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没法离开汴梁吗?”双澄扶着椅子慢慢蹲下,与他平视着,“就算能离开,我也不让你去。”
“为何?”他颇为诧异。
她撅起嘴巴,趴在椅子的扶手上,“风餐露宿的你受不了。”
九郎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有些伤怀。自重遇了双澄以来,他始终想保护着她,给她以宁静平定的生活,然而回到汴梁后的这一切风雨来得太过骤然猛烈,他想尽办法力图化解,却还是陷入僵局。
而现在,她还在替他担心,不愿让他外出吃苦。
九郎微微叹了一口气,双澄垂着眼睫道:“我会早去早回的。”
他与她十指相扣,低声道:“一定要小心……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地回汴梁来,我在这里等你。”
双澄认真地点了点头,侧过脸伏在他手臂旁。她的身姿小巧神态安宁,此刻在九郎身边静静待着,就像一只依偎主人的小猫。一缕和风自他心间拂过,九郎慢慢弯下腰,吻在了她的额上。
她故意微微闭上了眼睛。
——如果时光能在此刻停止,该有多好。
双澄在心底悄悄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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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阴沉下来,前来接双澄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外。九郎将她送至前院,低声叮咛再三,才慢慢松开了手。院门一开,马车正对着台阶,双澄见外面没人经过,便急急忙忙钻进了车子。
她只来得及在窗边朝他望了一眼,马车便迅速驶离,院门亦很快关闭。九郎独自站在门后,静默许久,才转身问道:“五哥呢?”
站在远处的随从连忙上前,“王爷刚刚外出,九殿下现在要回去的话,车马已准备好了。”
正在此时,有脚步声自后院方向临近这里,九郎回身一望,恰见端王走来。
“双澄已经走了?”端王有些讶异。九郎道:“是,五哥去了哪里?”
“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从侧门出去了一下。”端王挥手屏退周围随从之后,才低声道,“钱桦的尸体我已叫人弄走。”
“但嬢嬢肯定已经从杀手那里得知了钱桦的消息。”九郎道,“五哥作何打算?”
端王淡然道:“她就算知道钱桦死在你近前,因为其中牵扯甚多,也不会直接质问于你。你先回宫,我稍后再到。”
九郎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我已对双澄说过苍岩山的事了,她答应了……只是还有些不安。”
“我会叮嘱元昌一路小心护送。”端王给他以肯定的眼神,九郎静默了一下,这才离开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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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明艳的阳光一经浮云遮蔽便很快黯淡,空阔的宫道两侧高墙森然,尤带着几分春寒之意。
寂静的宝慈宫中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内侍一路小跑地穿过正殿,来到了潘太后休息之地。珠帘低垂,两名宫娥侍立于侧,望到他如此匆忙赶来,其中一人不禁出声道:“娘娘正在小憩,你有什么急事吗?”
“潘大人送来信件,要交予娘娘亲见。”内侍从怀中取出一封经由火漆封缄的信件,宫娥们对视一眼之后,才由一人悄悄撩起珠帘进入了内室。
潘太后虽说正在休息,但其实闭着双目毫无睡意,听得外面动静便睁开了眼睛。宫娥前来禀告之后,她便让那内侍送进了信件。
待两侧宫娥都退下之后,她才谨慎地打开了信封。
——钱桦已被潘振雄派人暗杀,然而当时近旁却有别人在场。
——九郎……
潘太后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禁心头一颤,随即紧紧攥着信纸,将之捏在掌心。
自从端王特意来宝慈宫探听钱桦去向,她便知道此事已经无法彻底瞒住,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九郎竟然也会卷入此中。
潘太后咬了咬牙关,想到端王那平静温和的模样,心中便腾起怒火。
本以为最多抢在他找到钱桦前将其灭口,这样端王就算有所怀疑也找不到实证,可她竟然是小看了这个五哥。
他分明是知道此中必定牵扯重大,却不自己露面,而是故意叫出了九郎,让他去寻找钱桦。
——因为知道她素来疼爱九郎,便想用他来作为掣肘,阻碍她的进一步行动?
潘太后唇边浮出冷笑,将信纸撕得粉碎,扔进了薰炉之中。燃烧的香料散出一阵青烟,碎纸即刻化为灰烬。
“来人。”她撑坐起来,唤来了内侍,“去看看端王是否留在王府,如果在的话,命他即刻进宫见我。”
内侍犹豫了一下,问道:“那要是端王不在府中呢?”
“那就查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潘太后寒声道。
内侍匆匆离去,潘太后躺在榻上,心绪起落。钱桦虽死,可不知端王与九郎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内情……如果万一有所泄露,仅仅是端王一人还好对付,大不了再狠下心肠将之除去,可恨他使出诡计将九郎牵连进来……
潘太后又觉头痛阵阵袭来。这些天来,她夜夜失眠,即便偶有睡意,也会忽然想起九郎在宝津楼悌上跌下的场景。总是一身冷汗,从昏昏沉沉中惊醒。
跌伤的是九郎,可她也看在眼中,痛彻心扉。
然而现在端王使得九郎目睹了钱桦被杀的一幕,如果钱桦在死前曾说了什么的话……
潘太后不敢再想,撑着前额狠狠闭上双眼。
——是要逼迫我动手除掉九郎?
她在心底冷哂。
风势渐起,竹帘微微晃动,投下斑斑痕迹。
熏香袅袅,宫殿寂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