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沉默,顾九挠挠头,倒是与他想到一处去了:“你别误会啊,你这只狐狸我可比慕华胥的那只下的功夫深,你的应该是第一只,这不,要等着你生日才能拿出来吗?”
寡月忽地笑了,他倒是不在意这个,倒是这慵懒打盹的睡白狐,看着温温濡濡的,让人心中柔软。
他又拿起另一件,袖间飞鹤,更显文人之清高气息,虽显清高却灵动而不呆板,到底是极好的,她知他爱素色,这件便是举世无双的一件。
“敢明日穿一件我看看,明日不行,后日,后日不行大后日……”顾九笑道,“总之我想看。”
“嗯。”他答道。
其实顾九想给他做一件的,在长安的时候她有给他缝一件低质的绢布袍子,只是还没有缝到一半便等来了他的和离书,后来她走时都未将那半件袍子给带上。
开端不好,便也不想继续,也许,她比常人更害怕分离。
腊月初九一过,顾九再去毓秀坊的时候来了一个人。
“九爷是位公子,人已经在您的房间里等着了。”
公子?顾九狐疑的凝起眉。
苏娘对将将进门的顾九说道。
“我这就去。”顾九迈着大步往自己房里走去。
方进门就瞧见穿着男装坐在宾客椅上的姚思珺。
“怎么学乖了?这回穿起了男装?”顾九走到椅边坐下,眯眼打量着姚思珺,又伸手端起一旁的热茶,早上出门忘记带斗篷,来时一路上有些冷。
姚思珺倾身向前,说道:“只有你能穿男装我便不能吗?”
顾九瞳孔略缩,“噔”的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
“姚小姐来寒坊有何指教?”
姚思珺凤眼一眯,道:“九爷还真真是九爷,倒是当初我和我哥猪油蒙了心,救了你,我今日来只想告诉你,你和姓洛的事情我都知道,你说我该不该把你和那小子的事情告诉姚玮瑢那贱人好好刺激她一番,再或者将你们的事情告诉你那个还没露过面的‘小夫君’呢?”
“你威胁我?”顾九冷声道。
“这个轩城不止我一个知道九爷是女人,洛浮生不也是知道吗?”姚思珺笑道,“九爷果然是和洛浮生有一腿,我说那洛少将军怎地没再往姚府跑见那贱人了,原是每日里站在毓秀坊看九爷了。”
“你……”顾九愣了一下,方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出征那日那人都在九爷坊外站着,九爷没看到,我可是看到了的,洛浮生若不知道九爷是女子,难不成还是看上一个男人不曾?”姚思珺再道,“我倒是很乐意将这事告知姚玮瑢那贱人,想着那贱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洛少将军的大腿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就解气!怎么样,九爷现今我们可是一条战线上的,洛浮生若是一脚踢了姚玮瑢,你可得是少将军夫人了!”
“商门妇总是被人轻视的,这洛家到底是世代功勋!”末了,姚思珺添了一句。
“哈哈哈……姚小姐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姚家,亏你想得出来!”顾九道,“对不起你说的这些九爷我都没兴趣,我想整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不会傻到陪上自己!不过……”
顾九走的离姚思珺更近一些:“若是姚小姐,非要将这事拿来刺激姚家嫡女,九爷只能说‘请便’!还有别以为你派人跟着‘靳南衣’我不知道!将一品楼外你的眼线都撤了!否则我休怪我不客气!”
“哼,九爷好大的口气!”姚思珺从座椅上站起,“别以为我不知道,靳公子至今未娶,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与靳公子私奔岭南,将靳公子害得那般模样,若不是我与我哥救了你们,靳公子早就被你整死了,你这种女人不配为靳公子的妻子!”
顾九被她骂懵了,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她和靳南衣私奔?姚思珺的想象力,还真是她低估了!
顾九扶额,道:“姚小姐,你说这些是想说我不配做南衣的妻子,你才能做南衣的妻子吗?”
“的确如此,这几日靳夫人可是与我很谈得来呢!”姚思珺说道。
“你……”顾九被她的话唬的一怔,随即却是笑了,“到底是个不怕羞的‘恶女’。”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跑上男方家门都做得出,也只有姚思珺做得出来了。
姚思珺臊红着脸道:“总比你与人私奔的强。”
顾九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她与人私奔?她可是与阴寡月正正经经拜堂喝过交杯酒的。
“姚思珺,我劝你没搞清楚状况前别乱说。”顾九说道。
“难不成还是靳公子拉着你私奔不曾?”姚思珺叉着腰、红着脸大吼一声。
“的确是靳某带着九儿去岭南的!”
房门被推开,一身素白色锦袍的少年从门外进来。
顾九怔了一下凝着突然出现的阴寡月,他身上穿着的白袍,正是那件她命吴娘给他做的飞鹤袍子,俊雅的不是在凡间……
他来时早已将周围的人遣开,在门外站了好久,这屋子本是隔音的,可是屋里的动静他听得清。
他走上前去,丝毫不避讳姚思珺惊讶诧异的目光。
他伸出手握住顾九的,沉声道:“九儿,她不是你说的那种女子。”
没有多余的解释,再无他言。
他便是这么一个人,从不对不相干的人多做解释,有些人刻骨铭心,有些人不足挂齿。
姚思珺怔怔的站在那里,似还未回过神来,不知是少年太美,还是他的袒护太过伤人,她便是片刻未曾回过神来。
“送客。”顾九瞅着姚思珺失神的模样,皱起眉头唤了一声,不见赭石过来,方想到这人来时,或许已将赭石只开了。
“不必了!”末了,姚思珺臊红着脸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她不信,她想要的人得不到。
姚思珺走后,寡月才送开顾九的手。
“九儿,不必为这些人心烦。”他道。
顾九凝着他且说道:“你来多久了?”
他滞了一下,方结结巴巴道:“有一会儿了……”
“我进房时见你将斗篷落在房里,便给你送了来。”寡月将手中的斗篷递与顾九,“赶明日做件厚的,这件终究是薄了些。”
顾九接过斗篷放在一旁,叹了口气,又伸出双手,执起寡月的手。
她感受到少年的手颤抖了一下,她拉过他走到垫着毛毯的大椅前坐下。
寡月不明所以的盯着突然安静下来的顾九,他知她有心事,想知道,却不敢问,关于洛浮生,关于……
顾九静静地坐到他身旁的木椅上,伸手执壶,斟满一杯茶,递与寡月,又给自己斟上一杯。
方才开口道:“我想将洛浮生的事情告诉你,我不想隐瞒了。”
她知他接受不了什么移魂,什么借尸还魂,她也不想讲的那么复杂。就且当她是阿九,讲于他听……
“我少时父母曾与洛家说亲,他也算是我半个未婚夫。”
她才说了前句,就瞧见少年的脸色变得惨白。
“当然只是顾家一厢情愿,洛家的从未表过态,后来洛浮生喜欢了姚玮瑢,这事便是再也没有提起过了。后来顾家没了……”
“九儿!”那人打断了她,“我知道了……”
顾九不敢直视他沉郁的凤眸,于是低垂下脑袋点头。
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她叹了一句。
寡月心知于顾九过去那段回忆必是伤痛,既然已经结了痂,他又何苦再让她亲自将那痂痕掀开,她能想着告诉他他已经很满足了……
“我与洛浮生的事情,就是这样的。”
好久,顾九才敢抬头去瞧他。
“嗯。”他只是嗯了一声,再无他言。
顾九不知他心中计较,也不知他到底想着什么。
春日游,杏花开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不能羞——
他轻闭凤眸,华胥一曲,传遍江南。《思帝乡》成了小小的毓秀坊的九爷传世之作,那么,这些他该如何去想,如何不生计较。
他要的是,她人在,心在;若她人在,心不在,他若强留不得,他便是……
只是他陡然间忆起,那日扬州、杏花村,那处萧条的宅院里。
嫁郎当嫁靳南衣——
她是一时悲愤,被她那年少弃她而去的竹马伤透了心,才那般说的,气那洛浮生的……?
想到这里,他慌乱间伸出手,握住她的。
顾九被他突入起来的动作骇了一跳。
且见他沉郁的眸中,燃起一抹蓝色的炙热。
“九儿,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不会说动人的情话,也无需她赠他一首《思帝乡》。她若是被伤的不敢再靠近别人,便由他来温暖她,若是一辈子不行,下辈子,他再接再厉……
顾九凝着他坚定的眼,微微扬起唇角,她伸出另一只手,搭在了他握住她的手的那只手上。
“我知道,我不是说过这辈子为奴为马,你便是不得离开我……”
她言的轻佻,他却是听的认真。待她说完,他便认真的“嗯……”了一声,回应她。
顾九终是止不住大笑了起来。
许久后,顾九送寡月出去。
走至堂前就瞧见坊里进来了许多客人,这几日的许多客人大多是从清晨从万安寺里请了香后回来再来毓秀坊做新衣的。
顾九送寡月出坊,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依依不舍……
有挑样板的妇人回过头来。
“原来九爷在坊里啊?”一个贵妇人走了过来。
顾九回头望向那妇人。见她一身半旧的红绫短袄,系着绿汗巾子,膝下露出紫绸撒花的裤子。再看妇人年纪,貌似不大,十六、七岁模样,许是新妇。只是有些面生,不像是她们坊里惯来的客人。
顾九凝着眉望着她道:“夫人,有何事?”
那小妇人笑了开来:“奴家姓毕,经赵夫人介绍来的,将将挑了一款新袄裙,这在给奴家夫君挑呢。”她说话间目光陡然扫向顾九身旁的阴寡月,美眸忽地一亮。
“坊,坊主,这,这件衣服的款还有么?”小妇人颤声问道。
顾九眉头不悦的皱起,道:“这件衣服全世界只有这一款,不给卖了。”
许是因为在乎,语气生硬了些,那妇人骇了一下,干笑了笑。心中却是极其不悦,她不由的盯着寡月袖间的飞鹤和胸前的立鹤瞧了许久。心内不悦感更甚,凭什么就只卖这一件了?
妇人见顾九送着寡月离开,又在坊里转了转,瞧见一件与寡月身上款型有些相似,却不及那件完美的,买下了。虽说是买下,心里却暗自嘀咕着再也不来了!
顾九本想将寡月送上马车,督促着他回去。
许是突然来了瘾,想要寡月带着他逛街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