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便响起一声声的附和,五房老太太也很是受用,眸子微眯,点头笑道:“咱们生就是农妇,常年庄稼地里来去,是比如今的小媳妇能干多了,是吧伯承媳妇?”说着转向了老族长的大儿媳妇江氏。
江氏扯了扯唇角,欲笑不笑,“五婶说是就是。”只怕五房老太太口中那些小媳妇就包括了她吧?
江氏在心中冷哼一声,颇有些瞧不惯五房老太太的作为,明明就是个乡下老太婆,还老摆着个架子,事事都想压人一头,也就杜老夫人脾气好不与她计较,若真是别个官夫人,看不把这老太太奚落得够呛。
“对了,伯承媳妇,”杜老夫人的目光也转向了江氏,“咱们如今也回了村,几个孩子的功课都不能落下,我原本准备去拜望族长他老人家,如今你来了正好,我就把这事交托给你了。”
“九婶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江氏笑着应下,又问道:“这次跟婶子回来的就三个小子吧?”
“嗯,”杜老夫人点头笑道:“延昭、延意和延林。”
“回去我就和咱爹说,九婶明儿个便让他们去族学吧!”
江氏答应得干脆利落,目光又含着笑意地转向了萧怀素与杜延玉,“延玉与怀素长得都是标致,在咱们杜家村真是好多年都没见过这般齐整的闺女了,就是没见着你们家延云!”说着有些遗憾地四处一扫。
杜老夫人笑着答道:“延云是扭伤了脚,一个来月都不能下地,不然早让她来见见你们了。”说着又转头对香菱吩咐一声,“去请几位少爷来!”
“是。”
香菱应了一声,很快便出了门。
不一会儿杜延昭几个便来了,自然又被婶婶大娘们好生夸赞了一番。
别看杜延意大大咧咧的,这个时候倒是红了脸,萧怀素看着不由捂唇直笑。
杜延林还好,一张小嘴很是讨喜,哄得人开心。
杜延昭却尤其淡定,你来我往,应答得滴水不漏,倒颇有他父亲杜伯温的儒雅之风。
杜家村的人的确热情,不管是想来看热闹的,还是探口风的,足足在杜老夫人屋里窝足了一整天,这才各自提着汴京城的特产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杜老夫人还特意留下了江氏,让她慢走一步。
刘妈妈已经提着个蓝花布包着的盒子搁在了江氏身旁的方几上,香菱又奉上了几匹上好的锦缎一起放着,只听得杜老夫人道:“伯承媳妇,这是几个孩子的束修,还有我给老族长带的紫参,他年岁也大了,正该好好补补!”又指了那几匹锦缎道:“料子还好,就是花色不适合我老婆子,你看着喜欢就自去裁剪几身合适的穿。”
江氏听得眼睛一亮,差点抑制不住面上的激动之情,别看她在杜家村里算是穿着体面的,可这些乡里县城的货又怎么比得上京里的?
江氏伸手抚过那一匹匹锦缎,柔软顺滑又厚重,当真是使银子都买不到的货色,“这缎子不会是宫里的贡品吧?”有些好奇地望向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水,笑道:“倒是有一匹是皇后娘娘赏的,我老婆子又穿不着,搁着又浪费,这花色艳,我看你穿正好。”
“那我就多谢婶婶了。”
江氏笑得嘴都合不拢,忙指派自己的丫环帮着一道又抱又提地出了门,这一次来杜老夫人这里是来对了,不然又怎么能满载而归?
杜家人正式在村里安顿下来,不管多少闲言碎语,反正杜老夫人只当作没听到,自家人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杜延昭几个第二天便能上族学。
其实杜延昭已是举人,上不上族学也没关系,指不定他自己温书效果还要好些,不过他想要去见识见识,这才与两个弟弟一道去了。
在杜家村的生活正式展开,萧怀素也结识了隔壁十七表叔一家子。
十七表叔身子弱,长年要用药罐子养着,没想到他女儿延慧也承了这病根,十七表叔眼看着膝下继嗣无望,这才过继了十八房的庶子延德,就是当日萧怀素刚到杜家老宅时见到的那个小男孩。
萧怀素与杜延玉倒是去十七房蹿了几次门子,杜延慧很喜欢她们来,也许是她久病窝在家里没有朋友,总之对于她们的出现很是高兴。
杜延德这小子却总是躲起来打量她们,稍稍被人瞅了一眼立马便飞快地跑远了。
杜延玉还一脸纳闷地问杜延慧,“怎么你这弟弟见人就跑,好没有礼貌啊!”
杜延慧捂唇咳嗽了几声,这才略带歉意地看向萧怀素两人,“两位妹妹也别恼他,延德是这性子,当初在十八房听说还不会说话,过来咱们这才稍好些,偶尔也会叫叫人,比起当初好上太多了。”
杜延玉瘪了瘪嘴,凑近了杜延慧,悄声道:“延慧姐,既然你们要过继,也该找个稍微像样些的,像延德这样……”有些迟疑道:“今后还不定能撑起你们家的门户呢!”
“咱们也是没办法了!”
杜延慧双手一摊,面色也很是无奈,神色间更是蕴着一抹感伤,“我与爹爹都是药罐子,指不定哪一天就……到时候留下娘一个人可不行,村里的人知道咱们家里这份境况,谁愿意过继儿子到我们家来?也就只有十八房的延德。”说摆又摇了摇头,一脸地感慨,“不管延德今后怎么样,只要他还活着,就能管着我娘的死活,也不至于到时候祖产祖田都被族里给收了回去。”
杜延慧这是做得最坏的打算,若是她和她爹都没了,她娘可得不到杜家的产业,有杜延德在,他们好歹能守着这半片瓦过活。
萧怀素也有些难过,看着杜延慧青瘦的脸庞,忍不住便握住了她瘦骨嶙峋的手掌,“延慧表姐也别那么悲观,天无绝人之路,指不定哪天你和十七表叔就好了起来……”
“表妹说得对!”
杜延玉也跟着点头,“延慧姐今后也别总窝在屋里了,开春了等天气好些咱们便出门走走,总窝在家里没病都成有病了。”
杜延慧笑着应了一声,只是那笑容略显苍白,映在她毫无血色的小脸上,看着便让人有些不忍。
“延慧姐真可怜!”
杜延玉离开时还连连感叹,不过这就是人的命,谁都改变不了。
“那咱们今后就多来陪陪延慧表姐吧,我看她一个人也孤单了好久。”
萧怀素这样说着,目光忍不住回头望去,果然见着那窗户支起一角,杜延慧的目光望了过来,对着她们含笑点了点头,眸中有着一丝羡慕与几分不舍。
萧怀素对着杜延慧挥了挥手,这才与杜延玉双双踏出了十七房的大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天,杜延昭兄弟几个照例去了族学里读书,可是下午归家时个个衣服都破烂不堪,鼻青脸肿,显然是和别人大干了一场,连一向斯文的杜延昭都顶着个红眼眶出现在门前,倒是将刘妈妈吓了一大跳。
“哎哟,几位少爷这是怎么了?”
刘妈妈慌了神,想去碰这个,揉哪个,可刚一挨着,杜延昭几个痛得就躲了开去。
“妈妈快别说了,给咱们找点药油来擦擦吧!”
杜延意咧着嘴说话,唇角都染上了几许血丝。
“狗日的,下次看小爷我不揭了他的皮!”
杜延林嘴里都冒了粗口,显见他心底有多气。
“这到底是怎么了?”
刘妈妈也是满脸焦急,只能吩咐几个丫环去拿药油,自己则转去了杜老夫人屋里禀报这事,几位少爷都受了伤,这事可大可小,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等杜延昭几个出现在杜老夫人跟前时已是梳洗了一番,换了身整洁的衣裳,只是虽然擦了药油,可依然看得出脸上的伤。
“几位表哥,你们这是……”
萧怀素也很是惊讶,特别是见着伤得最重的杜延意,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有杜延昭看着,杜延意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再说还有贼精的杜延林,他们几个呆在一起还能出什么事?
“大哥!”
杜延玉也是几步踏前,将杜延昭看了又看,满脸的不可置信。
若说杜延意与杜延林打架她还信几分,可杜延昭……这是百年不遇的好好先生,遇到谁都不会妄动肝火的。
也幸得杜延云的脚才刚刚好些,没有急着下地走动,不然见到这一幕这只怕又是好一阵唠叨了。
“说吧,今天到底怎么了?”
杜老夫人扫了几个孙儿一眼,虽然心中也有些纳闷,但到底面上显得平静,她知道杜延昭做事有分寸,绝对不会怂恿着两个弟弟去打架,这次连他自个儿牵连进去,只怕不是简单的事。
“祖母,”杜延昭小心翼翼地看了杜老夫一眼,却是打定了主意不说,只咬牙道:“没事,就是不小心摔着了。”说着将头撇向了一旁,有些不敢看老夫人的眼睛。
“三个人一起摔着了,你是蒙我老太婆不懂呢?”
杜老夫人眼珠子一瞪,颇有几分威严,只是杜延昭兄弟已是见惯了老夫人这样心里倒是顶得住,杜延林却有些吃不消了,只支支吾吾道:“祖母……是族学里那些人嘲笑我们,我们气不过才……”
“喔,嘲笑你们什么?”
杜老夫人眉头一挑,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三弟!”
杜延昭暗含警告地看了杜延林一眼。
杜延意也抬头瞥了杜延林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去,心底里叹了一声,不管说与不说,早晚也得传到杜老夫人耳朵里吧。
“大哥,我……”
杜延林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从小到大他还没被人打得那么惨过,没想到才回了杜家村多久,竟然被一群乡巴佬给欺负了。
“你只管说就是,你大哥拦不着你,若真是你们受了委屈,自有祖母给你们主持公道!”
杜老夫人一掌重重地拍在炕几上,落地有声,连杜延昭都不禁颤了颤,再不敢给杜延林使眼色。
“是,祖母。”
杜延林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村里的孩子嘲笑我们,说咱们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还说咱们定是在京里犯了事这才被撵了回来,还说大哥明明是个举子了,却在这里跟着咱们一起读书,其中定有蹊跷……”
原来就是这事,杜老夫人摇了摇头,唇角竟是升起了一抹兴味的笑容,这才转向了杜延昭,“延昭,平日里见着你也是个懂事的,怎么别人说上几句,你就沉不住气了?”
这天下人的口何止千万,若每一个人说得都要去计较,只怕哭都没地哭去,汴京城里那些逢迎的嘴脸杜老夫人见得多了去,又怎么会受这些影响?
再说过日子又不是靠说的,只要自己过得自在舒坦,别人又能把你怎么样?
“祖母!”
杜延昭红着脸看向杜老夫人,其实他只是来劝架的,不过受了无妄之灾罢了。
“祖母,是我沉不住气。”
杜延意这才抬头认错,“是我听不进那些话,三弟来帮手,而大哥只是想要劝架,可那些人谁都不分,只知道咱们是兄弟,便一起给打了。”说着又看向杜延昭,“是我对不住大哥!”
“兄弟两个还说这些干什么。”
杜延昭摆了摆手,“只怪咱们手上没有力气,到底斗不过他们。”
“才不是这样呢!”
杜延林扯着嗓子叫屈,“祖母,他们足足有七八个人,咱们却只有三个,不过二哥很是勇猛,当头便打趴下了两个,剩下的围攻咱们,这才受了些伤……”
“好,我知道了。”
杜老夫人淡笑着点了点头,“这次的事情我不怪你们,但我也希望你们别再为这样的事情打架,别人的嘴咱们堵不了,只管走自己的路就是!”顿了顿,目光又在几个孙儿身上睃了一圈,才道:“看来也该正经地给你们请个武师傅,西北民风本就彪悍,若不是咱们村不尚武,只怕你们几个伤得更重!”
“祖母,从前我好歹也和清淮练过几个把式,却没想到这次输那么惨。”
杜延意狠狠地握了握拳,眸中闪过一抹暗光,“是该好好地学学武艺了。”
“我可不来这个。”
杜延昭连连摆手,他本就是斯文的读书人,学武他可不愿意。
“算我一个!”
杜延林哼了哼鼻子,眸中凶光闪烁,“祖母,等着我也学了武,下次定要将那些人打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