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纪逐渐长成,她的声音终于脱去最后一丝稚气,变得成熟稳重起来。
奇怪的是,她不似寻常女子那般莺声软语,抑或是娇莺初啭 ,温良辰的声音似玉石敲击,清润圆滑间不失洒脱大气,活泼爽朗间不失沉着宁静。?
温良冬往后退上一步,抬起头,尴尬地笑道:“我方才想事儿,一时没仔细瞧路,五妹妹,你可有磕着碰着?”
不是她喜好抬头说话,而是温良辰长高了。
不知温良辰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自去年起,她的身材便如同抽条儿般疯长,如今十四岁的她,已超过大她一岁的姐姐温良冬半个头。因为身高的差距,两姐妹连说悄悄话都费劲,也难怪当初卫定放那个二愣子,会将她们两姐妹搞混。
“四姐姐的力气和小猫儿似的,我皮糙肉厚,怎么可能会碰伤我?当然,美人儿碰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温良辰一下便勾起唇角,笑眯了双眼。
稀疏的金色光芒从叶片上漏了下来,为层层叠叠的枫叶更添秋意,这丝丝缕缕的金光依然不满足,如金粉般洒在温良辰弯弯的睫毛上,漂亮的睫毛如蝶翼般扑闪扑闪,以期藏住下方那双瑰丽的绿眸。
绿眸深邃而幽远,似能望穿人,而今却盛满笑意,仿佛能将笑带入人心底似的。
温良冬心道,会说话的眼睛,说的便是五妹妹罢。
“就你油嘴滑舌。”温良冬伸出手,在她掌心掐了一把。
“哎,好四姐,饶了我罢!”温良辰十分怕痒,急忙躲闪开来,见温良冬堵上来,她又往旁边跳开去躲藏。
两姐妹这样一闹,顿时笑开了。
二人笑闹完毕后,累得是满头大汗,正拉着手往回走,好寻个地儿去休息,忽然,一名公主府的丫鬟往二人方向奔来,那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便知她有事禀报。
温良辰微抬下巴,声音带着几分笑意,道:“水心,何事如此慌张?”
去年,她曾经的大丫鬟鱼肠已经嫁出去,如今在公主府当管事娘子,她身边的丫鬟名额空落下来,便又寻了四位趁手的丫鬟,名字依然是剑名,只不过不是那些响当当的名剑罢了。
纯钧竖起眉毛,朝水心使了一道眼色,水心小嘴一撇,立马就老实了。
自秦元君外出四处游学,温良辰已经许久未这般高兴过了,谁知水心这丫鬟不懂事,行事莽撞,又将温良辰的心情给破坏了干净。
想到此处,纯钧便有些来气,鼻子里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姑娘,奴婢……”水心知道自己闯了祸,不安地在原地碾了碾脚。
温良辰看了纯钧一眼,微笑地摇了摇头,道:“无妨,你且将事情说明白。”
水心紧张地清清嗓子,清清脆脆回答道:“回姑娘,二皇子突然摆驾咱们府上,老爷、太太们和少爷都上前头行礼去了。”
二皇子秦远相?
温良辰忽然想到某事,自言自语道:“也对,他理应来此。”
温良冬却皱起眉头,低声惊呼道:“二皇子来府上,难道是来看二姐姐?”
她心中担忧万分,这可不得了,二皇子竟然跑到家中,二姐姐这次玩得可真大!
“不是。”温良辰摇摇头。
二皇子又不傻不蠢,即便喜欢温良夏,也不至于闹得这般隆重。以宣德帝猜忌的性子,二皇子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干,就是把自己往枪头上撞。
不得不说,温良夏果然手段了得。她三年前丢掉秦宸佑这个三心二意的,接着又梅开二度,在一次宴会上脱颖而出,顺利爸上二皇子这棵大树。如今京都中,大家都心照不宣,知道温家有一位美貌的二姑娘,甚得二皇子青眼。
温良辰微微垂眸,思索片刻,忽地淡淡勾唇 ,道:“大嫂是苏家女儿,二皇子母妃德妃也姓苏,德妃出自苏家嫡支,自然待大嫂尤为不同。二皇子此番前来,明面上恭贺大嫂,意在温家。”
☆、第73章 缘何处
温良辰和温良冬就着帕子擦汗,整理仪容,就地收拾妥当之后,匆忙往前院而去。
温家姑娘太显眼,想躲都来不及,温良辰倒有些羡慕苏氏,作为新妇,至少不用大张旗鼓接驾,安心待在新房休息便好。
二皇子摆驾温家府宅,入府之前琐事一大堆,又是仪仗规制又是接风程序,闹得本来繁忙的温家人仰马翻。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温大太太愁得简直想要上吊,恨不得自己长出三头六臂来。
在一年前被老太太放出来的温二太太,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有心在旁酸道:“大嫂真是有福了,听说苏氏能干得很,自小便帮助其母理家。这回她嫁过来,大嫂可以将诸事甩出手,和老太太一样安享子孙之福啦。”
温二太太言下之意十分明显,苏氏嫁过进温家之后成为新媳妇,温大太太就得交出管家权。说不定今后像被打败的老太太一样,丢失手中的所有权力,被年轻一代嫌弃,最终落得在家中“养病”的下场。
温二太太这眼药上的实在不高明,挑拨离间寓意太明显,温大太太本就心烦气躁,哪里还会对她有好眼色看,当下便冷冷道:“仪升也到娶媳妇的年纪,弟妹的福分也不比不我浅上多少。”
温仪升是二房庶出,温二太太争强好胜一辈子,丈夫官运不通也就罢了,没想到连个嫡子都没出来。这,简直就是温二太太的肉中刺,更是她的心魔。
温大太太这番冷言一通浇下来,恰好命中红心,温二太太登时便愣住了,没想到平素大方温和的大嫂,居然如此刻薄。她立即红了眼圈,咬牙切齿地道:“那我便祝大嫂今后好生享受媳妇带来的福分。”
“那我便却之不恭。”温大太太回过头,警告地看她一眼,随便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忙活接待二皇子事宜去了。
温二太太站在原地,气得全身发抖,泪眼模糊,直过去良久,她依然心有不甘,声音带着一股哭腔,喃喃自语道:“苏氏,苏氏……为什么我没有儿子,为什么我没有苏氏这样的高门媳妇?”
因为前头太忙的缘故,即便温良辰和温良冬来晚了,却也恰好赶上了时辰。
温良辰选了个位置,和温良冬一左一右站在温良夏身边。
温良夏斜睨温良辰一眼,得意地笑了起来:“你的表哥来了,见到他,你可开心?”
“……不曾。”温良辰不动如松,皇家哪有亲戚可言,即便二皇子与她有血缘关系,她也不敢随便认表哥。
“只希望你遵守诺言,离他远一些,将时间留给我。”
温良夏哼唧一声,撇头不理她了。
其实她和温良春不同,她知道男人的心意不取决于别人,而是取决于自己。所以她不会傻乎乎地,浪费时间去寻温良辰的麻烦。
即便打败了温良辰,谁能保证后面还有谁?
其实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终究是成王败寇罢了,她又不是输不起。
“我和二姐姐说过,我对二皇子并无任何心思,如今没有,今后更不会有。”温良辰微微眯起双眼,她和温良夏,终究是不一样的。宣德帝的身体好得很,一切尚且都是未知之数,她公主府家大业大,哪能随意去搏运气。
三年的时间,公主府几乎垄断一小半京都的茶馆业,在各个热闹的坊市设有分馆,温良辰赚得是金银满钵,抱扑充分发挥话唠精神,打探各方消息,就没有公主府不知道的东西。守一打理的药铺虽然不如何获利,但随着受益者增多,温良辰的名望与日俱增。
与此同时,成过亲的鱼肠还管着将近二十间铺子,铺子的成分不一,有米粮铺有肉铺,或是绸缎店成衣店,不一而足。
如今,温良辰是京都最引人侧目的郡主,不仅坐拥公主府的家产,自己手下还有无数产业,其富有程度,据拼命低调的她自己估测,怕是仅次于商户曹苏两家皇商。
温良辰的手不止于增添财力上,在她的刻意招揽下,已与不少读书人结为资助关系,只要再等待些时日,必能在朝中更近一步。
三年的时间,已为她打好足够的基础,现在,她终于能站起来,与曹皇后以及其背后的曹家抗衡。
不过,温良辰很明显能感觉到,随着自己脚步越逼近,危险也成倍增加,她不敢盲目求进,行事比从前更加小心谨慎。
正当温良辰思绪翩飞,二皇子已经迈步进门。
“参见二皇子殿下。”
好歹二皇子终于安然进来了,听见这声请安之声,温大太太几乎要喜极而泣。
温府会客厅上齐刷刷跪了一地,只见一名头戴翼善冠,身穿赤色盘领窄袖常服的男子站在主位前,并未摆架子落座。
此人大约十七左右年纪,正素来以和善亲民出名的二皇子。
他撩起撒曳,缓缓坐下,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笑容,道:“都平身罢。”
温家府上各人起身相迎,温大老爷一脸喜色,上前拱手致谢道:“二皇子莅临犬子大婚,臣等不胜感激,有所照顾不周,望二皇子见谅则个。”
二皇子匆忙站起身,亲自扶起温大老爷,面露感动之色,极为软和地道:“温大人何故如此客气。今儿母妃特地交待于我,让我向大人和仪华道喜,表妹得以嫁至温家,已是极好的福气。今后,还要劳烦温大人多加照顾。”
永和宫的德妃娘娘是温府大奶奶苏氏的亲姑妈,苏氏与二皇子秦远相则是表兄妹。
“不敢不敢,犬子能娶到苏氏,已是犬子的福分,何来照顾之言啊。”温大人诚惶诚恐地道,急忙往后退上一步,二皇子大着胆子攀亲戚,他黄口小儿不会出什么事,问题是他怕啊。
温良辰站在旁侧,将温大老爷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她使劲忍住心底的笑意,心道,就凭秦远相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坑大老爷这只老狐狸……他实在是太嫩了。
二皇子和温大老爷你来我往数下,直说得嘴巴发干,见温大老爷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二皇子顿时有些不耐烦,终于耐不住,道:“今儿是仪华大喜之日,诸位不必守候在此,都散了去热闹罢。”
温大老爷笑眯眯地道:“多谢二皇子体谅。仪升,仪博,你们还不过来陪二皇子逛逛。”
是人都知道,温家就一个嫡子温仪华拿得出手,今日他不巧是新郎官,自然无暇陪同二皇子,于是,这差事便落在了二房庶子温仪升和三房嫡子温仪博身上。
不过片刻,二皇子便没了劲。
温仪升天生懒散,惯来投机取巧,逢迎拍马之言就没停过;温仪博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人古板老成,二皇子说三句,温仪博只应上一句。二皇子不胜其烦,心道,他宁愿去对着墙角柱子说话。
偏生这两个人是府上唯二的男子,二皇子孤身在温府,又打发不得,他伸长脖子细看,无视想要凑上来的温良夏,一门心思寻找温良辰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