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中有事,今日的如意有些心不在焉,切菜时险些伤了手。她的刀工堪称一绝,这险些剁了手指头的事情,把小四给吓坏了!
她今日是再没心情做菜了,只讲前些时候的菜色重复了,做完该有的份数,领了工钱,直奔封千味的竹屋。
到了竹屋的时候,小武已经将一应准备工作做好,见到如意来了,笑呵呵的与她打招呼,封千味似乎今日精神不大好,一直埋头在屋子里睡觉。整个竹屋里,似乎只有屏风后头时不时的会发出一些声响,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也有杯盏碰撞的声音。
“如意姑娘。”一个细腻的女生响起,如意回过头,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笑盈盈的从屏风后头出来。
“姑娘唤我阿颜即可。我家公子命奴婢向姑娘道谢。公子说,饮下那碗葱枣饮,昨日入睡果然安宁多了。”阿颜走出屏风,将一个坐垫放在屏风这一侧,望向如意:“姑娘今日似乎有心事,左右封先生还没养过神来,不知姑娘介不介意隔着这道屏风与我家公子一同坐一坐?”
坐一坐?那便坐吧……
如意扯了扯嘴角,带着满腹的心事,坐在了屏风这一边的坐垫上。
那一边似乎有纸页响动,片刻,阿颜递过一张纸,上头还写了一行字——
“姑娘有心事”
阿颜解释道:“公子夜不能寐,心火上头,且夜间露中,受了风寒,示意喉咙不太舒服,姑娘不介意吧。”
如意摇摇头:“不介意。”
她低头看了看那纸张,回答道:“既然要过日子,自然每日都有烦心事。烦心事不分有无,只分多少。”
阿颜再次递上一张纸——
“姑娘的心事不难解决。”
如意笑了笑,这人倒真有意思,她将纸放到一边:“公子难道晓得如意是为何烦心?”
“因人而起从人入手”
如意看着之上的字,喃喃念道:“从人入手?”
她眸子转了转,目光落在了这竹屋新竹与旧竹的分界处,刹那间,她眼中光芒大盛,嘴角不由得弯出一丝笑意来,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拍拍手道:“公子,阿颜姑娘,如意今日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去做!劳烦二位转告封先生,斗食之事,明日再继续!”说着就朝外走。
颜四要去追,却被江承烨拦下。
“世子不追?”颜四不解的问道。
江承烨继续看手中的书册:“一条路能走得通,她自会走下去,若是一条不通的死路,她也自然而然的会退回来。”他抬眼看了看颜四:“原本不准备将你们叫过来,不过既然来了,你们几个兄妹便好好聚一聚吧。”
颜四领命,转身退下。
出了竹屋,颜四看了看周围,却只看到自己的大哥颜一。
“大哥。”颜四叫了他一声。颜一见到自己的妹妹,欢喜之余,想到自己最近了解的越来越多的内情,不由得多了一丝无奈与惆怅。
“大哥你为何这般表情,是不愿意见到我吗?老五和十一他们呢?”
颜一想了想此刻应当已经出了东桥镇的十一以及据说是出去买菜买到现在连一颗葱也没有瞧见的老五,神色艰难道:“小四,你……难道不觉得世子变得有些奇怪?”
颜四想了想:“世子除了让我穿一身裙子招待一位姑娘,似乎没什么不妥啊……”
颜一痛苦的闭上眼睛……
颜四浑然不觉,继续道:“世子实在是太有格调了,大哥,你说世子是不是瞧上了那位姑娘啊?可他为何不愿与那姑娘正面相对呢?还是世子对自己的长相没有信心吗?”
颜一抿了抿唇:“小四!这件事情,你万不可以胡说,世子和姑娘相处的方式兴许是奇怪了些,你看到了只当没看见,知道吗!”
小四看了一眼大哥,认真的点头。
颜一望了望竹屋里面,将小四打发走,自己继续隐到了暗处——昨晚世子一夜未眠,将那姑娘送回去了不说,还把那个男人的手给折了。这果然是醋了吧!?
看一看日头,六皇子大概已经快到青城了,世子真是说到做到,今日就让十一将六皇子扭送回京,自己却在这里悠哉的住下来,莫不是准备长住,再也不回去了?
颜一看了看那刚刚翻新的竹屋,心里开始琢磨,是不是该在另一边再劈一间出来以供他们姊妹跟随世子一起长住呢!?
这一边,如意出了树林,直接拦下了一辆马车,她没有回何家村,而是去了相邻的下村。
她放弃用毒菇,不屑用下毒来害他们,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后悔。但无论何婆子会不会再逼她们的婚,她都要让自己家与他们彻底将关系给断开!
马车到了下村,如意沿路打听,一路到了那个所谓的陈家,一番打探后,她赶紧回到了何家村,直奔里正家中。
她到的时候,里正夫人正因为何远的手忽然折了而担心不已。
堂屋里的何远一看到如意,当即就红了脸,转身进了屋。
如意什么也不说,直冲冲的就在里正面前扑通一跪!
她这一跪,不仅是里正和里正夫人,连同躲在里面往外面偷看的何远都愣了一愣。
“如意,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里正夫人连连相扶,如意却避开了她,说道:“里正,夫人,如意今日来,是求着你们为如意一家做主!”
一听这话,里正眉头一皱,与自己的夫人对视一眼。
此刻的何远恨不能立刻冲出去当着她的面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他今天早上一醒过来就发现右手折了,紧接着就联想到昨天晚上打了他的人和那些低声的威胁,其实不用他们教训自己,他自己就已经悔青了肠子,此时此刻,只觉得再没颜面见如意,只能躲在后面偷看她。
半个时辰之后,何家一家被叫到了里正那里,一个足以令整个何家村都意想不到的消息顿时在村子里炸开了锅——何老大家的二女儿,要和老何家分户!
分户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按照大周朝的条例,一户人家中,当家的那个便是户主,生下的儿子即便长大了要分家分户,那也算作是当家这个户头下面的子户。对于如意这样家中丧父丧母的例子,若再无男丁,则有两个选择,一是将户头重新牵回本家,二是成为女户。相反,若是家中尚有男丁,则以男丁为户主,分户出去。
一旦真的分户出去,便是独立一家,无论田地还是房地,皆是一家财产。
如今如意提出的,正是彻彻底底的分户出去!
何婆子气的肺都快炸了:“里正!您可千万不要听这个死丫头胡说!分啥户!?她也不怕他爹她爷爷气的从地底下爬起来!我们老何家就从来没有这一说!”
里正的神色似乎有些为难,即便是一对小夫妻都是劝和不劝离,更何况是这样有着同样血缘的一家人呢?
如意看着里正的神情,心中了然,她不慌不忙,继续道:“里正,您有所不知。当初我爹欲娶我娘为妻,是我奶奶百般阻挠,以不让我娘入户为威胁,逼着我爹另娶别人。我爹不忍辜负我娘,在当年就已经分户出去,我们家的户头是我爹,我爹去了,如今户头就该是满堂!里正,这件事情是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如意今日并非来求里正为如意分户,而是让里正做一个公正!”
周围一片哗然而起,何婆子狠狠地盯着如意,仿佛要在她身上灼出两个洞来。
里正夫人皱着眉头劝她:“可如今你与吉祥都已经定了婚事,是要嫁人的姑娘了,怎么还提这种事呢!?”
如意是知道素菊的事情的,如今的素菊,嫁的就是下村的一户人家。就算里正夫人不提,她也要提的:“夫人,那陈家是个什么状况,只怕夫人还没有亲自见过吧?”
提到陈家,何婆子的眼神一缩,整个人都没什么气势了。
“那陈家穷的叮当响,老大脾气暴躁,因和别人打架把腿打残了!老二和老三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更是卑鄙下流的人,村里好些姑娘都被他们欺负过,家中二老年纪大了,怕就怕他们去了,三个儿子没能娶到媳妇。他们家的确是有几亩自留的田,可是为了给老大治伤,他们就把田给卖了,剩下的那一大笔钱,他们……他们就向奶奶提了亲,我还听说……他们要将我们的一个配给老大……另外一个……让老二老三一起……”如意说到最后,刻意不再说下去,还低下头,用袖子摸了摸眼泪。
这些可不是她瞎掰的,往下村走一走,那陈家的事情想打听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何里正向来都是容不得这些的,听到这里,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胡闹!简直是伤风败俗!”
“里正,夫人!因为我娘让奶奶和我爹生了隙罅,所以奶奶一直不喜欢我们,可如今我们不求他们什么,只求能分离出去,过自己的日子!这亲,无论是我还是吉祥,都不会成!若是要逼我们,还求夫人代为照顾金玉和满堂,如意和吉祥只能一死!”
里正夫人被如意几声嘶吼吓得不轻,赶忙将她扶起来:“你放心,这件事情若属实,我们定然不会让你嫁到那边去!”
闻讯而来的吉祥带着金玉满堂冲进来,看着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愣了,如意什么也不说,过去将她抱着哭了起来,金玉满堂以为如意被欺负了,跟着安慰了几句,也红了眼睛。
何里正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坐在一边的何婆子一家人,语气不可谓不寒恶:“这件事情究竟如何,你们谁来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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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聪明机智的你们一定知道~有挂户籍的这方面全部都是杜撰的!
不要考据!考据的话,你会受伤!
☆、第六十四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分户的事情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全村人都知道,何家老大的女儿要分离出户,脱了老何家的户头。
按理说,老大家还有一个男孩满堂,那就算不得是绝户,无需成为女户,但满堂才八岁,何婆子以其年龄太小为由,不同意他们分户。可没想到的是,何家老二如意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松口。
老大何明德早就脱了户自己做了户主这件事情,是在吉祥出生以前,所以吉祥兴许并不太晓得这件事情,之后何如意出生,因为身子不好卧病在床,曾经听着何叶氏说过这件事情。这个记忆残存在何如意的脑子里,直到现在才被想起啦。
她们一家早已经脱离,他娘嫁进来,入得是她爹的户头,现在,就算是何婆子不愿意答应,这也是即成的事实。
“里正!您别听她瞎说!她是药罐子喝多了伤了脑子!我老何家做不出什么分房分户的事情,再说了,我大儿子早就被他们那个娘给拖累死了,他们娘现在也死了,家里早就没啥人了,那就应该回我老何家!”何婆子被提及过往的事情,气的不行,李秀娥在一边拍着她的背,也劝道:“如意!你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之前随便处理田契的事情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提出这个过分的要求!”
如意挺直了背脊,高声道:“我爹娶我娘是明媒正娶,当初过户也是有当时里正的文书,户头的册子一式两份,我现在就能找来,奶奶,您可还没听清楚吧?我不是来征求您的同意,而是来提醒您这个事实!郑家的人我们不嫁,陈家的人更不会嫁!我们现在是在自己的户头,严格意义上来说,与您是两家人,所以我们自己就能给自己做主!我爹不在了就由我娘,我娘不在了还有我大姐!我大姐不敢说这些话,那就由我来说!就算是闹到官府,那分户的文书,也是直直的摆在那里!”
她既然转向何里正和来看热闹的乡亲:“大家今天都在,就为我们做个见证!现在起,我们家的事情,有我们自己做主!如今我们的户主是我弟弟满堂,在他长大做主以前,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得守着他!除非我爹从地底下爬起来把我们从户头上撵出去,否则,谁也没法子给我们做主!”
这一番话说的决绝,周围议论声顿时四起。其实,女儿家当家作主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只是这个家,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当。但凡有女儿家做了户主的,那就不能再嫁人,只能招赘婿,赘婿入户,那就是贱户,是不怎么风光的,其地位比地主家的奴隶好不了多少,说出去也实在不好听,所以,至今为止,何家村还没有过女儿家主动要和本家分离的。
何里正沉吟片刻,就在大家等着他做主的时候,又是一阵嘈杂,众人排开一条道,就瞧见何元吉并着几个同村的好友,带着下村陈家几兄弟来了,另外,还有一个生面孔一并被带过来。那陈老大的腿确实是受伤了,老二老三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是没怎么做过力气活儿,何元吉将他们往人前一丢:“你们自己说!”
何老大沉着一张脸不说话,老二老三坐在地上连连讨饶。何元吉眼睛一瞪:“还要我帮你们说嘛?还是带着你们和这个人贩子一起去官府,你们才肯说!?”
一听到官府,三兄弟都被吓到了,老三最先坦白:“我……我们也是被逼的,要是不交钱,那些赌坊的人就要把我们打死了!”
里正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何元吉哼了一声,道明了始末。
原来,何元吉知道吉祥很有可能要嫁到下村,特特到下村找了那户人家。他不断打听,甚至还找到了素菊,他心中想的是,只要这几兄弟有一点儿坏处,他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吉祥嫁过去,这一探,居然还真的让他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这三兄弟,老大的推就是被人活活打了的,他脾气暴躁,好勇斗狠,被打了腿已经是很幸运的了,这老二老三就更离谱,之前,他们还只是调戏调戏村里的姑娘,就因为家里越来越穷,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他们爹娘为了给他们娶个媳妇,连地也卖了,这往后即便是娶了媳妇,只怕也过不好,他们听说村子里的姑娘卖到深山还能买些价钱,顿时就起了歹心。何元吉蹲点多时,终于发现他们兄弟两人带着人贩子到村子里看人。
何元吉怎么能让吉祥如意嫁到这样的人家,当即伙同几个好兄弟,在今日这两兄弟带着人贩子准备拿人的时候,把他们一并绑了!
这下子,何婆子再不敢说嫁到陈家这样的话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老爷夫人,冤枉啊,这……这根本就是媒婆子黑心啊!他们拿了钱,报喜不报忧,尽说些好听的,我……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啊!”
里正夫人冷冷看她一眼:“这么说你还晓得媒婆不说实话?那你既然找了这户人家,你可亲自上门问过,探过,左邻右舍的打听过?这么急迫的就要嫁了她们,若是如意今日不将话说出来,你们还要真的按着他们的脑袋上花轿不成!?”
何远说的没错,里正夫人是个温顺的性子,可一旦见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怒起来也是不可小觑的。
可里正夫人对如意的选择还是有些迟疑:“如意,这件事情,的确是你奶奶他们不好,可你要晓得,满堂还小,他做不了什么主,要是自己立户,你大姐可就不能嫁人了,女人当家,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按照长幼,吉祥是大姐,自然就是她说了算,可如意一摇头:“夫人有所不知,我奶奶执意要我和大姐嫁人,可大姐早就已经有了心仪的人!只要我们自己立了户,在满堂长大以前,家里就是我做主!我立马就筹备大姐的婚事,让她嫁人!”
如意的坚定,顿时就让里正和里正夫人有些诧异,吉祥从听到如意说为她筹备婚事的那刻起,就已经脸红羞赧,何元吉倒是挺着背,不错眼珠的看着吉祥。
何婆子今天气的不轻,大家都在,又是当着里正和里正夫人的面,儿子媳妇都站在后头不发话,她看了看那两个小蹄子,心里自然晓得她们根本和自己不在一个户,除非她们自愿,否则严格论起来,她还真做不了这个主。况且她当初只觉得陈家这笔钱还真是丰厚,二十两银子,加上那些聘礼,也不算亏了,可现在这几个不争气的兄弟还牵扯到人贩子了,再闹下去,指不定还给她顶个卖女的罪名!
何婆子有些破釜沉舟了,她一咬牙,忽的说道:“行了行了!一群没良心的东西!好啊,趁着大火都在,你们分!爱咋分咋分!可我告诉你,抱着你们的户头走,这房子和地,别想拿走!”
如意早已将那几滴假意的泪水抹干净了,一听何婆子的话,当即就在心中冷笑了。她走到吉祥身边,无声的握住她的手,仿佛是在告诉她,现在就是争取的时候,吉祥眼中有光芒闪烁,咬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如意与吉祥并肩而立,与何婆子当面对峙:“奶奶,您这可没道理,你仔细想想,当初我爹是带着爷爷分的地立户的,之后娶了我娘,这盖房子的钱,是我娘用自己的首饰变卖了当做嫁妆换的,压根就是我娘的房子,无论是房子还是田地,其实都和你们一文钱关系都没有,我倒是想提醒你们,这房子和田契,你们谁也拿不走!”
“你胡扯啥啊!”提到了田,王凤娇也不淡定了,房子她没兴趣,可这地她连种什么都想好了,从拿到田契开始,她就将这东西当做自己的了,是绝不可能再被拿走的!
如意真笑了:“我的好婶子,您可是没听清楚吧,当初连奶奶也说,不过是看我们家中没人,田地荒了不好,帮忙耕种而已,我将田契交给你,也是当初三伯做了龌龊的事情,我好心平一平怒气,毕竟都是一家人。可现在看来,奶奶似乎并不怎么把我们当做一家人,我想,那户籍的文书上,我们家中一家几口,田地几何,都该是记载的清清楚楚的!我们拿得出凭据,就说得出道理,二婶,我看您还是不要无理取闹的好。”
兜兜转转,果然还是法律保障最可靠!
这会子,大家就该听何里正定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