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曛三世为人,其實平日里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从来都是不愁吃穿。只愁吃的太多,穿的东西的花样子不够潮流不够时兴,即使第一世在浣衣院中受过不少苦,但也没见过真正的灾民长成什么样子,真正的疾苦是什么样子。
当凤漓牵著阿曛的手走在施粥的棚子前时,阿曛见到那些穿得褴褛不堪,大雪天赤着脚踩在雪地里的孩子和老人时,四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们,心里便极为难受。
粥棚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京墨、重楼、白薇和梅见幾个人分别负责领了不少仆人在负责施粥,鳳漓拉着阿曛从人群中挤到京墨身边。
“勺子给我。”
凤漓对正在给百姓分粥的京墨道。
听到声音,一直忙碌的京墨這才调转头来,见到穿得极为朴素的凤漓和阿曛。顿时便觉得两人实在是有些滑稽。
这般天人之姿的两人,就算穿了麻布袋怕也难掩其风華,如今却刻意的穿成普通老百姓的样子,不对,刻意的穿了大红大绿的衣裳,装扮成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那皇后还刻意的抹了浓浓的胭脂和唇红,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地主婆一样。
“很好笑吗?”
阿曛见京墨忍得难受,便问道。她知道自己这样子很滑稽。但挨不住凤漓左磨又磨,还亲自给她化了这样子的妆容才领了她出门,美其名曰不想让老百姓知道他们两个的真实身份。
如今这粥棚是以凉州苏府后人的名义开的,阿曛便知凤漓并不想暴露两人的真实身份,于是欣然接受了这极为浓艳的妆容。呆役坑亡。
“没……您一直都很好看的……”
京墨忙将勺子递给凤漓,已抱了香雪到一旁偷笑去了。
阿曛被京墨这般一笑,噘了撅嘴,不过她的精力很快全部投入到给灾民施粥这件事上去了。
排队来领粥的宰民实在多,粥棚这里一字排开设了十来个摊位,扔然供应不过来,煮粥的人。支了好几口大锅在后面的棚子里不停的熬,按凤漓要求的,粥要能立箸不倒。
阿曛在粥棚前忙碌了好一阵子。被梅见替换下来休息,正要跟着凤漓再各处走走,看有没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却瞥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脏等很,穿得极为单薄,赤着脚立在雪地里,那一双小脚丫懂得红通通的,已经有许多地方生疮溃烂。
阿曛心底实在不忍,走过去,蹲在小女孩面前:“小姑娘,你的家人呢?”
小女孩瞪着一双大眼睛,愣愣望着阿曛,见阿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这才怯怯道:“都没了……”
阿曛见到小姑娘懂得瑟瑟发抖,将自己身上披着的水貂皮斗篷取下来披在小姑娘身上,“是不是这一次雪灾没的?”
“嗯。”小姑娘点头。
“小姑娘,能不能告诉姨姨,你叫什么名字?”阿曛柔声问。
“四丫。”小姑娘答道。
“四丫,你几岁了?”
四丫想了想,道:“娘说我过年了就五岁了,可是我娘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四丫最后这句睡过去就醒不来了深深触动了阿曛的心,她想起早晨凤漓讲过的话,她若是也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凤漓会如何?
伸手牵过四丫的小手,柔声问:“四丫,可愿意跟我走?我虽不能像你娘一般待你好,但也能保证你衣食无忧。”
四丫抬头怯怯盯着阿曛,许久,却微微摇头。
“为何不愿意?”
四丫已没有亲人,照理说跟她走应该也算一条出路,此时四丫不愿意,也许有四丫的理由。
“寒哥哥玉姐姐他们还在等我。”说罢,四丫挣脱了阿曛的手,拔腿就往门外跑去。
阿曛觉得这孩子有些与众不同,忙追了上去,凤漓正在与京墨聊事,见阿曛跟着一个小丫头身后跑,忙追了过去。
“怎么回事?”香雪边拿了集心锦收集灾民的眼泪,边问京墨。
“不知道。”京墨摇头,他也莫名其妙,为何阿曛会突然拔腿跑,为何皇上会突然弃而来他追过去。
“去看看!”香雪想也没想,将集心锦往胸口一贴,跳上京墨的肩头,拿爪子捏住京墨的耳朵,“快点!”
“放开你的爪子!”京墨对香雪怒目相向,这小畜生居然敢捏他的耳朵。
“这么小气,不捏就是了!”香雪噘了噘嘴,“快追啊,不然就看不到好戏了!”
京墨这才拔腿往凤漓离开的方向追去。
当京墨带着香雪追到一间破庙的时候,正好看到凤漓蹲在一个躺着的人身边,替那人把脉,而阿曛拉着一个小丫头的手站在旁边看着,十来个穿得褴褛的孩子在一旁围观。
京墨走了过去,便见到那躺着的人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一个少年,长得极为清秀,只是因为营养不良,面容肌瘦,双眼紧闭,似已昏迷过去。
“可还有救?”阿曛试探着问凤漓。
“嗯,能救活。”
凤漓起身,见京墨跟了过来,便道:“去取一碗米汤过来。”
“好的。”京墨闻言,忙往粥棚跑去。
香雪不想跟着来回折腾,便留在了阿曛身边,趁机钻入阿曛的怀里取暖去了。
凤漓扶少年坐起,在他后心处拍了几掌,少年突然剧烈咳嗽了几下,竟是缓过一丝气来,凤漓这才取出一颗药丸,塞入少年的嘴中,捏了少年的咽喉部,迫他将药丸吞咽下去。
待京墨捧着一碗米汤跑回来时,少年已恢复了一丝生气。凤漓接过汤碗,递到少年唇边,少年竟也能自己喝一些汤水了。
一碗米汤下肚,少年的气色总算恢复了许多,见到凤漓等人,露出无比感激的神情。
“多谢贵人相助,在下楼寒,若不是几位贵人援手,我已经冻死了。”少年举止言语充满着贵气,不似一般布衣子弟。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凤漓望了一眼四周破庙和那围着的十几个孩子,问楼寒,“你是这一群孩子的首领?”
楼寒咧嘴一笑,“算不上什么首领,只是大家都是一些孤苦伶仃的苦命人,聚集到这破庙中是一种缘分,互相之间有个依靠罢了。”
四丫道:“寒哥哥就是我们的首领,我们都听他的!”
阿曛望了一眼凤漓,对楼寒道:“四丫这般说,应该不会假,我看你们这十几个孩子挤在这破庙里,无衣无食,不是冻便是饿,实在不是长久之计。楼寒,我想跟你谈桩生意,你不妨考虑一下,若答应,便跟我们回苏府。若不答应,我们也会在明年开春之前,提供你们这群孩子足够的食物和衣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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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楼寒這般说,阿曛笑道:“我苏家的生意场子铺得比较大,需要不少人手。我看你们这十几个孩子,都是些聪慧的孩子,有意想请你们替苏家做事。当然,也不是你们一去就让你们干活,十四岁之前,我会让你们先入苏家学堂學习各类技艺,十四岁之后,再根据各人情况分到各分店中做事。你若愿意,或者你问问其他孩子的意愿。若愿意,今日就跟我们回去。”
阿曛知道楼寒这孩子沦落到如今这般情形,却行为舉止依旧高贵,应该是以前家境很好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沦落至厮,怕其骨子里也有著贵族的清高,不肯食嗟来之食,自己有意援手于他和这十几个孩子,有意将他们纳入到百草阁门下,便只得佯作跟樓寒谈生意。
楼寒听阿曛这般讲,却也不急着回答,只是笑道:“还请夫人给我一些时间。我询问了其他人意见之后,再回复夫人可好?”
“好。”阿曛指了指身后的京墨,看向樓寒,“你们商量之后,若是愿意到苏府来,便跟这位兄弟讲,让他带你们去苏府。”
“好的,夫人。”楼寒微微颔首。
阿曛这才与凤漓一道离开,留下京墨在庙中等楼寒等人的答复。
待两人回到行宫,用过午膳,阿曛便拉着凤漓商议如何帮助城门口那些灾民度过这场大雪灾。
阿曛决定以皇后的名义召开一场宴会。召集所有凉州九品以上官员以及商贾大户的夫人姬妾们到行宫里来聚一次,通过这些妇人筹募一些棉被衣物鞋袜之类的,赠给那些衣衫单薄。大雪天里仍赤脚的人。
阿曛又想着在凉州设立一个学堂,收留所有像楼寒他们一样因为这场雪灾而失去亲人的孤儿,将这些孩子养到十四岁后,便根据情况安置在百草阁和苏氏一宗的各处分支机构里。
对于那些孤寡老人,阿曛又想着建立一个荣养院,给这些孤寡老人提供食宿,经费自然是从百草阁中支出。
这些方案一提出来,凤漓笑道:“今日一早将你拉出去溜一圈还是有不少收获的嘛,看看,一下子想了这么多事要做,是不是年前日子就充实了?”
听凤漓这般讲,阿曛道:“你是不是也打算在凉州过完年节再启程?”
凤漓点头,“还有些事情要部署一番,等做完,估计也得到年后才能启程回京都。”
“什么事?”
见阿曛一脸疑惑,凤漓道:“那个将你从梅林中掳走的童虎,之前在城北官道上杀了离国和月徽两国来凤煌通商的皇商,如今两国使臣已快到凉州,我想在凉州将此事解决了才启程回京。”
“这一场谈判是不是牵涉面会比较大?”
“若谈得成,凤煌与两国还有两年和平期可以维持,若谈不拢,势必要打一仗,不过打仗也不怕,只是同时与两国开战,压力会大一些。”他原本想到的是逐个击破。
阿曛道:“若真是起了战火,这天下会不会乱了?”
“迟早是要乱的,天下七分已久,分久必合。”凤漓将阿曛抱在怀里,将她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凑在她耳边,淡淡道:“在凉州这几日,可能是我们最为清闲的日子了,可惜大雪天哪里也去不了,还得忙碌赈灾的事。回京之后,事情就多了,我倒是希望这天下早日统一,到时候我们将这江山扔给太子,咱们两个就做一对神仙眷侣,游历天下,有许多地方还是值得去游一游的。”
其实江山给谁他无所谓,他要的也不是这天下,而是其他六国皇族手中的六枚灵石。这些灵石一共七枚,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瑶光如今戴在阿曛手腕上,其余六枚散落六国,他要踏平这六国,无非是想收集齐这七星,七星合一,才可以将阿曛魂魄合体。
“什么太子啊?”听得这话,阿曛脸一红,这人怎么什么都敢拿来说呢?她肚子里有动静么?呆役帅扛。
“为夫多努力不就有了么?”凤漓笑。
对于孩子,其实他并不那么期盼,无非是想让阿曛心底有个期盼。今后征战之路不知道有多长,他可能时时都在战场,若能够有个孩子陪她在宫中,倒也是阿曛的一份慰藉。
……
玉娿是在北胡极北的草原找到的凤泫。
彼时,她骑着马在北胡的草原里奔波了数日,遇到了不少牧民,打探了许多消息,辗转才在极北的落河边上,找到了凤泫住的毡帐。
她跃下马,撩开毡帐的帘子,进去时,见到的却是正在煮奶茶的胡月如。
胡月如皮肤有些粗糙,黑了不少,脸上挂着高原红,短短不足两月的时间,一个美少妇能变成这般模样,玉娿没想到。
见到玉娿的模样,胡月如怔了半响,才立起来,手中还拿着木勺,楞楞问:“你……怎么来了?”
玉娿如今顶着的还是贺兰雪的身子和脸,自然知道胡月如是认识她的。不但认识,胡月如和贺兰雪曾经还是比较要好的闺蜜。
玉娿径直走到炉火边寻了个位置坐了,将手中马鞭往旁边一搁,笑道:“又冷又饿的,四嫂能给点东西吃么?”
“哦,你稍等。”胡月如忙去拿碗盛了一碗热热的奶茶递过去。
玉娿看到那只碗,黑乎乎的,比她以前养狗时那些狗食盆子都要差得很远,心中就堵得慌,接过那碗,直接就摔在地上了,碗瞬间碎成了几片。
胡月如被玉娿这般作为吓得一愣,可又想到她和凤泫两个人就这么一个碗,如今还被玉娿摔碎了,以后两人怕是都得直接用锅吃饭了,眼泪就哗啦一下掉了下来。
玉娿很是看不惯胡月如这般可怜劲儿,冷声道:“哭什么,不就是一只破碗么?赔你就是!”
说罢,玉娿掏出钱袋子扔在胡月如面前的地上。
胡月如摸了一把泪,默默将钱袋子拾起,搁到玉娿身边,也不说话,只是转身去取了一块羊肉干来,也一并递到玉娿身边,再将木勺递给玉娿,“将就一点吧,家里就一只碗,被你摔了,只能对着锅吃了。拜托你别嫌弃,别将我家锅也弄坏了,不然,东西就煮不热了。”
☆、138阿殇
若不是又冷又饿,玉娿都不想接胡月如手中的勺子。
玉娿还是不情不願接过来,舀了一勺热奶茶。就着勺子,慢慢喝起来,待喝了几勺热奶茶,吃了几口肉干之后,身上暖和了一些,脾气自然也就缓和了一些,眯着眼盯着胡月如看了许久,才道:“没想到你倒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能守在他身边。”
胡月如边拿了干马粪往火堆里填放,邊笑道:“这没什么。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王爷也没有扔下我不管。况且,你以为谁都可以有资格留在王爷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