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的母后教会陛下的吗?”
七夜看着他那神色,心头莫名的怔了一下,想了想,这才开口问道。
听到七夜这话,北璃赤顿时一怔,蓦然抬起头,沉寂如海的眼眸里凝聚些许的复杂,定定的看着七夜,良久,才淡淡的回道,“自然不是,母后……她跟你一样,对琴艺并不精通……而且,朕,当初还在西楚……”
讲到这里,他缓缓的收回眼神,神色寂然,良久,只见他微微一动,绣着金色祥云的似雪衣袖一抬,修长的大手往琴弦上搭了去,“朕看她们弹过几次,便自己琢磨。”
落下这句,忽然那清冷悠远的琴声便响了起来,泠泠彻彻的琴声飘散在凉风之中,越发的显得清冷,冷月的清辉静静的照耀着他,看着总感觉有些莫名的苍凉。
想来,也是了,他打小便被送去西楚了,那么长长的几年的时间里,跟自己的父皇母后根本就没有机会见面,就那么孤零零呆在西楚,处处受那些西楚皇族的欺压凌辱,那样,又怎么能不苦?而且,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楚皇想必也是极有头脑的一个人,还想将这北璃赤变成他们的傀儡不成?
自己一个人独在异乡为质子,心底自是煎熬寂寞的,用这些东西打发一下时间,想来也是极不错的。
想到这里,七夜清眸顿时一凉,漆黑的瞳孔里静静的流出些许淡淡清辉,看了看旁边的那支长笛,然后再看看那双轻轻的调试音色的动手,沉吟了一下,才道,“自古英雄皆寂寞,尤念年少轻狂时,碧海青天扶摇上,何处天涯共沧桑……”
听到七夜这轻轻的低吟声,北璃赤拨着琴弦的手徒然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只见七夜正望着那淡青色的长笛出神。
“你倒也有这么深刻的感受不成?”
北璃赤若有所思的眯起那狭长的眼眸,盯着她。
“深刻的感受?”七夜秀眉一扬,悄然抬起眸光,然而却不是去望它,而是看着自己微微握起的素手,摊开双手,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才淡淡道,“感受谁都有,而能参悟这样的感受领悟出一些东西来的人可不多,陛下倒也是值得七夜欣赏之人。”
“欣赏?所以,你便认为朕是英雄?”
北璃赤干脆停下了动作,双手按住了琴弦,沉默静静的注视着她。
看着他那沉寂的目光,七夜却突然有些匪夷所思的笑了起来,明澈愉悦的笑容倒是让她少去了那一份疏离冷漠,多出了几分清和自然来。
她很少这么笑,至少他见过的真的没有几次,虽然他也是如此。
北璃赤那黑眸莫名的恍惚了一下,而旁边的女子那清冷的声音已然幽幽的传了过来,“陛下是一个很骄傲的人,所以自然也明白七夜的骄傲。陛下能随心所欲,七夜并不见得可以,陛下的丰功伟绩,恐怕整个大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陛下自然是大家心中的英雄。”
“朕倒是不在意他们的看法。”
七夜的话落下,北璃赤思量了好一下子,才淡淡迎上七夜那波澜无惊的眸子,幽然开口道,“朕也并非能随心所欲,有些事情朕就不能左右。”
说完,修长的手指再次缓缓的拨动的琴弦,清冷的琴声悠然响起,已不再是刚才那首曲子,而是一首静心咒……
清净的琴声不染一丝杂质,不似刚才那般的哀愁如泣如诉的,倒是空灵纯净,七夜似乎还可以看到那清灵的音符在银色的月光下跳舞,久久压在心底的疲惫感顿时慢慢的消散而去。
月光透过纱帘照了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辉……
静默了片刻,七夜终于一手拿过了旁边的那淡青色的笛子,看了看,然后便也往唇边轻轻凑了去——
清冷的笛声也缓缓响起,和着那清净的琴声,这一刻,竟然有说不出的和谐……
找过来,远远站在亭子之外的月影这时候也徐然收住脚步。
“不要再往前走了,弄影!”
月影低声的唤了走在前面的弄影一声。
弄影这时候也缓缓的停下脚步,听着那清冷悠扬的琴声和着笛声随着凉风徐徐飘来,眼底也充满了诧异。
“是爷跟东方兄弟。”
弄影分明有些震惊的朝前方的亭子望着,听着这泠泠彻彻的曲子,竟感觉这曲子分明是来自天上,人间哪有几回闻?
“爷竟然……”
弄影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前方亭子内的两人。
“东方兄弟?”月影笑了笑,这才收回眼神看了弄影一眼,“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那东方兄弟正是陛下的皇妃娘娘,我们的皇妃殿下。一直以为这天底下的女子恐怕没有谁配得上爷,如今似乎有了一些新的看法。”
月影这话一落,弄影当下就怔了一下,眼底充斥着满满的震惊,一时之间很是难以消化这样的信息,很是吃惊的望着月影,“你说什么?你说那东方夜就是皇妃殿下?”
月影微笑的点了点头。
“怪不得爷他……”
听到月影这话,弄影顿时才恍然大悟,心底便是有了计较了。
……
笼罩在淡淡的银光之中寂静的凉亭内,清雅的琴声与微冷的笛声交织在一起,缓缓在凉风之中飘荡着,月影与弄影远远的站在边上,听得早已经入神,久久伫立着没有动。
“想学琴吗?”
他终于缓缓的收了尾,修长的十指轻轻的按住跳跃的琴弦,琴声便在顷刻之间戛然而止,他抬头看靠在栏杆上手执长笛的她。
七夜也收住了笛子,神色淡淡的,想了想,然后便摇了摇头,道,“不想。”
她刚回答完毕,边上便传来北璃赤那轻笑声,望着她的那深沉的黑眸里居然有一闪而过的柔软,“为何?”
“七夜是俗人,这等风雅的东西七夜自然是没心思去学。”
七夜倒是理直气壮的应了一声。
这话落下,北璃赤那笑声似乎有些愉悦了起来,听得出,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倒是那么饶有兴味的望着她,“你的意思是指朕便是那风雅之人?”
“自然。”
七夜利落的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附庸风雅!七夜又在心底这么补了一句。
“不学也罢,笛子吹得差强人意便可。这琴,会弹的女子多了去,朕也听腻味了,你这样便好。”
他落下这么几句话,收回了眼神,沉默了一下,便忽然起身离开。
七夜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他已经消失在亭子外的身影,不远处也传来了弄影跟月影那恭敬的声音。
执着那淡青色的长笛,七夜站在凉风中思量了好一下子,正欲提步离去,而这时候月影的那橘红色的身影却出现在眼前。
“东方公子,原来你在这里,我都找了你好久了!没想到你跟爷竟然……你的笛子吹得真好!”
月影那身子迎了上来,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喜悦,“刚刚看到爷似乎心情很不错,我等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爷这么高兴了。爷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抚琴的。”
“月影希望东方公子以后能多陪陪爷,让他多开心一点,这些年……爷……爷很累呢!”月影充满希翼的望着七夜。
七夜徒然一怔,心底此刻居然浮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想了很久,才在月影那希翼的眼神中缓缓道,“他自是有他的情绪,我哪能左右?”
说完,灰色的衣袍从眼前一闪而过,清瘦的身影便已然消失在亭子内,往下方的阶梯走了去,倩丽的小影很快便消失在那清冷的月光之下。
月影徒然一愣,望着那已经空荡荡的小道,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东方七夜到底还是跟那些女子不太一样,要放在以往,那些女子早就欣喜若狂了,而如今,她却是一身的淡定从容,在她身上,倒是能看出几分陛下的性子来。
唉,那可是一个多么骄傲的女子?
陛下若是……
两个都是那么骄傲倔强的人呢!
月影叹息了一声,缓缓的收回了视线,转过头看了看那琴,心底禁不住浮出了些许的担忧,沉默了很久,终于也离开了亭子。
……
回到琉璃阁,晚膳已经准备好了,都是一些看上去十分精致诱人的菜。
听月影说,原本北璃赤是打算叫她到风璃阁一起用膳的,可是好像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北璃赤临时出门了,于是便让丫鬟们将菜都端到琉璃阁里来,让她自己一个人独自享用。
七夜自然是不客气的,也没问北璃赤去了哪里,一个人坐在桌前一口酒一口菜的享用了起来,之后七夜又将内功心法走了一遍才上床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她刚刚做完功课梳洗完毕,那位月影姑娘便敲开了她的房门。
“东方公子,昨晚歇息得可好?”
那月影一边命人将早膳端了进来,一边笑道。
七夜欣然点了点头。
“公子先用早膳吧,爷昨晚出去还没回来,特命属下好好照料公子,公子先用完早膳,然后月影再带公子逛一逛我们的庄园,这里是我们在挨北疆边境的一个落脚之处,景色挺不错,爷也挺喜欢的。”
北璃赤还没有回来吗?
七夜听完月影的话,心头倒是有些疑惑了起来。
如今这荆州城的情况恐怕……
看来,一场恶战还是有的,想来,他应该也是着手准备撒网去了。
七夜这时候突然想起了那几个西域苗疆来的高手,那天蝎子的武功她自然是领教过的,她若不是耍手段,要想正面赢他,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只是,他们口中的无名子究竟是何人呢?
这无名子又怎么能够请得动西域苗疆的人!
对了!
记得那人曾说过什么,上次就是那无名子从西域苗疆带回来的毒蛊?而且,那天蝎子还跟暗楼有勾结,难不成……
这无名子也是跟那暗楼有些关系的不成?
想到这里,七夜清眸顿时一亮,心底便有了一些思量。
过几天,她可能还得赶回朔北城一趟,那独孤求败还在那里养伤呢!
“公子?”
就在陷入沉思的时候,边上传来了月影的声音。
“公子赶紧用早膳吧。”
七夜这才点了点头,缓缓执起了筷子……
用过早膳之后七夜便走出了庄园,没有让一个人跟着,北璃赤倒没有限制七夜的自由,所以月影等人自然也不敢多言。
瘟疫的高温在荆州城还是继续持续着,连荆州城内最为繁华的朝阳街如今也是宾客稀少,整个街道都是空荡荡的,偶尔可以见一两个人蒙着头急急忙忙的从身旁走了过去,周边的店铺倒是都开着门,可是声音都是异常的惨淡。
今天是晴朗的天,万里碧空之下的荆州城却是一派苍凉的景象。
七夜神色淡淡的漫步在空荡的街道上,心底是盘算着去哪里找几个打铁铺,再打造几枚小飞刀,然而,她找了很久也都没有找到。
这朝阳街好像是这荆州城的花街柳巷,如今也都是空荡死气沉沉的一片,若不是知道那男人的心思,七夜几乎都怀疑这一幕……
暗自叹息了一声,七夜终于在一家万花楼门前挺住了脚步,想了想,终于还是提步走了进去。
这万花楼里倒还是有些客人的,七夜挑了一个雅间,叫了酒,几碟小菜。
“公子也有惦记着我们万花楼的哪位姑娘?”
老鸨眉开眼笑的从七夜手里接过那银票,肥厚的脸上不知扑了几层粉,瞧着那么一笑仿佛脸上的粉都簌簌的往下掉了。
“你们楼里可有哪位姑娘琴艺过人的?”
七夜漫不经心的坐了下来,那老鸨立刻上前给她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