:“这是母亲。”
向恒宁对着苏氏面皮儿微微一动,携着众人进了堂屋。
待长平和云欢入屋后,云欢又将屋里众人一一介绍,只是说到向云锦时,她却是停了一停,眉宇间全是不甘愿的神色。
长平明显感觉到她的抵触,特意多看了两眼向云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