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菲儿白了脸,慌忙道:“我是真不知道的,姑母您一定要相信我。”
周氏缓了缓神色,冷声道:“万家的女儿手里都有这张方子?”
“听我那姑母的意思,是的。”
“好一个万家女儿!此事我知道了,你切莫不可外传,知道吗?”
孙菲儿赶紧点头,“万万不敢,姑母放心,我只告诉了您。”
又说了几句,孙菲儿便告辞离去。
“阿娘,您说阿爹是不是……”
周氏抚着额头,苦笑道:“老妖婆恨死了咱们,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定然是终身不育了,这些年我也早就看淡了。”
“阿娘。”洛瑾瑶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嘴太笨了,也白看了那么些书本,懂了那么些道理,关键时刻竟然一句像样的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红着眼眶偎依到周氏怀里去,用自己温暖她。
周氏抱着自己这唯一的孩子,心里积攒的那些遗憾便慢慢淡去,笑着捏洛瑾瑶的耳垂,“养你一个,就费去了我全部的心神,寿命也不知为你丢了多少,阿娘哪里还有闲心再生一个讨债鬼来折磨自己,就算能生也不生了。”
“阿娘。”洛瑾瑶抬头,她想笑来着,却呜呜哭起来。只觉得周氏待她的一腔疼爱,她今生今世都无以为报了。
周氏却是真的笑了,开怀了不少,还反过来安慰洛瑾瑶,“罢了,罢了,我和你爹都看开了的,你倒是哭起来没完没了的,怎么,你竟是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来分你的宠?那好办,阿娘去收养一个如何?”
“不要。”洛瑾瑶任性的摇头,越发紧的抱住周氏,带着哭腔撒娇道:“阿娘和阿爹都是我一个人的。”
“行行行,都是你一个人的。还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周氏笑叹,“如今要离了我独自开府居住了,我就看你如何管制一个皇子府,若是闹了笑话,我可不管,我得搬个板凳,端着一盘瓜子,去你门上看热闹去。”
洛瑾瑶喷笑,眼泪一霎便没了,“我要带着阿娘走。”
“我欠你的啊,跟在你屁股后头给你当管家娘子去?来,我看看,你的脸有多大。”
娘两个笑闹着滚做一团。
以钱金银多年浸淫商道锻炼出来的口才和手段,短短几日便令许多当朝勋贵接受了他,他又是个漫天撒钱,出手阔绰的,顺手又结交了一些年轻有为的朝臣子弟,就这么的,钱金银,不,该称他为武嗣和,武嗣和这个二皇子便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以风驰电掣之姿悍然杀入了燕京权贵圈,令无论是皇太孙武晟烨一派、三皇子武嗣斐一派还是四皇子武嗣佑一派都没有阻止的余地。
关键在于,武嗣和的回归,他不是在外头混不下去了,可怜巴巴的来求盛康帝的施舍的,他是积攒了足够多的资本之后,一步一环,把自己推上高处的。
令所有人都奈何他不得。
第一,他有金山银山,最不缺的便是钱,很多事情除了权势可以达到目的之外,银子也能砸开一条通道。
第二,他娶了洛瑾瑶,鲁国公府和山东周氏都是他的靠山,这些是他的政治资本。
如此,二皇子武嗣和便形成了一个新的派系。
而鲁国公府和山东周氏,在另外三派那里的地位有些微妙,因为鲁国公府和山东周氏,乃至鲁国公府的世交宣平侯府一直是站在盛康帝身后的势力。
虞相和李相乃至高恒都禁不住想道:莫非这一切都是武嗣和这个混蛋盘算好的?
如若是真的,那武嗣和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而其中的纽扣是一个女子——洛瑾瑶!
“洛瑾瑶可真是一个宝贝疙瘩。”丽妃宫中,武嗣佑躺在摇椅上,吃着香蕉羡慕嫉妒的道,“当初我就想娶她,偏她那个娘还看不上我,说什么不与皇家联姻,那如今又算什么?”
武嗣佑撇嘴,“莫不是真如坊间传闻一般,洛瑾瑶还真是皇子王妃的命格?随随便便嫁一个商人,结果商人的皮被扒开之后,还是一个皇子。母妃,你说这个洛瑾瑶,坊间都传她是气运加身的人,福气大,是不是真的?”
丽妃把剥好的荔枝放到荷叶玉盘里,又拿了一个继续剥,道:“气运福气这些都是没影儿的事儿,信则有,不信则无。与其信什么气运,不如信自己,天算不如人算,可懂?”
见武嗣佑还是一副郁闷之相,丽妃又安慰道:“你也别瞎着急,有的是人替你急。听母妃的话,不争便是争。有一个道理最是简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道理虽然人人都懂,可能做到的却不多,一个是耐心不够,一个是形势不与人便。可现在,形势却有利于咱们。耐心点,是你的便终归是你的。”
这话,一语双关。
武嗣佑想了想,便笑了,一跃而起,和丽妃告别之后,便往宫外会友去了。
☆、第115章 寿康大婚
金乌西坠,霞光万丈。
今日的黄昏,分外磅礴大气。
坐在马车上,洛瑾瑶轻抿唇瓣,一双小手牢牢的扣住武嗣和的胳膊,仿佛他具有神鬼莫测的能力,随时随地都能消失似的。
武嗣和也就是钱金银笑的懒懒的,身子歪在软枕上,手指勾缠住洛瑾瑶的一缕青丝,“别紧张,活像是要上战场了似的。”
“今日是寿康的大喜之日,你千万千万不能……听到了没有?”洛瑾瑶晃晃他的手臂。
“但愿你能把我抓的牢牢的,傻妞。”钱金银把脑袋往洛瑾瑶的腿上一放,翘起二郎腿就哼起小曲儿来,可见是没把洛瑾瑶的话听到心里去。
洛瑾瑶不想和他吵架,只能警告自己,等到了虞府要时刻跟紧他。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隐隐的就有喜庆的唢呐声传来,洛瑾瑶心知这是到了,禁不住提起了整颗心。
惹得武嗣和笑意连连,道:“吃酒宴是男客一个院子,女客一个院子,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时刻紧跟我。”
正值此时,车外头红薇的声音传了来,“二小姐,到了,下车来吧,夫人在前头等着您呢。虞府的肩舆也已来接咱们了。”
洛瑾瑶切起编贝似的小牙齿,瞪着武嗣和,心里有千万句警告威胁的话,可到了嘴边之后,却没有一句说得出来。
因为她知道,他意志已定。
心里又慌又愧,不得已哽咽道:“你让我日后如何还有颜面见寿康。”
武嗣和抚上她的小脸,轻笑着,却无比残酷的道:“我跟你说错过一句话,现在我想明白了,从我杀死李斌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阿瑶,我们不能回杭州了。”
“你是何意?”洛瑾瑶的脑袋没有转的那么快那么深。
武嗣和便笑道:“意思就是,有些人,并不能成为一辈子的知己好友。”
“可是寿康,我们、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意非比寻常,我们可以是一辈子的……”
“二小姐,夫人亲自过来了。”红薇提醒道。
“下车去吧。”说完这话,武嗣和先一步下了车,跟着前头的男客往大门里去了。
而洛瑾瑶则坐上肩舆,从侧门入了虞府。
虞府是由平南侯府和晋阳长公主府合并而成的,占据了整个坊,门楼是五间七架的规格,这是属于亲王的规制。
平南侯府的占地已经超出侯爵的规制太多太多了。
这还是洛瑾瑶第一次来虞府,进入垂花门以后,一路行进所观之景令她惊叹,原本以为自家的亭台楼榭已经很具底蕴了,和这里一比却成了小富之家一般。
随后,肩舆便把她们抬到了一个园子里,洛瑾瑶注意到,园子的月亮门上石刻有“小江南”三个字。
而当她真正进入这个园子之后,见到无一处不精致的小桥流水,飞檐台榭,假山溪流,便忽然明白了,为何把这个园子叫做“小江南”了。
肩舆在一座雕花楼下停了下来,引路的管事嬷嬷便恭敬的道:“鲁国公夫人,请下轿吧。”
这个嬷嬷仿佛事先被打了招呼,对于洛瑾瑶这个新上任的身份不明的二皇子妃,采取的便是不管不问的策略。
周氏心想:皇上虽说手段强势的默认了武嗣和这个儿子,但到底还没有光明正大的下旨为武嗣和这个儿子正名,有些人便也都装傻充愣。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遂并不做计较。
只是淡淡瞥了这嬷嬷一眼。
洛瑾瑶就更不在乎这些了,别说有些人不适应武嗣和这匹黑马的杀入,就是洛瑾瑶自己也不适应突然从商人妇到皇子妃的剧烈转变。
她倒是被这园子里的景致吸引了大半目光。
“呦,这不是咱们的新二皇子妃吗,有失远迎啊。”语调高昂而尖锐,带着一种张狂的嘲弄之意。
洛瑾瑶抬头一看,竟发现这个从雕花木阶上袅娜走下来的女子,就是那个在御街扑买那日,往她身上吐瓜子皮,容颜绝色袭人的女子。
“是你。”洛瑾瑶微牵唇角,疏离有礼的道。
“你认识她?”周氏又道:“这是新郎官的庶嫂,府上的大奶奶,作风很有问题。”
当着人的面如此评语,便是对此人的极为不喜了。
周氏极为不喜龙娟娟此时说话的语气。
“不认识。阿娘,她就是那个我跟你说的,御街扑买那日遇到的女子。”语调清淡不夹杂任何的私怨,只是单纯的叙述,仿佛已经忘记龙娟娟那日的无礼,仿佛龙娟娟这个人从来也不曾给她带来什么印象一般。
又是这样的态度!
龙娟娟恼恨的很,不禁道:“和着,在您眼里,我始终就是一粒尘埃是吧。我那日可是挑衅你来着,你就真的不记仇?别装了,装的跟真的似的,说不定心里怎么骂我呢,我最厌恶你这种表里不一的人。”
洛瑾瑶微诧,遂即莞尔,“对于无关紧要之人,我向来不怎么记,更别提记仇了,而且,御街扑买那夜我的态度已经抵消了你的挑衅,甚至有过之无不及,若真有记恨一说,也是你记恨我才对。至于今日的态度,你于我来说原本就是陌生人。”
龙娟娟哑口无言,她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想让洛瑾瑶记住她,哪怕是记恨也行。仿佛被她这样清傲干净的人看到眼里去,就是对她这个人的认可一般,仿佛哪怕是被她恨上,也是和她有了牵扯,能偷偷染上一丁点的干净清澈一样。
当龙娟娟有了这样清晰的认知,登时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很是引人注目。
周氏和洛瑾瑶都惊讶了。
龙娟娟骂道:“你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也不知道她在骂谁,反正周氏是怒了,正要发火,就见龙娟娟猛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洛瑾瑶,红唇“吧唧”一下亲到了洛瑾瑶的脸上。
周氏僵在原地,洛瑾瑶整个人都懵了!
龙娟娟很是喜欢自己造成的结果,洋洋得意的道:“我就不信,这样你还能视我如尘埃,在你有生之年,怕是都要记住我,记住你被一个叫龙娟娟的女人给亲了,哈哈……”
笑意猖獗,肆无忌惮。
引路的嬷嬷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说?
女客被大奶奶给调|戏了?
这个大奶奶,越发没有规矩了,引路的嬷嬷轻蔑的想。
片刻,周氏回过神来,想要生气吧又实在气不深,不气吧又觉得心里不痛快,最后就和洛瑾瑶相视对望,母女俩哭笑不得。
“感觉她应该是很爽朗的一个人。”洛瑾瑶拿帕子轻擦了一下脸道。
“她在外头的声名可很是不好,说什么的都有。这样的人,不适合你结交。”周氏提醒道。
洛瑾瑶叹息着点头,“我之前不也是被声名所累,所以阿娘,不能以声名度人。”
娘两个被迎入雕花楼内,此时里头已经坐着许多贵妇了。
周氏一一上前打招呼,洛瑾瑶跟在后头,彬彬有礼的应和,虽称呼她时多有模糊,总体来看对她的态度都很恭敬,有些是敬而远之,有些是敬而巴结。
随后,周氏在外头和夫人们闲话家常,洛瑾瑶则去了内室看望寿康,入目便是满眼的红。
大红的蜡烛上盘着金龙,此时正燃着光。
寿康穿了一身红嫁衣,坐在百子千孙帐里,红盖头已经被挑了下来,她的脸上妆容浓厚,画的都不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