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妃满意了,“那你给宜安留个口信吧。”
“不必了。”秦景轻声。
留不留口信,有什么区别呢?就算留下,恐怕要么被人扭曲,要么被人弄丢……他的真实想法,又怎么可能传达给公主呢?
“好吧。”平王妃对秦景的识时务很满意。她看着那个青年,不清高不卑微,不自私不博爱,他好的恰到好处,难为宜安是怎么找到他的。平王妃心里犹豫,有些可惜,秦景的身份太低了。
哪怕秦景身上有半点功勋,或者有个芝麻大的小官身份,平王妃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坚决地要秦景离开。宜安公主自己把自己的名声给毁了,她注定再不可能找到像陈世子那样门当户对的驸马了,她的未来驸马,层次得比陈昭低不少。
但再低,也低不到秦景这个程度。
平王妃和气道,“秦景,你不要怪我,我是为你们两个都好。你的青梅竹马心里喜欢的是你,你和她身份也相配。你和公主是不合适的,你得为公主着想。你若总是跟公主混在一起,你让公主以后怎么嫁人?难道她嫁人后,你还要跟过去吗?”
“秦景,你若是喜爱宜安,你就不要害了她!”
秦景不言语,他被平王妃送了二百两银子,被侍卫看着,送出了平王府。他们怕他在公主面前说什么,不敢让秦景见公主最后一面。
秦景走在雪地上,雪越下越大了,积雪很厚,才走几步,后面的脚印就被掩埋住,寸步难行。夜雪一片白,天地寂静,好像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簌簌的声音,回应着他这场独角戏。
他心里遍染尘灰,一时在想阿月妹妹要嫁给一个骗她的人,一时想着公主说不要离开她,一时又想起平王妃求他不要毁了公主……
他心里那样喜爱公主,他怎么舍得毁掉她呢?
他仰头,眼睫湿润,漫天纷飞的雪落入他眼中,幽静深远,冰凉一片。他静静地看着虚空,视线白花花一片,有些模糊。
雪落无声,好像要把一切都掩盖掉。
纵然心有炽热,也渡越不了世间所有的偏见误解。
即使武功高强,拼尽全力,也还是有他守护不住的东西。
秦景抬手,擦去自己面上化掉的雪水,神情一贯的漠然。
☆☆☆
“娘把秦景赶走啦?!”得到季章回报的消息,小郡主一惊,在屋中来回走动几圈。
她咬咬唇,重新穿好猩红斗篷,再次决定出门,“我要去告诉大姊!”
季章迟疑下,“公主还病着……”
刘郁静眼眸睁得又大又亮,她的神情很奇怪,“那又怎样?她的小情人都被娘赶走了,她就算病了,也应该撑着爬起来!”
季章便不劝阻了,退了出去。
小郡主出门去公主那边,她的奶嬷嬷小步跑着,在她后面追,小声劝道,“郡主,郡主!你得懂点事儿啊,你这要告诉了公主,那不是得罪了王妃娘娘吗?”
小郡主不以为然,“到时候大姊肯定跟娘大闹,娘哪有时间理我。等她想起来我的时候,气早该消了。”
奶嬷嬷心里嘀咕,平时看郡主和公主的感情并不好啊,一见面就吵。按郡主的单纯个性,这时候不是应该幸灾乐祸地在一边看热闹吗?怎么非要卷进这件事里?
她还想再说,但看到眼前已经到了公主的院子里,怕被人听到,只要不甘愿地闭上了嘴。
刘郁静问了大姊的情况,得知还烧着呢。她想了想,还是让太医们略施手段,把公主弄醒。小郡主想,她这是为王府好。公主现在知情,总比过后知情好。谁知道公主怒起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公主迷糊中,看到自己妹妹坐在了自己床头。公主气息有些弱,嗓子也干得疼,浑身不得力。她缓了一会儿,头没那么晕了,才有气无力地问,“阿静,你有什么事?”
刘郁静抿着嘴,小心看大姊苍白的面色,一时又犹豫要不要说了。万一说了,把大姊给弄得病上加病怎么办?这不是害了公主吗?可是不说,秦景都走了……
公主再问了一遍,小郡主才支支吾吾道,“大姊,有个很不好的消息,我要告诉你。但你得撑住啊,你要是晕倒了,可不关我事啊。”
她提醒了公主好半天,见公主神色有些不耐烦,她才一咬牙,一口气说完,“娘趁你病着,把秦景赶走了!”
她话一落,就见方才还神色萎顿的公主,涣散的目光一下子凝住了。
公主一把拉住妹妹的手,“赶走?把秦景赶去哪里了?”
“我、我也不清楚,”小郡主有些被公主的大力气吓住,结巴道,“季、季章……是季章偷听到的。”
“让季章进来!”
“让张冉也进来!”
半个时辰后,小郡主看公主喝了一碗参汤后,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了。太医们惊恐不安,一起下跪请公主三思,被公主的侍卫们堵上了嘴,不放任何一个人出去报信。
公主的身体承受不住大补,但这次为了起来,她真是下了血本。平时总是过分白的面色,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发烧的原因,还是喝了大补之药的原因,公主的两颊有些红。
公主把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拘住,不许他们去报信后,自己带着张冉等侍卫,准备出门了。她大张旗鼓地离开,爹娘那里肯定有消息。但能瞒过一会儿算一会儿,公主也没想过自己爹娘变成了瞎子聋子。
小郡主围观了公主以风火之速收拾齐整,就出了门。眼看再没有她的事了,她搓搓被冻冷的手,嘴角浅浅勾着,慢悠悠地晃回自己的院子。
她的奶嬷嬷又抱怨了,“郡主,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公主是你大姊,她的因缘情况会影响到你。公主嫁给陈世子那样的人,男才女貌,端的是相配。但公主和一个小侍卫私奔……这传出去,郡主你也不想嫁人了吗?”
“名声不好听,是吧?”刘郁静撇撇嘴,并不当回事,“奶嬷嬷,你就是太小家子气了。旁的名门闺秀怕名声所累,我们家怕吗?我是郡主,我姓刘,我是皇亲国戚!我大姊还是公主呢。别家的规矩,用不到我们家身上。多少人想跟我们家联姻呢……你就别担心了。”
小郡主想得很开,刘家的公主郡主们,有几个是规矩相夫教子的?她有个表姐,快被人夸成名门楷模了,嫁人后,发现驸马不对她口味,回宫就跟皇帝哭诉要和离。被皇后骂回去后,那位表姐公然在府上开始养面首。时人还夸公主只养了一个面首……
皇家的姑娘们,不受朝廷争权夺利的影响,往往过得比较轻松。当然,前提是她们的家人不要受到皇帝猜忌,不要得罪皇帝。
“但是公主这行为,肯定会让人在背后说闲话啊!”奶嬷嬷道,“公主也真是的,一点都不为郡主的名声想……”
“闭嘴!”刘郁静沉声。
奶嬷嬷吓住了,呆呆地看着突然沉下脸的小郡主。盖是这位小主子平时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看起来又特别天真单纯,奶嬷嬷没想到她冷下脸的时候,身上强大高贵的气势外放,让人腿都软了。
郡主就算平时再好说话,那也是郡主。皇家的姑娘们,就算看着是小白花,你也不能真以为她是善良可欺的小白花。
刘郁静冷声,“嬷嬷,我吃你的奶长大,我不想不给你面子。最近你有些过分了,有些话,我能说,但你不能说。我可以骂我大姊,但你不可以。你不要再在我耳边挑拨,说三道四……会被一个下人教唆的主子,往往也活不久。你从小看大我,不希望我跟着你的调子往后退,真变成一个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