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我府内出了这么大事,总不能不明不白。劳烦各位夫人,咱们且先审一审,把这事弄个明明白白。”
在金陵贵妇中,凉国公夫人本就颇有脸面,众人此刻有分外同情那一片纯善之心的姑娘,这会竟是都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
常太夫人急了:“这点腌脏之事,怎能劳烦众位夫人。”
在场贵妇都是人精,几十年呆在后宅养尊处优,心思大都用在这些地方。术业有专攻,除非个别天性直爽的,其余便是资质一般,也大都于后宅阴私通了几窍。常太夫人不说还好,她这一着急,谁还不明白这其中关节。
除却与伯府有亲的常、秦两家,谁会在乎常太夫人脸面。且今上圣明,金陵城内围绕一股朗朗正气。是非曲直,多数人心中自有一番公论,这会举手之劳,也愿去维护一番。
“不劳烦,此等败坏女子闺誉的败类,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常太夫人心急如焚,罗薇蓉垂眸,脑中盘旋着方才过来前徐氏那番话:“二婶又不是那不分青红皂白的,若此事与你无关,我怎会胡乱指摘。”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或许今日之事皆在她意料中,自己自以为聪明,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在她留了一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人是三王爷选的,那位皇子似乎对她颇为迷恋。最近一次见面,他满目痴迷地跪伏于她双-峰前。那种姿势虽然颇为羞耻,却令她体味到另一种全然不同的愉悦。她虽然只是安昌侯府一名小女子,却能用自己的身体,征服这天下顶尊贵的男子。
那次他们俩除了最后一步,其余全都做了。她也从三皇子口中,彻底套出此次事情的全盘计划。不止是她要对付庶长房,急于往军队安插人手的三皇子,也非常不希望看到不是他这一党的罗四海再往前进一步。而让他头疼的是,罗四海全靠军功起家,从来只有别人贪墨他人头和军饷,政绩方面他毫无可以指摘之处,到最后只能从其家族入手。
先前在国子监,对罗行舟的谋划因衍圣公府相邀而彻底落空。那最后剩下的,只有他女儿。从这点来说,三皇子与她不谋而合,所以她知晓整个计划。甚至如今就算被揭穿,她也不是毫无退路。
之所以不动声色,不过是想让太夫人多着急一会。从来只有老虔婆压榨利用她,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机会,她怎舍得放弃。垂眸罗薇蓉保持沉默,任由常太夫人惊恐到额头冒虚汗。一直等到时候差不多,她才走到那戏子跟前。
“你做出这般事,如今又胡乱攀咬,可曾想过家人如何自处?”
边说她藏于宽袖下的小指露出,默默指一个方向。本被罗炜彤吓破胆的乐师瞳孔陡然竖起,那个方向正是他家,同母的幼弟还在三王爷手上。他这辈子虽然混,可独与幼弟感情好,这会要是说出去,在金陵城中三王爷想让一个孩子消失,简直再容易不过。
不用多少挣扎,他便自然改了口:“小人冤枉。”
凉国公夫人问道:“哦?你何冤之有?”
事情全看下面一句,所有人心提到嗓子眼,罗炜彤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罗薇蓉方才那番话,总让她感觉到一种威胁的意味。且即便她再傻,这种事也不会交给一个全然不信任之人去做。
“二姐姐方才提及他家人,可是在威胁此人?”
罗薇蓉咬碎一口银牙,臭丫头说话还是这般可恶,即便心中再恨她也只能笑得春风和煦:“怎么会,人谁无父母,姐姐不过是不齿他行径,有感而发罢了。”
“原来如此,可为何太夫人脸色会如此难看?莫非在担心什么?”
罗薇蓉几乎接不下去,徐氏赞赏地看着女儿:“是非曲折自由公断,他若是说谎,终会被查出来。”
“二婶还是先让此人把话说完,或许此事与三妹妹无关?光天化日之下,想必他也不敢胡乱攀扯官家小姐。”
她怎么一下变得这般聪明,罗炜彤心中全是惊讶。方才她言罗薇蓉威胁那奸-夫,转过来她便真威胁给所有人看。明面上维护她这妹妹,给众人留下个好印象。三言两语轻易扭转局势不说,若奸-夫当真把她说出来,有了前面铺垫,反而更会坐实此事。
四两拨千斤,如今罗炜彤确定,奸-夫口中肯定不会说出什么于她有利之言。
果然男人跪在地上,瑟缩地看着罗炜彤:“小人月前收到一方帕子,言明偶然路过教司坊,听闻乐师所奏歌曲惊为天人,钟爱之下送来此物。小人尚未娶妻,乍见如此心意相通女子,心下欢喜。几次传话,那女子约小人于国公府赏花宴相见。”
边说他边往怀中掏去,而后拿出一方湖蓝色的冰婵纱帕子。冰婵纱极为稀有,今日赴宴众闺秀中,唯有罗炜彤穿着此物。且她用大片布料直接做了衣裙,方才也引来不少人注意,这会一下便对上了号。
罗炜彤冷笑:“所以说你只知是位小姐,并不知是哪家小姐?进门后又觊觎二姐姐丫鬟美色,所以意对她行不轨之事?”
方才衣衫凌乱的丫鬟终于打理好,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走出来,可不正是随罗薇蓉来的丫鬟。见到她,罗薇蓉震惊之余一巴掌拍过去。
“叫你好生照看三妹妹,你就是这般做的?”
本已明朗的局面再次变复杂,正当僵持之时,门外传来个醉醺醺地声音:“阖府都找遍了,也没见你兄长,臭小子莫不是在骗本世子?”
软糯地声音明显带着哭腔:“长生没骗人,兄长分明在凉国公府奏乐。绑我的那人说他今天也要死,世子救救他,长生当牛做马也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趴在地上的男子一跃而起,推开房门就见一哭花脸的幼童抱着安昌侯世子大腿猛摇,泪盈盈的眼中满是恳求。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一把将弟弟抱在怀中。
“长生。”
“哥哥,刚才有一伙黑衣人冲到家里,要把我摔死在乱葬岗,还说很快要你来陪葬。”
混迹教司坊,男人还有什么不明白。今日即便他狠狠咬一口那小姐,他们全家也躲不过杀人灭口之命。他虽窝囊,但好歹心中还有家人。这口气若能忍下去,那他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第33章 惹官司
抱着涕泪横流的弟弟,男人第一次对自己过往的荒唐行径产生深深的悔意。若非他太过浪荡,也不会扯入如此事端。如今不论得罪哪方,狂风暴雨都不是他这小门小户可以承受。
可怀中的弟弟提醒着他,无论他做得多完美,最后三王爷都会要他性命。他已经没有退路,正是这点让他瞬间知道自己该如何做。过去错得太离谱,如今他不该再去祸害无辜之人。
站起来他朝周元恪躬身,而后跪拜在地:“世子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周元恪面露不屑:“真受不了你们这些人,本世子还没死,活好好地,动不动就要跪拜。凉国公府这花不错,带个奶娃娃赏花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说完他仰天长笑,满嘴酒气直熏得小娃娃往兄长怀中躲。而他浑然不觉,恶意地捏捏娃娃苹果脸,如入无人之境般向花丛深处走去。
一众贵妇皆摇头,安昌侯世子这番做派也太过失礼,得亏凉国公夫人好脾气。不过他可是金陵城中出了名的混不吝,比这更出格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若他真把孩子送回来,面对诸人还一派翩翩有礼之姿,那才要人跌破眼眶。
危机解除,罗炜彤若有所思地看向安昌侯世子背影。小娃娃少说也有五六岁,看着人小抱起来份量却不轻。就连他亲兄长,也只是方才激动之下抱一抱,而后便将其放在地上。而安昌侯世子那么个终日沉迷酒色、脸色蜡黄之人,抱着他竟格外轻松。
从锦绣坊他奚落罗薇蓉、到那日乌衣巷小河旁他有意疏远、再到今日找来小娃娃,太多的巧合无不透露着不寻常。安昌侯世子是在帮她?可无缘无故,他为何一再相帮。
思来想去找不出缘由,她干脆将此事放在一边。罗薇蓉闹这么一出,眼下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绝不能有丝毫差池。
想到这她拿出手帕,走到那对兄弟跟前:“长生是吧,莫要哭了,哥哥这不在么?”
谁知小娃娃见到她,突然目露惊奇:“大眼睛姐姐。”
“你认识我?”
小娃娃点头,奶声奶气道:“哥哥,那天一个好漂亮的姐姐送我冰糖葫芦,就是这个姐姐。姐姐,这是我攒下的铜板,爹娘说不能随便问别人要东西,钱还你。”
小娃娃脏兮兮的小手掏过荷包,颇为恋恋不舍地递过来几枚铜钱,刚好可以买一只冰糖葫芦。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下集中了罗炜彤的心,一瞬间她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