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琉蘅急忙推却道:“师兄,我自己的够用。”
穆锦先道:“师尊已闭关,我这边脱不开身,不然此次太和也该我来领队。你照顾好自己,这比什么都重要……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你要相信师兄。”
“我一直最信师兄,你放心,莫要担忧我。”
穆锦先突然大手一伸,柔和地托着她后脑,俯身在她耳边低低说道:“要小心九重天外天的人,他们最近行事颇可疑。此番领队乃是广闻峰长宁神君,如有不妥,立刻禀报!”
阮琉蘅点点头,穆锦先再无多言,立刻返回议事厅,那里等待他的,是留守在太和的剑阁长老们,是为了接管九重天外天资源不停连轴转的行事堂弟子们,是大乘老祖真宝元君。
她目送师兄之后,祭出焰方剑,向着集合地点飞去。
广闻峰,朝霞台。
此次太和派出十一名元婴期修士,比上次的五人小队多出一倍。于是这次轮换的领队也从本来预定好的羲和神君换为资历更深的长宁神君。
长宁神君化神巅峰修为,水土双灵根,一身通天彻地的结界术,此番太和派他去,也是打算想办法再加固彼岸之门的结界。
人陆续到齐,除了阮琉蘅贵为一峰之主,还有三位副峰主,其他都是各峰弟子。
太和十八峰,有大有小,小的山峰如灵端峰,有一峰主足已;规模中等的如木下峰、真午峰等,会有一名峰主和一名副峰主;而规模稍大的山峰,如广闻峰、斋无峰、子问峰、青弭峰等,都是一名峰主,其下还有二到四名副峰主不等。
真午峰副峰主清平真君是三师兄止阳的副手,与她也是极亲和的;青弭峰副峰主冲离真君刚上任不久,不多见阮琉蘅,见到她只是礼貌颔首;天门峰副峰主玉文真君是个老成的人,与阮琉蘅和月泽也是一辈从朱雀廷历练上来的,算是半个熟人。
北极峰的羲和神君改派了自己的亲传弟子鸿未,以示对彼岸之门的支持;广闻峰也派出一名弟子芩松,虽然说修士都是青年样貌,但这名弟子明显是真的年纪不大,看上去不超过千岁,应当是广闻峰亲传弟子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他此时一双好奇的眼睛温和善意地看着大家。
子问峰弟子聂三郎抱着剑依在朝霞台的一棵大树边,似乎在假寐;逻迦峰弟子何思鸣与一元峰弟子米还之聊得很投机,斋无峰弟子单不我有着一头标志性的火红色头发,正有些不耐烦地跺着脚……因为逐日峰弟子古逍还没到。
阮琉蘅与清平真君寒暄过后,来到长宁神君身边。
这位神君容貌俊美,身材高瘦,只穿了一件朴实的月白道袍,与朝霞台上大部分以白色太和战袍为主的弟子们格格不入,倒不似个剑修,而是像普通道修多一些。
他时不时的咳上一声,低头时,背骨起伏,苍白的手指蜷在嘴边,散着的长发遮住脸庞——真不愧是太和头号“病美人”。
就连阮琉蘅这样的女子都情不自禁的升起怜惜之心。
长宁神君身后的芩松递过一张新帕子,换过他手中的,轻声问道:“师祖,出发时间将到,古逍还未至,让弟子去寻一下吧。”
长宁神君拭了下唇角道:“不必,按时不到,误了出发,自有宗门处罚,不可姑息!”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阮琉蘅道:“此番轮换本为十人,几日前掌门才将你加了进来,本座道去彼岸之门驻守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居然还有求着来的。各峰上报名单是几个月前就拟定好的,你莫非是临时起意?”
阮琉蘅断然不敢在长宁神君面前做峰主姿态,恭敬回道:“弟子愿以有用之身,做有用之事。”
“心里话?”长宁神君嗤笑一声,“当年你与月泽同期,比他只多长几岁,如今月泽还没愁个寿限,你慌什么?就算有艰难,比起那些晋阶突破无望的人又如何?你打起架来不似个姑娘家,在这一点上却十足十小家子气,没得让你师父师兄担心!难道天下人就你最苦?要来彼岸之门便来,如今你也算一峰之主,但行事再不可如此儿戏!”
长宁神君是她师尊沧海神君的师叔,训起阮琉蘅来毫不讲情面。
☆、第32章 彼岸灯:难舒君子颜
阮琉蘅心中一震,才知道师父恐怕极是担心她,才会对长宁神君说出她的隐患。长宁神君何等人物,这是在隐晦地点拨她。
阮琉蘅也自觉剑庐祭典以来,受悲怆之气侵染太深,情绪有些失控。想想几乎马不停蹄,祭典一过就立刻下山历练的斐红湄和芮栖迟,她明白是自己的消极,给关爱她的人造成了压力。
如今却是应当振作起来,岂能让他们的努力付诸东流?
阮琉蘅心里感激,更恭敬地回道:“多谢师叔祖教导,紫蘅已悟。”
长宁神君的神情有所缓和。
眼看时辰已到,逐日峰的古逍还未到。长宁神君果然不再等,他身上没有佩剑,只是将五指张开,从白皙的掌心里,慢慢浮一柄银白双刃巨剑。
当巨剑完全浮出掌心,他握住剑柄,迎风一挥!众人只觉得一股极低的气压瞬间席卷整个朝霞台,那是长宁神君掌中剑不经意泄露的剑意!
怪不得他要将剑藏在掌心,此剑只一出就有此威力,平时太和山脉中的低阶弟子怎么可能受得住!
但同时,这也是长宁神君的弱点——一个老练的剑修,怎么可能会压制不住剑意?长宁神君的伤,竟然也伤到了他的根本。
在场之人无不是元婴期修士,自然明白这些道理,看向长宁神君的目光,只有更尊敬,就像士兵对于伤疤的崇拜。长宁神君的剑名“君子诺”,盛极时,乃是修真界闻名的“君子长宁”,曾直面函古纪魔尊千机决战一役,这是经历生死场烙下的伤,无论何时,都应当享有应有的尊荣。
长宁神君将“君子诺”祭到半空,巨剑转眼间便长成一艘长船大小。
“诸弟子上剑。”
阮琉蘅与其他人利落上了“君子诺”,队列中只有天门峰副峰主玉文真君是第二次去彼岸之门,他有些诧异地问道:“弟子记得各门各派都有传送阵通往彼岸之门所在的白渡城,为何此次要御剑飞行?”
长宁神君淡淡道:“白渡城已经沦陷了,传送阵已被销毁,如今的战线已经到了白渡州的朱门界,因此才需要比以往多一倍的修士驻守。”
剑上修士听得也是一怔。
白渡城已存在数万年,因彼岸之门修士来往便利而建立起的一座小城池,后来各大门派都在白渡城建立了传送阵,大大缩短了来往路程,提高了供给效率。也是因为这样,白渡城还吸引了一部分散修入驻,如今已经不仅仅是驻守彼岸之门修士的落脚点,同时也是一个有着独立体系的繁荣之城。
没想到如今居然已经沦陷,可想而知现在的彼岸之门,魔气泄露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
彼岸之门所在地名白渡州,朱门界是曾经大能留下的结界术,保证魔气不会泄露到人间,几乎三分之一在彼岸之门驻守的修士,都要轮流支撑此结界术,以守护人间不受魔气侵染。
玉文真君露出忧色,他旁边一直抱剑的子问峰聂三郎却冷笑一声道:“沦陷又如何,再收复回来不就好了!”
一元峰米还之一脸书生气,不赞同道:“要是有那么容易,就不会退居到朱门界了。”他旁边一脸朴实的逻迦峰何思鸣也点点头。
北极峰鸿未性情平和,说道:“聂师弟所说的何尝不是我等心中所愿,只是还需得听从师门安排才好。”
青弭峰副峰主冲离真君道:“却是要劳烦长宁师祖运载我等过去。”
斋无峰单不我脾气躁烈,他不耐烦地用手扒拉几下硬得跟钢丝一样,只能胡乱在后面扎成一个乱蓬蓬马尾的头发道:“到了不就知道了,不要耽误出发时间!”
长宁神君将几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却是不置可否。他最后一个腾身上了“君子诺”,站在剑尖处,伸出食指在半空轻轻一点,水纹从剑尖漾开,笼罩在剑身上,随即眉心一闪,那巨剑瞬间以恐怖的速度向前飞去,空中划过一道浅白长痕。
因为速度太快,他们都没注意到,此时正有一个修士气喘吁吁地爬上朝霞台,看着那道破空划痕几乎快哭了出来!
“都怪师兄坑我!那送行酒里居然有绝灵丹,这可如何是好!”却正是没赶上出发时辰的古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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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长宁神君的御剑速度已达最高境界,也生生用了两日才到白渡州。
当“君子诺”横空出现在修真界在朱门界临时搭建的营地上空时,那巨大的压迫感让所有修士都抬头望去。
那剑身上共有十一人,除一名女修和剑尖上站着的化神期修士外,所有人都身形高壮,手握佩剑,皆是一身白色劲装,那是赫赫有名的太和战袍!太和战袍贴身裁剪,箭袖,腰束青织带,下摆流云纹,趁得穿衣人一身干干净净的凶煞之气!
太和剑修!
营地里数百名的老弱病残都热泪盈眶,终于把太和剑修给盼来了!要不是太和时值千年一次剑庐祭典,所有弟子都要返回师门,导致朱门界没有太和剑修坐镇,他们怎么会在魔兽攻击下遭受如此大的重创!
一个不知哪个小宗门的修士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跳起来叫道:“前辈救命!朱门界刚侵入一批魔兽,万兽观湛无神君正带着白渡州所有修士在兑位哨所死守!”
长宁神君眉间厉色一闪,也不多话,那巨剑瞬间又不见了踪影。
营地里一名扶摇山的女修才痴痴道:“太和剑修还是那么帅气!”
她旁边是一名中了毒,浑身皮肤发紫的修士,没好气道:“人家看都没看你一眼,还在这里自作多情!”
那女修双腿软软瘫在那里,明显是已经骨折,正在修复,可手还是好的,反手一把匕首插在那修士大腿上,还柔声细语说道:“道友毒血冲脑,看来是应当好好放放血。”
那修士咧着嘴“嘶嘶”喊疼,却不敢再多言。
而营地其他修士面色却已经有些麻木,有的人已经不知道驻守几百年了,对这些小事毫无感觉,他们只知道,既然太和剑修来了,那么,整个修真界都是安全的。
很多人疲惫地合上眼睛,为了尽快恢复灵力和身体机能,他们必须好好的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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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神君刚才只在营地扫了一眼,就知道目前形势之严峻!
彼岸之门的驻守是修真界的首要大事,所有宗门都要抽调修士前往驻守。算起来,修真界大大小小宗门也有数百个,每个小型宗门,但凡有三名元婴期修士以上,就要抽调一名元婴期修士前来驻守;中等宗门,除了抽调元婴修士,还需要抽出金丹期修士负责运送物资;而如五大山门等规模,派出的人只多不少。因此彼岸之门的驻守元婴期修士,通常在六百人范围浮动,而负责从四面八方运送物资的金丹期修士,数以万计。
而刚才的营地居然有三四百名受伤的修士,可见前线有多么吃紧!
朱门界是一种有形结界,在彼岸之门四周形成一个碗状结界,倒扣在彼岸之门上,严防魔气泄露,而此次出事的地点,在朱门界西方的一处哨所。
阮琉蘅站在“君子诺”上,从营地又飞出几里后,便是不用神识都能感受到西方兑位传来巨大的灵气波动,而结界上时不时窜过一道电光,显然正处于极不稳定的时期。
剑上弟子皆知道事情严重,都抽出长剑,如蓄势待发的猛兽。尤其是聂三郎和单不我,聂三郎是一身骄狂,那单不我也是个六亲不认的,剑庐祭典迎客的第一天,斋无峰的第一场“切磋”就是他与扶摇山萧霏霏。
俩人此时颇有些投缘,默契地对视一眼。
长宁神君御剑速度已达剑修极致,此时快愈近战场,他高高抬起一只手,做了几个手势后,沉声说道:“按照我的分配,两人一组,分守四方,剿灭魔兽。我来修复结界,芩松为我护法。紫蘅正中顶上,开剑域!此战关乎人间存亡,不计一切代价,保住朱门界!”
阮琉蘅和众人齐声应下。此时没有人会觉得让一个女修士去顶头阵有什么不妥,剑修一向只凭实力说话,而这十名弟子中,只阮琉蘅到了剑域境,她的强悍,别说剑庐祭典上三战成名,单单她以元婴期之修为便领悟了剑域境,无论到了何时何地,也只有让人膜拜的份。
更何况,也只有到了战场上,才是剑域真正发挥威力的地方!
“君子诺”更接近灵气波动带,太和弟子们放开的神识,也终于看到了眼前的惨状!
数万只巨型魔兽黑压压地往朱门界上冲撞,前排的魔兽死了,就有后排的魔兽顶上,捍卫人间数万年的朱门界,终于被这群不知死为何物的魔兽撞出个十丈高,长三里的缺口,而上空还有黑压压一群能口吐黑炎的怪鸟不停向结界喷火。
万兽观湛无神君与另外七名来自各大宗门的神君各自施展领域之术将魔兽困住,另有百来名修士在领域中不停斩杀魔兽。
而结界缺口一旦打开,那魔兽却是源源不断,斩之不尽!
数十名常驻彼岸之门的专攻结界术修士正在吃力地维持结界缺口不再扩散,却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修补结界!
眼瞅便是一个死局,湛无神君是此次驻守的总司事,已经杀红了眼睛,他的领域内,几十头黑虎正与魔兽厮杀,每一只黑虎被魔兽撕咬而亡时,湛无神君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他擦擦嘴角的血,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若是朱门界毁在他手上,就先入了彼岸之门,拼着自爆也要为后面的支援争取时间!
他身边还有几只体型较小的幼虎,似乎已经知道主人的心意,其中一只舔了舔湛无神君的手背,“呜”的长叫一声,也窜出去扑咬魔兽,其他几只见状,眼里涌出泪来,也冲了出去。
“好孩子。”湛无神君赞了一句。
说完,他一步步向魔兽涌出的最中央走去。
他领域内战斗的万兽观弟子看到这一幕,哪有不懂的,皆是目眦尽裂,高呼“师祖!”
其他几名化神期修士也心神动摇,扶摇山椒白桦更是一条长鞭甩出去,为湛无神君开路,喊道:“居然被你抢先一步,湛无道友怎可专美于前?这下一个,诸位不要争,可要留给本座了!”
六重天赵呈一拳轰下去,他的领域瞬间起了一阵疾风,将在领域内的弟子都吹了出去,高声喝道:“小崽子们都闪出去!别挡老子证道!”
格物宗洞真神君冷冷道:“死也要抢,本座怎么会认识你们这群家伙?好在自爆不入轮回,也省的本座挨个找你们讨欠我的符箓钱!”
湛无神君心头热血翻涌,高声道:“众弟子听令,人间兴亡,我等为先!如有退缩,天地不容!”
他腾空飞起,右手掐诀,周身发出白色光芒,已是将元神放出,两个身影重叠在他身上,已是做好了自爆的准备!
湛无神君身影再一晃,向彼岸之门冲去,眼看他身上光芒愈盛,椒白桦已是闭上了双目……
便是在此时,一把银白巨剑横空出现,一股沉如巨石的剑意携带着粗粝的锋芒,硬生生压下湛无神君已经膨胀的灵力。
再看朱门界缺口的正前方,一个青衣宫装女修悬空立在魔兽群上方,裙裾迎风,扬眉挥剑,一个巨大的紫火剑域立刻以她为脚下为中心扩散开来!
所有人脑海只浮现出四个字——
太和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