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说道:“你不能再回去了,若再这样下去,这双手就毁了。”
姚良望着月娥,问道:“姐姐,你说真的?……可是不行,我不能留下,那王家的人,又要刻薄你了,我不能连累你……”他说了几句,蓦地想通了,强笑说道,“姐姐你别担心我,那里的工作我已经习惯了,每日过的也很快活,虽然是有点累,却到底是凭着自己的双手……姐姐……”姚良低了低声,说道,“我在偷偷地攒银两,等攒够了,我们想个法儿,好歹让你离开了这里。”
月娥望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个孩子,吃了诸多的苦,不怨天尤人,反而想着帮她跳出火坑,瞬间眼中的泪又落下来。
月娥不顾姚良反对,便收拾了一间厢房,让他晚上住在那里,休息几日再回去。姚良本是要走的,见月娥意志坚定,也不敢反抗她,只好答应了,又出门告诉同行的人,要晚上几天回去,那同来之人便带信回去了。月娥安顿下了姚良,心头百转千回,打定了主意不肯再让这个孩子回到码头上去,他小小年纪,心智坚毅,又乖巧聪明,将来大有可为,受点苦是没什么,权当磨练,但他毕竟年小,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又怎么说?这双手劳作成这样……冬日又渐渐到了,若不赶紧恢复休养过来,说毁也就毁了!
月娥思虑之后,自己出了门,去找金玲。金玲在家里听到她唤,便急忙跑出来,月娥说道:“金玲,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金玲掩了门,说道:“嫂子何事?”月娥说道:“麻烦你帮我一趟,我弟弟回来,他的手伤的不成样子,我怕他身上另有别的伤不肯对我讲,想请你带他去找苏小大夫,替他看上一看。”
金玲闻言点头:“那也没什么,嫂子你要避忌苏小大夫,我带小郎去一趟就好了。”
月娥感激,说道:“金玲,多谢你了。”金玲笑道:“算什么?先前小郎在的时候,我也同他玩的极好,嫂子去唤他出来,我在此等候就是。”月娥这才抽身回去。
姚良少不得乖乖听了月娥的话,出门跟着金玲去找苏小大夫。这边月娥目送两人离开,才进门,将门微微掩上,刚刚安定,就听到身后王婆子急冲冲跑出来,骂道:“贱人!谁准你动被褥,让那小畜生留下的?又浪费老娘的东西给那小畜生吃,你当真是不把老娘放在眼里了!”
月娥先前打定主意要让金玲带姚良去看医生,一来是因为他的伤的确严重,二来却正是为了这个——避开王婆子的锋芒。王婆子连饭都不许姚良吃一顿,哪里会允许他留下?月娥是担心姚良在家,听到这婆子骂长骂短,心里未免又不舒服。如今将姚良打发了出去,她还担心什么?
听到那婆子爆骂,月娥冷冷一笑,下了台阶。那婆子气的双眼冒火,她方才去了厨房转了一圈,发现少了几个鸡蛋等物,才醒悟月娥竟然是为了姚良做了吃食,她先前并没想到月娥会如此胆大,如今再见月娥收拾了厢房给姚良住,更是火上身,双腿旋风一样,向着月娥冲过来,鸡爪般的手便向着她身上抓过来。
月娥见这婆子来势凶猛,微微闪身避过,嘴里说道:“婆婆息怒,何必动手?打了媳妇倒是不仅要,但若是像上次一样失足跌倒,还要烦请族长……媳妇心里也是不安心的。”
那婆子闻言,发狂一般,嘶吼着就要来揪月娥的头发,月娥觑着里头那老东西没有动静,身子一闪,婆子扑了个空,月娥伸手在她后背上顺势用力一推,婆子向前一踉跄,人贴上了墙壁。
月娥仍旧温声劝着,说道:“啊……婆婆你没事吗?叫你小心点了……”边说着边不动声色抬起一脚,那婆子正弓着身子想转过来,被月娥用力一脚踢在臀上,顿时爬不起来,向前一撞,脸贴着墙,嘴里“哎吆哎吆”叫了起来。
王婆子偷鸡不着蚀把米,本想对月娥动粗,却被她教训一顿,自墙上爬起,转过身,不敢再发疯,顿时拍着腿哭嚎起来:“没天理了,媳妇打起婆婆来了!”月娥理也不理她,转身自向后院走去,王婆子跟了两步,骂道:“你若是敢再浪费些吃食给那小畜生,老娘就让四鹄休了你,让你们两个到街头上吃西北风去。”
月娥听了,转过身来,低声说道:“婆婆要休可得快点,只怕四鹄他不会听婆婆的话,非要留我在这里祸害您老人家。”王婆子瞪着眼:“你这贱人,竟然如此大胆了……我,我定要将你……”月娥正要回嘴,忽然听到门扇一动,隐隐地有小曲传来,便低声说道:“你现在连打我一下都不敢,还想说什么?四鹄虽然是你养大的,但你若要休我,你看他是听你的,还是要我?”王婆子听了这话,气上心头,想也不想伸手一个巴掌打过去,月娥也不躲,那一巴掌“啪”地正好扇到了月娥的脸上,月娥“啊”地低声惨叫,身子向一边倒过去,斜斜地扑在地上。
王婆子目瞪口呆,不信自己竟能一巴掌打中了她,一时愣神,却又得意,正说:“让你这娼……妇看看……”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喝道:“娘,你够了!”
王婆子一惊,回头一看,却见身后王四鹄正站着,皱着眉看这边,王婆子呆了呆,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一时反应不过来,身后的月娥慢慢地爬起身来,缓缓擦拭手上的泥土,说道:“相公,婆婆恼我留下了我弟弟在家里,动了怒,打我是应该的。”一边说一边落下泪来,这泪水可并非假装,月娥拼了痛吃这婆子一巴掌,疼得眼泪忍不住就冒出来。
王四鹄皱着眉走过来,看看月娥白嫩的脸上一个巴掌印,清清楚楚,忍不住又哼:“留下就留下,横竖一年他回来不几次,住几天又打什么紧?”说着,手拉住了月娥的胳膊,说道:“你知道她爱生气,就别总是在她面前惹她不快,还不跟我回房里去?”
王婆子眼睁睁地看着四鹄拉着月娥向房间走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吃了月娥一道了,而停四鹄的口气,也答应将姚良留下来了,一时之间,恼恨非常,又觉得自己嚣张一世,忽然之间连连在这不起眼的媳妇手中吃瘪,刹那间委屈非常,哭着骂道:“果然,养大的儿子就丧了良心,娶了媳妇眼里就只有媳妇了,当娘的被欺负死了,都没人知道啊!”
门口恰好有人经过,听得墙内哭嚎,便冷笑着说:“王家那婆子又发疯了。”另一个路人说道:“整日价说媳妇欺负她,这不是发疯了么?谁不知道她手段毒辣,心又狠,前阵子逼得好端端的媳妇跳了河。幸亏命大没死成。”先前那人就说:“她总说被欺负死,怎么也不见她死?若真的要死,撞墙是现成的,上吊的话我必送她一根绳子,结结实实的……保管有效。”两个人说笑着,哈哈而过。王婆子在墙内听着,一口气憋在胸中,差点把自己闷得昏厥过去。
王四鹄拉着月娥入了内,借着光看她脸上的伤,这月娘是个娇嫩的体质,肌肤上略用点力就会显得很严重,王四鹄皱眉说道:“真是不像话,这老东西。”月娥落泪说道:“若是能许小良留几天,我被打的再狠,也值得了。”王四鹄说:“别说这傻话。小良来了?怎不见他?”月娥叹道:“他手上伤的严重,我让他出去找个医生看一下。”王四鹄说道:“好端端的怎么伤了?”
月娥不回答,皱着眉坐下,王四鹄见她很难过的样子,先前家里将小小年纪的姚良打发出去,他也没拦阻,此刻未免心头略觉得愧疚,又想讨月娥欢心,手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锭小小的银子来,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泯良心从此绝意
四鹄有心哄月娥,便掏出一锭小小银子,放在手心,托到她的面前,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月娥转过头,略看了一眼,说道:“怎么了?”王四鹄笑嘻嘻说:“今日手气好,赢了些,这个给你,你就给姚良吧,让他在家里住上几天,养养伤也是好的。”说着便拉了月娥的手,将那锭银子塞在她的手中。月娥低头望着手心中冰冷的物事,心想:这王四鹄的态度若有心又若无意,时好时歹,听王婆子的语气,当初也是他主张将自己一家人留下,这月娘的姿色非凡,他是个落魄纨绔子弟,动了心也是有的,然而娶了进门之后,却又不能好好地照顾保护,让月娘受尽了欺辱……现在这些小体贴,又有何用?她心底早打算着要找法子离开这王家为上,王婆子的态度却是恨不得将她当闲人一般扫清出门的,只不知这王四鹄的想法如何?他若是也如王婆子一般,倒也干净利落,但若是他另有心思,该怎么办?
而月娥察言观色,见这王四鹄虽然浪荡恶劣,但是偶尔还是会照顾月娥……他不是个称职的丈夫合格的夫君,虽然同他生性如此有关,在他心底,也大概只是把月娘当成自己的所属物来对待。月娥回想前几夜,他酒醉之后欲对自己动粗之时说的那些话,可见他的心底,只是想要霸占着月娘而已,若真个是这样的心理,要让他主动放人,可是难了。
月娥有心试探于他,便淡淡地说道:“你对我这样好又有什么用?婆婆今日说,要你写休书,撵了我出去。”王四鹄一听,眉头一皱,果然哼道:“你听她乱说什么?要写休书也是我来写,难道她便替了我了?她只是气不忿才胡言乱语,你何必放在心上。你生是我王四鹄的人,死是我王四鹄的鬼……当初那苏青跟我抢不过,寻死觅活的,我还记得清楚呢——如今苏青还未曾婚配,大抵是还记挂着你暗恨着我呢,别说你生的这么好……就算你是个姿色一般的,我也不会放你出去,”说着,便邪笑着靠了过来,“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撇开你的。”便又在月娥身上胡蹭。
月娥听他忽然说出这些真心话来,自己的一颗心噗通噗通跳的剧烈,又觉得浑身发冷,果然这王四鹄是打定了主意要缠着月娘在身边的,怪道月娘觉得没指望投了湖……要离开王家,是需要费一番大力气的,她见王四鹄跟发-情的畜生一般又搂着自己,便急忙将他推开:“这是白天,你干什么?”王四鹄说:“管他白天黑天,关了门不是一样的?”只顾在月娥身上哼哼唧唧,月娥厌恶,便又说道:“你先住手,我要问你一句话。正经事情。”王四鹄见她语气郑重,便停了手,抬头看她。月娥问道:“我问你……你当初娶了我,是因为什么?”王四鹄想了想,笑道:“你现如今问这个做什么?嗯……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当初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了,势必要得到你,幸亏苏青家老子不答应,我才赶紧的,终于得了手,这也是上天注定的。”月娥冷冷问道:“你喜欢的,无非是这张脸吧?”王四鹄哈哈大笑:“说的对极了,我当初第一眼看见,魂就飞了……实在太美,月里嫦娥也不换,简直就是我的命……”
他笑着,伸手摸着月娥,色-迷迷说道,“还有这身子,连同你这性格……我样样都是爱的。”
月娥用力将他推开,一怒之下,就要发作,望着那王四鹄略带迷惑的神色,嘴唇动了动,终于将心底的话压了下去。四鹄说道:“怎么了,莫非你仍旧在为先前事情生气?我不是给你银子了吗?”月娥压着怒火,低声说道:“你既然是爱我的,又是上天注定的,为什么不好好地待我好呢?”四鹄说道:“我待你不错啊?虽然母亲是凶了点,但谁家不是这样的?现如今你挑什么?”月娥听了这话,心凉了半截,知道四鹄的性格已成,三言两语是说不过来的。这话也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反而会对自己不利,只此一次,日后也不能再提!于是默默地说道:“是时候,我该去做饭了。”
她起身的功夫,四鹄一把将她拉住,盯着她,说道:“你今日有些古怪?为什么?”月娥见他疑心,便垂了眸子,说道:“挨了打,总是要多想些的。”四鹄这才笑道:“她打你,难道你不会躲?以后你就机灵点,也少捱着些。”月娥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我知道了,你快放手吧,去的晚了,又要被打骂了。”四鹄答应一声,这才放了手,说道:“行了,难道我会为难你,快去吧,晚上再说。”
月娥忧心忡忡,自去了厨房,冰冷的水浸着手,怎样都觉得不舒服。不知不觉眼睛里含了泪,却只忍着那口气,不让泪掉下来。
不多时候收拾好了,姚良却还没有回来,月娥只好先收拾了东西给两个老的送去,王四鹄也坐在桌边上,似乎是同王婆子说过什么,那婆子脸色虽难看,却也不曾再说些难听的话,如此伺候三个人吃过了,将东西撤了下来,也不愿回房去,只在厨房内,看着一盏孤灯,怔怔发呆。
不多时候听到外面脚步声响,月娥抬头,却见姚良在门口走进来,轻轻叫道:“姐姐!”月娥急忙露出笑容,说道:“回来了?看的如何?”姚良眼神闪烁,望着月娥,说道:“姐姐,你哭过了么?”月娥一怔,却急忙笑道:“胡说,好端端的我哭什么?”便低头去看姚良的手,见他的两只手,已经被仔细地包了起来,只留出几个完好的指头在外面,月娥捧了,细细地看,问道:“大夫怎么说?”姚良沉默了片刻,说道:“大夫说不碍事的,上了药,养几日就好了。”月娥点了点头,说道:“这几日你就留在这儿,哪里也不需要去,什么也不要你做——就算谁指使你做什么,你只当听不到,绝对不许动手!你明白了吗?”她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一眼不眨地望着姚良,姚良迟疑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听姐姐的就是了。”
月娥知道那王婆子绝对不安好心,留下姚良这个大活人,必定要吃她们王家的,她自然不忿,必定要指使姚良做东做西,姚良是个好孩子,怕给月娘惹祸,自然是无有不从的,还不被指使成牛马?月娥是想留他下来让他将养这双手的,若真给王婆子指来使去,还不如回码头去。月娥事先想到这宗,便叮嘱姚良。
见姚良点了头,月娥才略放了心,手在腰间掏了掏,掏出先前王四鹄给他的那锭小小银子,将他放在姚良的手里,说道:“这个你拿着。”姚良的手被包住,运作不灵,急忙推过去,说道:“姐姐,这怎么可以?”月娥皱眉说道:“我给你的,怎么不可以?快些收起来,给那婆子看到,又要发疯了。”姚良只好将银子放入怀中,月娥又看他衣衫单薄,衬得少年正在长高的身材越发瘦削,便叹道:“夜间会凉,出来时候多披件衣裳,小心受寒。”姚良眼中含了泪答应了。月娥又故意笑着,轻轻地握着他的手腕,将他送到了厢房内,特意看了看被褥之类的还在,便让姚良歇了,自己才替他掩了门出来。
月娥不愿意回房,却仍旧是要回去的,一步三停,回到了房间内,见王四鹄已经躺在了床上,月娥以为他睡着了,便回到床边,尽量的轻手轻脚,却不料人刚刚坐下,将鞋子脱下来,伸手一只手便揽过来,说道:“娘子让我好等!”
月娥吓了一跳,人被四鹄揽了过去,顿时被他压着手腕压在床上,不由说道:“夜深了,不要闹!”王四鹄哪里会管这些,望着月娥,嘿嘿笑道:“这几日都没得空……弄得我都按捺不住了,难道你丁点儿都不想?”月娥厌恶,皱眉说:“乏了……忙一整天,累的半死,谁想这些?”四鹄说道:“那我便伺候娘子舒服!”说着便去解她的腰带,月娥伸手按着他的手,说道:“我今日真是累了,改日罢。”四鹄说道:“改日改日,我却是难以忍的,家里放着个现成的,难道要我出去逛花楼消火不成?——何况我今日说了娘一顿,你怎么也该奖赏我些才是。”当下不顾月娥挣扎,到底是按压着她,尽兴发了一回才停。
从始至终,月娥咬着唇努力不发声,王四鹄却似乎故意折腾她一般,弄得她苦不堪言,仿佛受刑般的忍耐着,终于等他结束,月娥扯起衣裳遮着身子,只觉得浑身酸痛,却少不得撑着爬起来,披衣打水自去清洗。收拾妥当回来和衣睡下,叹息之时忽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不由地把月娥吓得自黑暗里睁大眼睛,心头怦怦乱跳。
断后路定要出门
究竟是为何月娥忽然惊醒?原来月娥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王四鹄同她行房,会不会让她怀有身孕。先前因为太多事情烦扰,月娥一时之间并没有考虑到这个,这时侯稍微安定下来,顿时想到了这个问题,一时之间吓得几乎流出汗来。
先前穿越而来到这个地方,已经是不幸了,恐怖的婆婆,轻薄的丈夫,虎视眈眈的公公,不幸到让人忽略了有可能还会有比这更不幸的事情发生。如今月娥忽然想到,王四鹄总是缠着她做那种事,会不会偶然之间,就有了身孕?若真的那样,可就糟糕了。
想到这里,顿时之间躺也躺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望着暗暗夜色发怔,心头慌乱地想:假如真的……万一不幸中标的话,那该怎么办?她如今打着主意要离开,倘若有了孩子,却好像下了套子,锁住双脚,半寸也挪不开去,注定要死在此地了。
从最初的惊慌失措,逐渐地镇定下来,月娥回想起来,在某一次,王婆子指着自己打骂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说她“一年了什么消息也没有”,就是说月娥从一开始嫁给了王四鹄之后,便没有怀孕,这个消息对月娥来说实在是好,但是月娥没有怀孕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因为王四鹄有毛病还是月娥有毛病?亦或者,只是一个偶然没有怀上的缘故?前面两个……看起来还算可观,后面一个缘故,却实在叫人惊悚。
月娥想来想去,想不到头绪,一时之间心头又无限烦恼,几乎就恐惧的认为方才王四鹄按着她强行来的那一次就会令她不幸中标。她呆呆坐着,伸手按着腹部,不停地祈祷:“千万不要有事啊。”又胡思乱想,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避孕的。
如此反反复复,想来想去,再也睡不着,几度翻来覆去之后,月娥心想自己再也不能等了,一定要想法快点离开,一时恨不得就不管不顾走掉算了……到底不能,除非山穷水尽。
然而就算细细计较起来,却不能从王四鹄这边下手,王四鹄的态度异常坚决,连“生是我王四鹄的人死是我王四鹄的鬼”都能说出来,可见意志坚决,绝对不会放过月娥的,而那老鬼公公,又总是贪图着她,如此想来,唯一可以下手的,就是王婆子了。
月娥想到这点之后,就想该怎么挑唆那王婆子,让她做主把自己赶出去……但如果要这件事顺顺利利的进行,最好的法子,还得要那婆子瞒着王四鹄……
那婆子现在心底恨她恨得要死,若说是真的一气把她赶走,倒是可能的。只是那休书难得……月娥想来想去,想得头都大了几分,耳边隐隐地听到鸡叫,眼看就要天亮了。
月娥翻了个身,看到身边的王四鹄睡得正沉,没有表情的王四鹄,看起来还有几分顺眼,只不过想到他缠着自己时候的行为,月娥忍不住大大的皱眉,将头转开去,忽然之间,一个念头转入脑中。
她现在没有子嗣,而老王家只王四鹄一个独生子,没可能就放任四鹄这么下去,就算王婆子一个人的力量压不住王四鹄,那么动用王家祠堂族长的力量,又如何?而且王四鹄先前说过,他觊觎着王老头藏私起来的银两,又很忌惮背负一个“不孝”的罪名,所以如果这件事情是王家祠堂压下来的话,王老头会乖乖听从,而王四鹄肯定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反抗的。
想到这一点,月娥才仿佛从那无边的黑暗里找到了一丝光明出来,但是这件事情进行的当务之急,就是自己不能怀上孩子……
月娥想到了这个法子,缓缓地松了口气,决定天亮之后,就谋虑着对王婆子下手。王婆子那性格暴躁,若是找到了一个赶自己出门的法子,肯定不会放过,必定会大张旗鼓。
月娥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才想到这里,心底那高高吊起的大石块才稍微地放低了下来,也实在困倦了,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月娥听到窗外隐隐地有人骂道:“该死的东西,昨晚上又做什么见不得人的,这么早也不起来做饭?要饿死公婆自己当家作主不成?”
月娥一激灵,顿时睡意全无,骨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外面王婆子的声音仍旧很精神的在骂:“该死的贱货,还不起来,难道是睡得死过去了?要这样好吃懒做只会缠着男人的娼-妇有什么用?——你这小畜生也眼睁睁看着,你那贱人姐姐就是这个德性,你还有脸在这吃喝?”
月娥赶紧下了地,快速地收拾自己的衣物,整理妥当之后便打开门走了出去,正看到姚良正站着那婆子面前,垂着手,受着那婆子辱骂,一声不吭。月娥见状便迈步出去,快步走到姚良跟前,将他挡住,挑眉说道:“婆婆你不用这样吧,纵然我有什么不是,你只管拿我撒气就是了,他不过是小孩子,你对他说那些脏话做什么?”
王婆子见月娥挺身出来,急忙后退一步,才又说道:“你自己好吃懒做是真的,还怕我说不成?难道我竟连说你一声也说不得?”
月娥冷笑说道:“婆婆要骂我打我,我怎么也是要挨着的……谁叫我至今都没个一子半女的撑腰呢?不过四鹄对我好,我也就认了……居家过日子,谁能没有打个瞌睡的时候,偶尔有些怠慢的也是不免的,婆婆你就别叫来吼去的,让人听了笑话。——也没什么用!”
王婆子气的跺脚,支支唔唔说不出什么来,月娥转过头伸手握住姚良的手腕,说道:“不是让你别出来么,就算是天塌下来,你也只管留下,什么也不用做!你没了爹娘,还有姐姐呢,有姐姐在,谁也别想欺负你一根手指头。”
姚良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出泪来,嘴唇抖了抖,终于没说出声来。月娥白了那婆子一眼,又说道:“什么闲言碎语的,只当耳旁风听听就是了,那叫的人费力气,我们听得可是不痛不痒。”说完之后,又轻轻一笑,拉着姚良,故意边走边说:“饿了么?姐姐这就做饭给你吃。”
身后王婆子身子晃了晃,一时间觉得眼前发黑,差点没有昏厥过去。
月娥自去厨房做早饭,心想王四鹄一早起来,也没有叫自己就不见踪影,恐怕又去赌博去了,这个人竟是如此的废寝忘食,他本是大家子弟,竟然一点教养品性都没有养成,又因为家庭没落,索性破罐子破摔,每日里走马斗狗,只管玩乐,什么掌家的学问一概没有,这样的人,何以寄托终身?更何况他脑中根深蒂固已经铸成,只当月娥是自己的玩物而已,又哪里会珍惜她?跟着这人,将来不过死路一条,就算不死,也是生不如死。
月娥烧着火,一边想着事情,炉灶里熊熊的火光映在脸上,让本来娇嫩白-皙的脸染上了均匀的红,姚良在一边坐着板凳看着,他本来要烧火的,然而月娥只让他坐在一边,为了好好地养护他的手。
姚良望着月娥,忽然说道:“姐姐,我总觉得,你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月娥正在想事情,竟然没有听到,眼前的火焰跳跃,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来……她忽然想到,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初高中学那些中国历史,每每见到什么“封建制社会”之类都会觉得迂腐烦躁,只以为那是过往云烟,做什么总是老生常谈?至于课本里面说什么“中国古代的妇女地位低下”“一部血泪史”之类什么的,又跟现代女性有什么关系?不疼不痒的,翻过了也就是了,却不知道,那薄薄的一张纸上所写的东西代表着什么,如今,眼前这一团团跳动的火焰,俨然就好像是有形体的妖魔鬼怪,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将人吞噬……
月娥皱眉,暗暗咬牙。
“姐姐!”姚良在一边叫道。他一直叫了两声,月娥才听到,转过头来,急忙问道:“啊,怎么了?”
姚良望着眼前这张被火烤的红红的脸,心中那种感觉更清晰了,此刻的姐姐,跟以前的不同,以前的月娘,见了他的时候,不是偷偷流泪就是低头不语,若是见面,也是偷偷摸摸的,别说是让他进王家的门,安置地方给他住,跟那王婆子对峙……就算他来看姐姐,都要在外面跟做贼的一样,饶是如此,那婆子知道了风声,还要出去拿人,姚良就看见过好几次,姐姐被那婆子掐拧拍打,捉拿回家去……姚良有几次,都是一路哭着离开的。
但是如今……
原本姐姐是楚楚可怜的,眉毛整天都是蹙着的,像是吃不尽的委屈,面前的这个姐姐,却是精神的,她甚至敢当着面跟王婆子对上,双眉扬起的样子,带着勃勃生气……以前的姐姐脸色是惨白的,眼睛总是躲闪着人,现在的姐姐脸色有一种微微的红润,望着他的时候,双眼炯炯有神,透出了关怀。
姚良呆呆地望着月娥,月娥伸手撩了撩额前的头发,又问道:“小良,怎么了?”她脸红红的嘴角微挑,还带着一丝温暖笑意。
借外力小郎跑腿
姚良只管看着亲姐,到底是骨血同胞,感觉是极其敏锐的,但内心虽然疑惑惊奇,这样的话,又怎么说得出口,何况月娥如今比先前精神大为不同,却也是姚良欢喜见到的,当下摇头,说道:“我没有事,只是觉得姐姐你较之先前,变了很多。”
月娥听姚良这么说,微微一惊之下,便莞尔转过头去,望炉灶里添一把柴火,才说:“小良,若我不如此,岂非是注定被他们欺负死,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月娥心底盘算怎么离开,听姚良说了这番话,便有心探他,问道:“若是姐姐有朝一日,死在他们手中,你会如何?”姚良一听这个,顿时起身,惊得嘴唇发抖,说道:“姐姐你说什么?我拼死也是不许这样事发生的。”月娥见他的反应出乎自己意料,两只眼睛都瞪直了看月娥,少年光洁的额头上,急得一刹那那细密汗滴也渗出来,不由笑道:“傻孩子,我不过是玩笑话,你急什么?快坐下吧。”姚良皱着眉缓缓坐下,脸上仍旧带着担忧之色,月娥叹了口气,说道:“当初跳入这龙潭虎穴,本非所愿……如今我已经想开,若是长久留下,迟早有一日,会被他们所害……小良,你先前说攒了钱银,要替姐姐想法儿,可是真的?”
姚良点头,说道:“姐姐,你不要怨爹娘,他们当初,也并非是故意卖女,只是……你也知道,爹娘是受不了苦的,当初家败了沦落在此地,唯有王四鹄肯收留咱们,其实爹爹临去之前,很是后悔,他……”姚良咬住唇,低低说道,“爹爹临去之前,单独嘱咐了我,说姐姐本是王侯夫人的命,却断送他们手中,深觉对不住姐姐……让我以后若有机会,务必保姐姐周全。”
月娥听了这话,似乎大有内情,她是全然不知的,当下疑惑,自语说道:“什么……王侯夫人的命?”
姚良叹息,说道:“姐姐你也无须伤神,……先前我们姚家,也算是京城内的大户人家,有头有脸,不料因为肃王坏事,连累到咱们,爹爹抛弃家业,带着我们连夜出逃,避开追兵,跑到这荒凉地方,才落得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境地,不然的话,姐姐你此刻已经归位侯府夫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何必吃这些苦呢。”说着说着,眼中又含了泪。
月娥听这些话,一时之间如坠雾里,半晌才说道:“竟然如此……”此刻自己的境遇,什么侯府夫人?烧火丫头还差不多,见姚良感叹,她却笑道:“这也都是命,我现在只想着过得好一些,让你也不再受那么多苦,想些旧事又有何用?人必须向前看的。”
姚良缓缓镇定了下心神,点头说道:“姐姐你说的对。”
月娥见锅盖上白气腾腾地冒出来,便收了火,起身洗手,一边洗手一边说道:“小良,姐姐有件事情想让你去做,待会吃了饭,你出去跑一趟,不过记得悄悄的,尽量别给人看见。”
姚良见月娥低了声,他虽年小,却因吃尽苦头,又在码头上诸多历练,是个谨慎不过机灵不过的性子,当下急忙走到灶边上,低声问道:“姐姐有什么事让我做?”
月娥见左右无人,便低低地对他嘱咐了一阵,姚良点了点头,最后疑惑说道:“姐姐让我去做,我自然是无有不从的,只是……姐姐你却为何这样?要知道,若真的如此传出去,对姐姐你很是不好。”
月娥见他如此担心,微微一笑,说道:“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只记得,不要让人知道是你从中所为就好了。”姚良将更多疑惑压下,说道:“既然是姐姐决意如此,我自会谨慎去做的,我在码头上做工,也见了些世面,知道该怎么做的。”月娥点点头,掀开锅盖,将蒸好了的面食拿出来,又舀了一碗粥,配了点小菜给姚良吃。
姚良匆匆吃过了饭,自出门去办事不提。
月娥自有捧了饭菜,去伺候那两个老的。两人用过饭之后,月娥将东西撤下,又熬了药送过去,王婆子自喂给那老鬼吃。
下午时候,婆子照例出去串门,临走之前又安排月娥做诸多活计,月娥也不吭声,王婆子狠狠瞪她一眼,摔门而去。月娥便拿了扫帚,将院子匆匆地清扫了一遍,正停了手,就听到老鬼在那边叫:“谁在外面?”
月娥皱眉,说道:“公公,我在。”那老鬼咳嗽了两声,说道:“咳,你婆婆出去了?”月娥答应一声:“刚刚走,公公你可有事?”老鬼沙哑着声音,说道:“没……你进来。”月娥心头一紧,望着那紧闭的两扇门,犹豫片刻,说道:“公公,婆婆吩咐了,我还有很多活要做。”老鬼提高声音,说道:“怎么,你只怕她,我唤你也不听了?推三阻四的,想忤逆不成?”月娥无法,终于推开门进去,却见室内光线昏暗,拐进里间,看到那老鬼斜倚在床头,见了月娥,说道:“过来啊,我有点不舒服,方才吐了一口,像是不妥,你替我看看,地上有无血迹之类。”月娥料想他病中是不敢怎样的,便过去站定,看了看地上并无什么,便道:“公公多想了,怎会有事,如果公公觉得不适,可需要我去请大夫来?”老鬼冷笑,说道:“你心里是巴不得这样的吧,好借着这个机会,再跟那个苏青眉来眼去是不是?”
月娥垂眸说道:“公公说哪里的话?”老鬼说道:“你别不晓得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那苏青至今未婚,你对他也是念念不忘的吧?”月娥摇头:“月娘并没有这个心思。”老鬼冷笑,说道:“也是,你如今是我王家的人,四鹄不放,你若是敢出墙,就被浸猪笼,谅你也不敢。”月娥不语,老鬼斜睨着她,猛地咳嗽起来,身子微微一歪,好似是要摔下床来一样,月娥看不过,伸手欲扶一把,不料老鬼猛地一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一拉,月娥站不住脚,整个人竟被老鬼拉的摔倒床上,那老东西动作倒是敏捷,见状立刻一翻身,便欲把月娥压在下面。
月娥被他骗到,心头作呕不已,见那张皱纹密布胡子乱颤老眼昏黄的脸靠近,急忙将他推开,这老鬼年纪虽大,精神却强悍,竟也有几把力气,攥着月娥的手腕不放,月娥一时挣脱不了,便叫道:“公公你这是做什么,快些放手!”
老鬼激动不已,颤声说道:“这边叫做扒灰,公公喜欢儿媳的……自古以来都有的……你不知么?”一边喘着向着月娥身上靠。
月娥见他动作乱抖,来不及多想,抬起脚踢到那老鬼腰间,狠狠用力向外一蹬,老鬼身子向外跌出去,果然把不住床边,竟直直地跌下床去。
月娥只听到“哎吆”一声,急忙起身去看,那老头撞在地上,毫无动静,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