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还有谁会一身大红?
再加上他方才看见那只凶悍的小鼯鼠精那满身珠玉,不是新娘的装扮,又什么?
双白看着手上的绢花,他想起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姑娘赠之以鲜花,男子附之以珠玉银饰,新婚之时戴于发鬓。
这是苗人婚礼中新郎官送给新娘的礼物,有花好月圆之意。
难不成那只小鼯鼠精是今天婚礼的主角——九簪公主?
但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有什么阴谋?
双白看着手中的药瓶,眯起眸子,足尖一点,运气向九簪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
九簪跑了一会,原是想回到自己楼里的,却发现不管是自己的小楼还是旁边九翠的小楼全部都灯火通明,还有不少汉人士兵走来走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扎眼的红衫,竟没有地方能够更换,她只得一咬牙,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反身就朝新房处再次奔了回去。
果然,因为新郎官还在外头喝酒,这边新房反而人不多。
她看着那些殷红的红绸和喜字,只觉得心中更痛,她四处看了看,寻了一个新房边上专门放置贺礼的小房间钻了进去。
这个时候,客人都齐了,所有的礼物都暂时堆在这里,只等着第二日再收拾。
所以不会有什么人再过来打扰。
她一进房间,便坐在一只送来做礼物的华丽大铜鼓上,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月光,想着今天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想着阿奎哥说的那些话——
“小姐,坐在这里,一会子新郎就要来了。”身边伺候的老嬷嬷看着自己照顾的小姑娘如今一身红衣,满头珠翠下的小脸看起来异常的美艳,忍不住笑了起来。
九簪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小袋子,听话地坐在了床上,她抬头看着那窗上硕大的喜字,忍不住冷冷颦眉:“阿古嬷嬷,为什么咱们苗人成亲要学汉人那一套,把那讨厌的字扯下来!”
明明他们就该围着篝火跳舞才是,为什么她要坐在这个冷冷清清的房间里?
阿古嬷嬷立刻紧张地走到窗边左右看看,方才转身回来,伸手轻抚九簪的秀发,轻叹了一声:“小姐啊,有些话可是说不得,咱们可是才放出来啊,特别是大王身上的伤不轻。”
这些喜事用具,全部都是帝国八皇子着人送来的,他们不用也得用,根本不能拒绝。
“何况就算不是八皇子送来的这些东西,咱们苗人现在在城里居住的,也有不少人将苗汉的婚仪都混着用,或者直接用汉人婚仪呢。”阿古嬷嬷温柔地宽慰自己带大的小姑娘。
九簪沉默了许久,她虽然性子活泛了些,但是并不蠢,她知道什么他们面临的处境,只是……
她忽然轻声道:“嬷嬷,我不喜欢这个样子。”
阿古嬷嬷只以为她是憎恶汉人的婚仪,便哄劝道:“等着汉人走了,咱们回七十二峒重新办一次就是了。”
“不。”九簪忽然抬起头看着阿古嬷嬷,眼神坚定:“我不想嫁给阿奎哥哥。”
“什么……你……小姐你是疯了,谁都知道你喜欢阿奎那么多年!”阿古嬷嬷错愕地看着九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九簪看着她,轻声道:“没错,我喜欢阿奎哥哥,但是我不能嫁给他,也不想嫁给他呢,因为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阿古嬷嬷看着九簪,眼底闪过不忍,阿奎从小订婚的对象一直是九翠,所有人都知道。
她迟疑了片刻,轻叹了一声,再次伸出干枯的手轻抚她的发丝:“别想那么多了,以后就会好了。”
“会好么?”九簪唇角弯起讥讽的笑容,眼神有些茫然:“我一直以为我们苗人比汉人好多了,我们女子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不用像汉人那样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男女都能成夫妻在,只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现在……我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小姐……。”阿古嬷嬷苦笑着,不知怎么安慰九簪。
苗人是山中的民族,自由如穿梭林间的狼。
但是当苗人也开始像汉人那样争权夺利,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和汉人确实没有区别。
九簪垂下脸,忽然道:“阿古嬷嬷,我想见见阿奎哥哥。”
阿古嬷嬷心疼她的闷闷不乐,便点头道:“好,我想法子让阿奎在门外和你说上几句话。”
随后,阿古嬷嬷便转身离开了新房的小楼。
九簪则是默默地将胸口里的荷包拿出来,倒出来一堆小小的龙眼大小的瓶子,她取了一个出来,拿在手中愣愣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门外传来迟疑的脚步声和男子的声音,才让她清醒过来。
“九簪?”
九簪听着那声音,先是眼眸一亮,看向投在窗子上的人影:“阿奎哥?”
“嗯,你叫我来什么事情,我在前面还有很多事。”阿奎神色淡漠地隔着门问。
听着他冷淡的声音,九簪愣了,随后苦笑了一下,起身走到门边,看着男子的轮廓,低声道“阿奎哥哥,你一直喜欢的人是九翠姐姐罢?”
“九簪,你不要无理取闹,今天已经是咱们的大婚日了,你还要怎么样?”阿奎有些不耐烦地道。
我还要怎么样?
我让你那么厌烦么?
九簪轻笑了起来,声音涩然而坚定:“我不想怎么样,只是想听你亲口说一句你真心喜欢的人是谁,你如果不说实话,我就能让这个婚礼结不成!”
阿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恼火之色,隔着门压低了声音:“九簪,你任性也别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