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刚刚走到地下室的门口,便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一阵阵呕吐的声音,七夜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了去,这才发现停在阶梯前的几名弟子都正控制不住的呕吐着,个个脸色苍白!
一股浓郁的潮湿味伴着浓郁的血腥味弥漫而来,细细的呻吟声听起来颇为的虚弱,七夜双眸一寒,瞬间转过头朝前方望了去,果然,跟前的状况确实有让人呕吐的*——
只见前方的阴湿草垛旁囚禁着将近三十个女子,那些女子面色青黄,双眸深深的凹陷了下去,衣衫残破不堪,浑身上下都满是疮痍,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竟然都龟裂成一块块,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她们脸上尽是痛苦无比,眼里早已经因为疼痛的折磨而变得麻木呆滞!
七夜黑瞳微缩,眼底的寒光大绽,这一幕怎么看起来异常的熟悉,让经历过无数风雨洗礼的她也感到一阵惊骇,不禁有些头皮发麻起来!
又是种蛊!
跟她那次柳红院里面的见到的一幕竟是如此的类似。
这些人由是直接拿着活人生生的种蛊了!
跟上次一样,那些女子的身上都是那些蛊虫。
那一大群女子过去,则是十几口大水缸,水缸上似乎还盖着盖子,不过借着那燃起的火把,倒是可以看到那水缸上有些盖子在微微动着。
七夜心底一沉,素手一弹,几颗石子弹射了过去,那盖子便被打开了,一股浓郁药材味伴着恶臭的气味扑鼻而来,只见一个脑袋缓缓的从水缸里伸了出来,那个脑袋……居然,居然没有了耳朵,而且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头顶上蠕动着!
‘呕!’
跟进来的那几名弟子也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呕吐!
太恶心了!
七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连忙一阵掌风横扫而过,那十几口水缸的盖子顿时全部被掀开,而这时候,众人才发现,水缸中的,尽是一些被割掉耳朵,舌头或者鼻子的人,他们连叫喊的能力也没有,都是被拿来种蛊的人!
而且,看这些人的样子,估计年纪也不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空见大师有些不忍的望着眼前的一幕,禁不住叹息了一声。
“这群畜生,果然不是东西!”
风尊使也禁不住骂道,“没想到堂堂的天虚门竟然也做这些害人的勾当,真是可恶至极!”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忘川心中很是不忍,这蛊虫他就承受过,但是他只是被下了蛊,可不像这些人一样,竟然被活生生的抓来繁殖毒蛊,这些人的手段着实令人发指!饶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他,如今见到这一幕也禁不住浑身打颤了起来,跟众人一样,眼底都有掩饰不住的惊慌骇然。
这其中,最平静要算七夜了,只见她依然神色淡淡,眼眸里的寒意大盛,冷漠的注视这前方的一切。
“主子,忘川求你救救这些可怜的人吧!”
忘川思量了一下,终于朝七夜跪了下去。
然而七夜却是一个挥手,示意他起身,叹息般的清冷声传来,“不是我不愿意救,对于这事情,恐怕我也无能为力,简单的下蛊之事,兴许我还有些办法,如今这些人的身上,从里到外都是蛊虫,总是我本事再大,摊上这事情,我也无能为力。”
七夜的声音落下,忘川双脚顿时微微一软,幸亏一旁的风尊使眼明手快的抓住了他,这下他才没有狼狈的摔倒在地。
许久之后,七夜才转过头望向空见大师,只见空见大师脸色异常的凝重,原本古井不波的眼中也浮现出些许的愤怒来。察觉到七夜的目光,他才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默默的念叨了几句什么‘菠萝蜜’之类的话,然后才望向七夜,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这些可怜的人也不过是留着一口气在罢了,等着毒蛊成熟,她们便要死去。贫僧也是无能为力啊,出家之人本应慈悲为怀,不当杀生可是如今看到这一幕,唉……此事,还是劳烦夫人了!善哉善哉!”
说完,空见大师便转身往门口走了去,不忍心再往下看了。
而这时候,那些女子那细细的呻吟声显得有些错乱了起来,但是由于没有舌头,所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们用那祈求的眼神望着七夜等人,很明显,是在卑微的祈求这七夜让她们解脱,这样的痛苦她们几乎承受不住了,现在只想痛快的解脱,不然这样的折磨只会让她们更加痛苦。
七夜淡淡吸了口气,悄然转过头,望向风尊使,风尊使当下一愣,脸上不禁拂过一道无奈之色,忍不住念道,“啊?又要我干坏事啊?怎么又是我啊?名声都坏在你手里了!”
“主子,不要啊!她们很可怜!我们将他们救下吧!”
忘川心生不忍的开口祈求道。
七夜脸色顿时冷峭了几分,冷然扫了忘川一眼,冷声道,“将他们救下她们便要承受这样的痛苦直至死去,更可怜!你以为我不想救人吗?”
“主子!”
忘川禁不住哀求道。
“风尊使,你动手吧!”
七夜冷冷的下了指令,便转身往门口走了去。
并非她没有一丝同情心,现在要救下这些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们不出一个月最终还是死,而且还是痛苦的死去,与其这样,倒不如让他们早点解脱的好。而且一旦将他们救出,他们身上的蛊虫便是一个极大的麻烦,谁敢肆意靠近他们,他们身上的毒蛊就极有可能很快就毫无察觉的进入那个人的身体里,饲养这些毒蛊的主人她并不知道,要想解蛊是不可能的事情。
忘川也被几名属下扶了出来,一行人就站在上面等着,不一会儿只听到下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股焚烧的焦味顿时拂了过来,紧挨着那浓郁扑鼻的血腥味,下方的地下室没有一会儿便被一场大火所吞灭。
那场大火焚烧了整整两天两夜,烧尽了一切的罪恶,痛苦,还有绝望。
没有一个人敢靠近那里,空见大师布下阵法,将那里隔离开,待到大火灭尽,烟尘散去之时,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
无虚子跟天虚子原本是同门师兄弟,没想着天虚子最后竟然杀害了自己的师傅,软禁师兄无虚子,自己坐上了门主的位置,天机门原本的几位颇有资历的长老因为不服于天虚子的管制,也被天虚子软禁起来,如今正好让黛眉她们一并给救了出来。
“师傅,您先把药给喝了吧,殿主刚刚给您把过脉,说您很快就可以恢复了,就是体内的真气有些混乱,您还需要慢慢调养才是。”
红楼的某一个雅间内,忘尘端着一碗药汁送到无虚子的跟前,无虚子此刻看起来有些虚弱,枯瘦佝偻的身躯,气色看起来也挺不错,那双眼睛看起来倒也是挺锐利矍铄。
“拂柳,这些年难为你们师姐妹四个了。”
那无虚子叹息了一声,这才端过药喝了下去。
“师傅,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拂柳跟师姐们都是师傅抚养长大,并且教我们武艺的,师傅的大恩大德,拂柳跟几位师姐毕生难忘!”
忘尘笑道。
“师傅没什么出息,倒是养出了你们这几个好徒儿,师傅就算死了,也是值得了。”
“承蒙师傅的教诲,拂柳跟几位师姐习得武艺,这些年在大中原也有了一些地位,然后我们都是跟了殿主,为冥殿效力,如今殿主才拼尽全力攻上了天虚门,殿主同风尊使杀死了天虚子,拂柳跟三师姐才能顺利的将师傅救出。”
忘尘接过无虚子递过来的空药碗,一边笑道。
“冥殿?拂柳,你们姐妹四人都是听命于冥殿吗?”
那无虚子顿时惊讶的望着拂柳,他可记得她们姐妹四人可都是性情高傲之人,什么人竟然能让她们甘愿臣服,听候差遣呢?
忘尘点了点头,“是啊,师傅,我们如今都是冥殿情报阁的成员,殿主为人虽然冷漠凉薄,但是对我们都还算不错,众弟子对殿主也是推崇至极,这次若不是她,单单凭我们姐妹几个的实力,恐怕都不可能将师傅救出来了。对了,师傅,您不是跟那银川老人挺熟的吗?银川老人有一个弟子叫东方明宇,您之前曾经跟我们提起过,您还记得吗?”
闻言,无虚子思量了一下,随即便点点头,道,“这倒不假,多年前,师傅跟那银川老人确实是好朋友,就是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他那个弟子,我倒也见过,挺不错的!”
“殿主就是银川老人那个弟子的外甥女!殿主之前还让我们暗中保护那东方明宇呢!他们现在就在落涧谷。”
“如此也好,你们都长大了,师傅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交给你们了,你们也早应该出师了。天机门并没有强行将弟子留在本门的说法,你们应当有自己更广阔的天空。”
无虚子微微叹息一声道。
忘尘随即便躬身行礼道,“拂柳谢过师傅的理解。师傅,往后您跟几位长老还要重新掌管天机门,万事都要小心,拂柳知道师傅一世清高不喜欢屈服于任何的势力,但是我们势单力薄,选择一个大的势力依附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只要选择对了,我们丫就押对了宝。师傅,主子的身份不简单,她的夫婿……她的夫婿可是那……师傅不妨……”
忘尘小心翼翼的看着那无虚子,低低的开口道。
“拂柳啊,你是想劝为师成为你们冥殿的一个助力是吗?”
无虚子自然能听得出忘尘的意思,深深的望了忘尘一眼,长叹道,“是你们殿主派你来说服为师的?”
闻言,忘尘顿时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此事与殿主无关,殿主并没有想过要让我们天机门臣服,救出师傅也不过是实现了当初的诺言而已。拂柳希望师傅可以答应此事,这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天虚门这些年惹下的仇敌不少,即便天虚门不复存在,但是谁也没有忘记天虚门就是这天机门……”
“唉,就让为师好好想想吧,你先退下歇息吧,这几天你们也够累的了!”
“好,那拂柳先告退了!”
……
暮色西沉,天空中很快便悬挂起了一轮盈盈满月,释放着万千的清辉,光华似水,清冷皎洁银辉的洒落了一地,地上如同铺上了一地的银子一般,折射出或明或暗的光辉,看起来有些梦幻。
天虚门后山山脚下的一条清澈的溪流边上。
七夜蹲下身子,将弑月沁入那清澈冰凉的溪水之中,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淡蓝色的手帕,再将弑月拿出来,然后轻轻的擦拭了起来。
微微荡漾的溪水折射出一道道淡淡的光线,映得她那秀丽的容颜有些明澈动人,淡淡的流霜自天幕上倾泻而下,广袤的苍穹里是寂静一片,唯有娟娟的溪水流过,隐约听到那清泠的水声。
清风穿过前方那茂密的林子拂来,恍惚之间似乎还看到很遥远的林子山对面有一点点零星的火光在闪烁着,伴随而来的,还有那略显萧瑟的风声。
“主子,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里风很大,这几个月是苗疆圣坛祭灵的时候,阴气很重,瘴气很容易入侵,对面好像就是苗疆圣坛的一个分坛,他们每隔半个月就会举行一次祭拜大典,直到圣子赐予的圣洁之光到来,要是让他们发现了我们就麻烦了。”
站在七夜身后的黛眉忍不住提醒道。
七夜微直起腰,看着弑月浑身绽放着冷冷的淡青色流光,冷厉的剑气袭来,让她不禁为之一振,却也没有回答黛眉的话,又细心的将剑上沾着的水珠擦干净。
此时,黛眉侧着头,却是可以看到七夜脸上那道宁静淡漠的表情,少了平日里的那一股嗜血肃杀之气,如此一看倒是让黛眉感觉主子似乎平和了不少。
“这溪水很清澈,也很凉爽。”
好一会儿,七夜才将弑月收了回去,弯下腰,掬了一捧溪水洗了洗手,忽然淡淡开口,目光却是望向林子的对面。
“这是圣溪,是自苗疆的天山流下来的,分成了几条这样的小溪,这里只是其中的一条。”
身后的黛眉低声的回道,眼底却是拂过一道焦急的神色,正想开口,然而七夜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你先回去吧,我等下会自己回去。”
“主子,这……”
“放心吧,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
看着七夜又弯下腰掬了一捧水往自己的脸上遮了去,许久都没有将手拿开,黛眉微微叹息了一声,终于也默默的转身离开。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远去,许久之后,七夜才将一双小手移开,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又是一脸洗了几把脸,这才停了下来,一把掏出手帕,胡乱的擦了几把脸,这下,心中的压抑疲惫感才微微淡去了几分。
软软的垂下双手,低下头看着水中的摇曳破碎的明月,静默了好一会儿,整个人也被凉风吹醒,正想起身离去,忽然耳边隐隐约约的听到一道风笛声,那声音似乎很是遥远,然而这般富有苗疆风味的曲子听在七夜的耳中竟然是分外的受用,让她心中竟然感到很是平静。
七夜一愣,静静的蹲在原处,一动不动的听了许久,直到那风笛声渐渐的平息了下去,她才从恍惚之中的回过神来——
“咦,我的手帕!”
这才发现手上的手帕已经被卷入了溪流之中,飘到了下方,七夜当下也没想什么,连忙起身,沿着溪边追了下去,因为两旁偶尔有荆棘灌木,所以七夜一连追了几十丈才将手帕给捞了回来。
忽然,就在这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叮铃铃’的清冷萧瑟的风铃声,伴随着的,还有轻缓的风笛声,循声望去,只见对面的凌霄花树下有一个年轻的公子正斜斜的倚着树干正在悠闲的吹着风笛。
凉风阵阵,吹起那公子的衣袍,远远看着,七夜也仅仅能看到那么一个背影而已,轻裘缓带,白衣似雪,盈盈的满月之下,流霜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圣洁的银辉之中,浅淡的薄雾升起,随着清风不断拂来,地上落下的斑驳的黑影也轻轻拂动着。
七夜一阵惊讶,静静的看着月光下临风而立的吹笛人,突然感觉心中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然而这样的感觉,明明只有北璃赤当初给她弹琴听的时候,她才会有的感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风笛声忽然缓缓停下了,空气里莫名的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檀香,随着那风笛声停下,他的身后突然落下了几朵凌霄花,飘飘摇摇,竟然朝七夜跟前飞了过来。
七夜下意识的伸手想接住,然而,忽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微微的清凉感,七夜当下便打了一个机灵,这才那有些恍惚的清眸里才恢复了刚才的清明。
“阴瘴湿气如此之重,夜深如此,姑娘怎么还在这里?”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云淡风轻的声音,七夜悄然抬头,才发现跟前的雪衣男子已经一手执着风笛,微微抬着头看着天边那轮盈盈的满月。
“那你为什么又在这里?”
七夜望着他的背影反问道。
那雪衣男子也不回头,依然背对着七夜,然而却扬了扬手中的风笛,淡淡道,“诚如姑娘刚刚所见,本公子在这里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