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悠也趁机来到了天牢,见到长孙耀光:“父亲。”
长孙耀光被独自关在一个牢房里,即便是身处牢房,他依旧是那么的淡然镇定,一点也没有担心恐慌,好像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好像这个场景,他早已幻想过很多次了,所以当发生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任何的惊讶和慌乱了。
长孙耀光本是安静的坐在地上,背对牢门,看向上方小小的天窗,听到有人唤他,身子禁不住一怔,然后转过身来,见是长孙悠,淡淡道:“娘娘不应该来这里的,娘娘身份尊贵,怎么能来这里探视我一个将死之人呢!”
“父亲,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顾及这些君臣之礼,今日女儿来,就只是以女儿的身份来见你,女儿相信父亲是清白的。”长孙悠表明自己的立场。
长孙耀光却淡然一笑道:“皇后娘娘应该恨微臣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对你尽过一天的父亲责任,父亲在你心中应该是可恶,可恨的,如今就要死了,你应该高兴的,好好做你的皇后吧!相信皇上这般爱你,不会因为我这个不称职父亲的事情,而罪责你的。
人人都知道我不喜欢你这个女儿,所以百姓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反对你做皇后的,娘娘不必担心,若是娘娘不放心,大可向皇上表明自己的立场,对了,我上次出使长月国的时候,长月国的皇上送了我一件长月国的衣服,这件衣服就放在父亲房间的衣柜里,娘娘可以拿着这件衣服到皇上面前举发我通敌卖国,到时世人便会说娘娘大义灭亲,娘娘不但不会受牵连,还会被传颂。”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三朝左相。
长孙悠听后很心痛,一脸伤心道:“父亲,都到现在了,你还要继续隐瞒对女儿的疼爱吗?一直以来,你对女儿的冷漠和疏离,都是为今天做准备吧!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身处牢笼,我不受牵连吧!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们错失很多父女相处的机会。”
长孙耀光却冷淡道:“我本就不喜欢你这个女儿,有什么错失父女相处的机会。”
“父亲,你就不要再骗我了,我早已不再是之前的长孙悠了,你觉得现在的我,难道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吗?难道连与自己的父亲亲近都不敢吗?你可以不承认你心中对我的疼爱,可是你所做的事情早已暴露了你的父爱,你给我准备的生辰礼物和十几年来每年一封致女儿的信,我都看到了,我也明白了你是一位怎样的父亲,你绝不是冷漠无情不疼爱女儿的父亲,相反你很爱自己的女儿,很爱我这个女儿。”长孙悠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长孙耀光听了长孙悠的话,脸上滑过一抹惊讶,随即淡淡道:“娘娘忘记自己看到的吧!走吧!不要再来这里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现在不是长孙家的女儿了,而是慕容家的媳妇,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再管左相府的事情了。这是父亲上一代的恩怨,你不应该牵扯进来。”
长孙悠不赞同长孙耀光的话:“不管什么时候,我身上都流着你的血,你永远是我的父亲,我不可能不管你们的。虽然这是你们上一代的恩怨,可是已经牵扯到我们这一代人了,我们不可能置身事外的。父亲或许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是五弟六弟的性命呢?他们还那么小,还有左相府上百口人命,难道你也不顾及吗?”
长孙耀光淡然一笑道:“皇上是仁君,绝对不会杀了左相府满门的,那些家丁和仆人是无罪的,皇上是不会为难他们的,他们一定会被格外开恩的,至于威儿和烁儿,这就是他们的命吧!身在官场,向来都是朝堂和家不能两全,他们身为我的儿子,就应该付出一些代价的。”
长孙悠摇头:“我不会让他们平白无故的付出代价的,他们没有错,就算当年你真的做了陷害明王之事,可是他们当时还没有出生呢!这件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何要让他们陪葬,这对他们不公平。”
“如果娘娘觉得对他们不公平,就去求皇上吧!让皇上饶过他们,若是可以,微臣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娘娘的。”长孙耀光平静道。
“父亲,当年明王之事难道真的没有内情吗?为何你不肯说出实情?女儿相信父亲绝不会是陷害自己兄弟的人,父亲为何要背上这样的罪名,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都到现在了,父亲还是不肯说出来吗?”长孙悠苦心劝说,她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凭着她这段时间对父亲的了解,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在乎权利地位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自己的权利地位而做出背叛结义兄弟的事情呢!当时他便已经是左相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需要争些什么吗?可是若是有无奈,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明王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出来的呢!每天带着别人对自己的怨恨,真的能生活的舒心吗?
“当年的事情没有什么隐情,一切都是父亲的错,父亲应该受这样的惩罚,娘娘,莫要再去调查了,你不会查到什么的,因为太后说的就是实情。”长孙耀光一口承认了当年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长孙悠却不信,他越是承认,就越想隐瞒一些事情,所以她一定不会就这样放手的:“父亲,当年的事情你可以不说,但是女儿绝对不会放弃调查的。”
“你为什么要执意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呢!”长孙耀光无奈的叹息。
长孙悠唇角却勾起了淡淡的笑容:“对女儿来说,这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于公,我是东华国的皇后,我不希望自己的臣子被冤入狱,含冤而死。于私,身为女儿,理应在父亲有难之时,帮助父亲,不能让父亲无辜枉死。
我执意去调查,因为这关系着我家人的性命,母亲已经没有了,我不想再失去父亲和弟弟,父亲,我们那么大的一个家,如今就剩下我们几个人了,难道你们也要离我而去吗?
我不知道父亲死守着秘密到底是为了谁?为什么?可是女儿真的不想失去自己的亲人,不要你们离开我。
虽然我贵为皇后,可是父亲应该知道在这个位置上的辛苦,当你走到高位时,转身去看,却发现,身边的亲人,熟悉的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人孤苦伶仃,这种感受真的不好受。
父亲应该知道后宫的险恶,难道父亲真的放心把女儿一人留在这个世上,你们一起离开吗?父亲错过了那么多年与女儿相处的机会,难道不想以后的时光,儿孙绕膝,过着颐养天年的日子吗?父亲,你不要丢下女儿好不好?”见长孙耀光守口如瓶,她只能改走亲情路线,但这也是她的心里话。她真的想有个父亲,做个好女儿。
长孙悠的一番话,让长孙耀光动容了,看向女儿道:“悠儿,父亲,父亲怎么舍得将你一人留下,父亲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好好的疼爱你,保护你,呵护你,若是时间可以重来,父亲一定好好的陪在你身边,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爱,再也不会在暗中偷偷的看着你,保护着你了,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原谅父亲。”
长孙悠摇头:“不,来得及,来得及,我知道父亲心中有秘密,只要父亲说出来,一定来得及。不要把女儿一人丢在险恶的皇宫中,父亲,女儿需要你,需要你们在身边。”
长孙耀光多么想上前抱住女儿,他这一生亏欠最多的孩子,当初她的姐姐走失,让他害怕也失去她,所以他隐藏了对她的疼爱,与她疏远了距离,本以为这一生她都不会原谅自己了,却没想到,在自己将死之时,她看穿了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若是她不知道这一切,或许他的离开不会让她伤心,反而会有解恨的感觉,可是现在她知道了一切,知道了他是爱她这个女儿的,他很欣慰,可是这样,自己的死对她一定会造成很大的伤害,若是她沉浸在伤心中,在后宫之中遭了别人的毒手怎么办,所以长孙耀光很担心。真的好像冲动之下说出一切。
“悠儿,父亲当年没有——”到了嘴边的话,长孙耀光突然收住了,不行,不能将这个秘密说出来,身为臣子,最应该做的是忠心,不能说,不能说。
长孙悠却直视着父亲,看到了父亲眼底的无奈和不得已,追问道:“父亲,当年没有什么?是不是当年你没有做陷害明王的事情,这件事是有隐情的?”
长孙耀光摇摇头:“不是,是父亲当年没有被冤枉,陷害明王的人的确是我,明王是我们东华国的大英雄,我却陷害他通敌叛国,我罪该万死,所以我死不足惜,能够苟活于世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我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我会坦然的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惩罚。
娘娘也莫要再做无谓的调查了,不会有什么意外的结果。好好和皇上过日子吧!不管皇宫有多凶险,我相信皇上都会为你挡去一切的危险的,父亲可以放心的把你交给她。
走吧!不要再来了。”长孙耀光背过身去,不想在与长孙悠谈话。
长孙悠却不放弃:“父亲,父亲,女儿知道你一定有所隐瞒,可是为了女儿,为了五弟六弟,难道你真的不能说出来吗?难道在你心中,家人的性命,家人的挽留,还抵不过你心中的秘密吗?”
长孙耀光的脸上滑过伤心和无奈,但是他背对着长孙悠,不让她看到,清冷道:“走吧!不要再来了,罪臣死不足惜,娘娘莫要为罪臣伤心难过。”
“父亲,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说出实情,你将会背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也的罪行会被载入史册,难道你想让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本来可以流芳千古的,如今却要遗臭万年。”长孙悠继续劝说。
而长孙耀光心中的信念已经坚定,不管她怎么说都不会再动摇:“流芳千古也好,遗臭万年也好,那都是死后的事情了,不是我能管得了的,我也无需去管,史上不可能都是忠君爱国之臣,总有一些奸恶,背叛之臣。这样的历史才精彩,才会让人有想要翻阅的兴趣。”
“那父亲有没有想过,带着这样的罪名到了九泉之下,有什么颜面去见我母亲?”长孙悠知道长孙耀光这一生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爱妻,所以她搬出了自己的母亲劝说父亲。
长孙耀光的眼底闪过一抹愧疚,随即敛去,淡淡道:“这是我与你母亲之间的事情,你就莫要操心了。”
“父亲——”
“好了,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了,皇后娘娘看在我们父女一场的份上,就让我死前睡个好觉吧!”长孙耀光走到一旁的稻草上睡倒。
长孙悠知道,不管自己如何劝说,他都是铁了心不准备再搭理她了,好既然他不说,那她就去查,她不信世上有解不开的秘密。
“父亲,既然你不想与女儿说,女儿也不强迫你,但女儿绝不会放弃调查这件事的,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父亲休息吧!”长孙悠转身离开了,今晚的一番谈话,更让长孙悠肯定当年明王之事有内情,父亲有所隐瞒。
长孙悠离开后,长孙耀光坐起了身,叹口气,喃喃道:“傻孩子,做你的皇后就好,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呢!你是查不到什么的。对于父亲来说,死真的是解脱,如果不是这个秘密,父亲早在你母亲离开时就随她去了,如今让你母亲等太久了,父亲该去找她了。孩子,好好的活着,你的人生一定会很精彩,你与皇上真的很般配,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长孙悠出了天牢,回到了寝宫,心情很乱,很糟糕,这几日,她根本就无法平静下心来想事情,明天午时三刻就要问斩了,可是她却毫无线索,就连神探山庄的人也未查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当年的事情,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长孙耀光,好像这一切真的是他做的,既然如此,难道当年皇祖父会调查不到这些吗?为何还要重用父亲?这很奇怪啊!
“娘娘,别太担心左相大人了,左相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娘娘喝杯茶吧!”紫若为长孙悠送来一杯茶。左相府出事以来,紫若便征得魏弈风的同意,来陪长孙悠,所以这两日都在坤荣宫。
长孙悠拉过紫若的手询问:“紫若,你在左相府也待过几年,你相信我父亲会做出陷害结义兄弟的事情吗?”心中实在着急,可是却找不到能证明长孙耀光是清白的证据,长孙悠只能抓住身边的人询问,看看是否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紫若回想起在左相府的事情,喃喃道:“奴婢在左相府时是老夫人院子里的,虽然很少与相爷说过话,但是也经常见到相爷去给老夫人请安。
在紫若心中,相爷是个很孝顺的儿子,几乎每天都会去给老夫人请安,但是相爷也是一个很沉默的人,进府之后,很少说话,每天就是在书房和卧室,很少去其他的地方。
虽然相爷的性子沉默,但是脾气却很好,在左相府的两年,奴婢从未见过他训斥任何一位下人,他待人宽厚和善,即便是有下人犯了错,冒犯了他,他也不会去计较,只会淡淡的说一句:下次注意。
好像在相爷面前,什么事情都不太能引起他的注意和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