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好,我允了。写凭书就不必了,周内司一言九鼎,难道还会食言不成?”
“可是没有凭书,家父岂会相信我的片面之言?”
“放肆!周内司身子不爽不便用笔!”
“那我自个写,由内司大人盖章即可。”
“咳咳……”周内司咳了起来,知州夫人跑了过去,后知州夫人拿了笔墨进去,周内司一边咳着一边下笔,等筠娘子把墨水未干的凭书拿在手里时,只见字迹俊秀严谨,墨迹深浅不一,还有的字撇捺之中有断点。
周内司真的是病的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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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娘子是在金嬷嬷的搀扶下一脚深一脚浅的下楼,途中还几次踩空,金嬷嬷仿佛就在捧一个金主:“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看着点路,这要是摔着了老奴可怎么向夫人和周内司交待?”
筠娘子高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哈哈……哈哈!”
筠娘子一手打开折扇,一边念叨,眉眼含春,志得意满。金嬷嬷担忧道:“哎呦小祖宗,把扇子给老奴拿着,小祖宗的口水都掉上面去了!”
“不给!偏不给!这可是周内司亲手给我的!”
刘三娘和刘五娘对视一眼,对方的眸中都是赤红一片,尤其是刘三娘眼中含泪,怨愤至极。刘三娘咬牙忍住哭意,牙齿磨的咔嚓响。
就在筠娘子醉醺醺的下了最后一阶楼梯,刘三娘一个快手把扇子夺了去。
刘三娘已经说不出话来,拔腿就跑。
她已经赢了!赢了!
她有了定礼,看嫂子还能忤逆了母亲不成?母亲就要回来了罢,她要告诉母亲,周内司娶定她了!娶定她了!
她哭什么?盲婚哑嫁的都大有人在,她比宋筠娘好上千万倍,成婚后周内司一定能晓得她的好!
一定是这样的!
金嬷嬷手一放,任筠娘子跌在了地上,拔腿跟了过去:“好你个三娘!”
望风楼这个院里四下无人。
刘五娘显然比金嬷嬷利落多了,看刘三娘像没头苍蝇似的钻进一处死角里,拦住:“三姐姐,宋筠娘诡计多端,你给我瞧瞧这个扇子可是周内司的。”
刘三娘打开一看,笑的癫狂起来。
刘五娘哀怨道:“三姐姐这是忘了自个的承诺了么?”
刘三娘总算回归一丝理智,安抚道:“没忘,怎么可能会忘,我为妻你做妾。我们这就去前院给大兄,等母亲回来就能给我们做主了!”
刘三娘掩住狠色:哼,等母亲给你做主,你是等死还差不多!
刘五娘娉婷而来,一脚踹上刘三娘的小腿!刘三娘腿软往下一跌!
金嬷嬷赶了过来,加入战队,一边怒骂“你们两个小妮子敢抢宋筠娘的东西!”一边把刘三娘搀了起来,扇子已被刘五娘抢在手中,金嬷嬷和刘三娘一道扑了过去!
金嬷嬷力气大,推搡着两人,把两人往荷花池边引。
拉扯一团。
刘三娘和刘五娘一边打一边护着扇子,金嬷嬷趁机一手把她们两人推下了荷花池!
咕咚。扑通。
一池荷叶田田。
荷花池水只有三尺深,池底淤泥把刘三娘和刘五娘的脚都给抓进去了。
刘三娘和刘五娘狼狈的爬了起来,在池中摇摇晃晃。
刘三娘慌张的打开扇子,还好扇子只是湿了没进泥。
在刘五娘扑过来的时候,刘三娘迅速把扇子搁在一只荷叶上。
刘三娘恨道:“我都许你做妾了,你这个出尔反尔的贱人!”
刘五娘一脸毁天灭地的阴色,双眸喷着绝望的火苗,厉声道:“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你以为一个妾位就能把我收买!你刘三娘——不就命比我好,论品貌才艺,你哪一点比得上我?都是一个父亲养的,你不过是托胎到正房的肚子里去了罢!”
刘三娘一把揪住刘五娘的头发,“你这个神经病!跟你姨娘一样心术不正!”
不说瑶姨娘还好,这可是刘五娘的痛脚。
刘五娘目眦尽裂,任刘三娘把她的头发都揪出一把,刘五娘一把掐住刘三娘的脖子。
刘五娘怨气冲天道:“三姐姐,你知道我姨娘怎么死的么?”
“三姐姐你多好命呀,有太夫人给你撑腰,夫人给你掌舵。我姨娘不过是想给我一个好的出路,巴巴的求着太夫人把我收在名下,我就给一条狗一样整日摇尾乞怜!可是,太夫人这个狠心的,用药毒伤了我姨娘的脸,连老太爷都嫌恶我姨娘把她打发走了!”
“这也就罢了,我姨娘心如死灰没了脸也没了斗志,给太夫人整整跪了三天求太夫人收了我。可是你们这些狠心的居然赶尽杀绝,以尽孝道的名义把我也撵走!你们打的一手好算盘,我走了谁来跟你抢周内司?”
刘三娘被掐的说不出话来。
刘五娘痛声道:“你知道我姨娘是怎么死的么?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被我活活掐死的!”
“姨娘一日不死,我便没有回府的理由。我连生我养我的姨娘都能掐死,何况你这么一个贱人!
本来炭炉一爆,你们就都得死。哈哈!哈哈!到时候我就是名正言顺的知州府嫡女了!可惜啊可惜……刘三娘我告诉你,我要你——下地狱去吧!”
第23章 争夺周内司7
刘三娘是被太夫人含在嘴里、被夫人捧在手心的嫡女,性情跋扈骄纵,视别人的命如粪土不假,却也没胆量亲自动手杀人。
若说刘三娘是炮仗,刘五娘便是火引。
两人仇怨多年,刘五娘这个失心疯显然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刘三娘被掐的双眼直翻时,凶性大发。
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么你就去死罢!
谁料刘五娘脚一滑,一个踉跄,手一松,就要栽下去。
刘三娘化身修罗,却也不敢掐人,只得狠狠的拽着刘五娘的头发,把刘五娘的脑袋往水里淹!
刘三娘一边安慰自己:“是你该死,你连生你养你的姨娘都能掐死,你这个畜生!畜生!”
刘五娘被淹的窒息,头皮都快被扯出来了,嘴角在咧开笑时,腥污的池水灌进咽喉。
刘五娘不仅不蠢,而且惜命。
当初客栈女楼四下无人,刘五娘才敢借下人的手毁筠娘子的脸。
端午斗茶,刘五娘借的是春藤的手,怎么查都查不到她头上。
斗茶被揭穿,刘五娘恨不得啖了筠娘子,却是怂恿秀玫作恶,她自始至终高高挂起。
刘五娘心术不正两面三刀,却恪守瑶姨娘教授给她的:凡事先明哲保身,再为所欲为。
瑶姨娘生前在知州府受尽宠爱,跟太夫人斗的风生水起,可不仅仅靠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瑶姨娘临死前握紧刘五娘的手:“我这一生美貌是祸,辗转数人,最开心的就是有了你,我只恨,只恨到死了也没能给你搏一个好命!”
只有在水里,就算是落了泪,也没人瞧见。
她没了姨娘,无依无靠。
又一撮头发被揪了下来,刘五娘的嘴咧的更开。
刘三娘易暴粗心,她可是眼观六路,是金嬷嬷把她们推到荷花池。荷花池根本不足以淹死一个人,也就是说夫人根本不是要她们的命。
她很清楚,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人希望她活着,那个人一定非夫人莫属。
所以她才松开了手——置之死地而后生!
每一次借刀杀人,这次借自己的手杀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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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杂的脚步声,娘子们的惊恐声:“三娘这是在杀五娘?”
还有夫人焦急的使唤声:“快,快来人把三娘和五娘救上来!”
最后是太夫人的姗姗来迟,拄着镶金铁杖的颤抖声:“三娘……我的三娘呀……”
太夫人有不少私产,却不善经营处处克扣下人的月例,这不昨个夜里得了消息庄里集体罢工闹事说是要毁了一庄子的杨梅,老太爷还指着这个酿酒,若是这事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指不准她的私产都被收回去。她还指着这些给刘三娘做陪嫁呢。所以太夫人一早快马加鞭的赶过去。
要不是拄着手杖,太夫人早就一个后仰。
太夫人阴鹜的眸光扫过这个端庄听话的儿媳,这个唯唯诺诺的儿媳六年无一出,加上自个的儿子又不喜,从来都是任她搓圆捏扁,儿媳一向与三娘同出一气感情甚好,周刘两家的联姻更是铁板钉钉。
前晚儿媳还跪坐在她的脚下给她捶腿给她保证,儿媳这般解释:“请这些瓷家娘子也都是为了三娘,祁家仗着跟周家鱼水相连非要结亲不可,我就想着,不妨培养些瓷窑起来,好过让祁家独大。婆母且放心罢。”
她听的熨帖时还赏儿媳一个镯子:“你周家总算出了人,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当时她的眉眼都笑弯了,她可总算是给三娘挑了一户好人家,身家清白且贵,周内司又不同那些吃祖上饭的纨绔子弟,没有通房和妾室,日后三娘嫁过去还不就是享福的?最主要是她自个清楚三娘性子骄傲不懂与人为善,到了婆家未必能落得了好,也只有周家是最理想,周家敢欺负她女儿,她就把儿媳往死里整!
可是这才不过半日光景,太夫人仿佛顷刻老了几岁。
刘三娘和刘五娘就跟落汤鸡似的瘫坐在地上。
刘三娘看着金嬷嬷给刘五娘压胸吐水,手上还有一撮刘五娘的头发,刘三娘魂飞魄散。
刘三娘扑到太夫人腿边,惶恐道:“母亲信我,不是我要杀五娘,是五娘要置女儿于死地,女儿只是自保。”
筠娘子将一切尽收眼底。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么多小娘子做凭证,刘三娘是毁了!
太夫人跺了跺手杖,厉声道:“儿媳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州夫人很淡定:“儿媳在望风楼跟宋筠娘吃酒,见祁孟娘和三娘五娘一块玩儿也没多想。都是儿媳的不是。”
祁孟娘道:“正如夫人所言,后来我就陪娘子们话家常了。至于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晓得了。”
太夫人指着刘三娘道:“你跟母亲说,是这么回事么?”
刘三娘呜呜的哭了起来,整个人一片混乱。她能怎么说,她总不能说自个抢了周内司给宋筠娘的定礼然后两人坠了池子罢。
太夫人见她一个劲的哭,心肝都碎了,赶紧命人去拿披风给她披上。
还是刘五娘先告状道:“那把扇子……是……是我的……三娘想杀我……就是为了抢扇子……”
刘三娘忿恨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池水:“你血口喷人,那是我的!是你要杀我!”
刘三娘一把抱住太夫人的腿,“母亲,那是周内司给我的,母亲信我,周内司就在望风楼上。”
刘五娘喘了口气,讥讽道:“明明是我给周内司跳了一曲舞,周内司才与我的。”
太夫人的厉眸扫向知州夫人,知州夫人一个哆嗦。
太夫人又看向祁孟娘,祁孟娘脸色也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