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一脸冷黑,对阿曛低声喝道:“闭嘴!”
他看不得阿曛那张白得如纸的脸,手底下忙碌不停,那真气源源不断输入阿曛体内,但情况却正如阿曛所言,他输多少进去,她的身体就漏多少出来,就像个筛子一样,什么都在她体内存不住。
离殇忙了许久,只是一番徒劳,却不肯放弃。
阿曛转过身来,盯着离殇那双有些泛红的眼睛,“阿殇,你也知道,我从九转笼中出来之后,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如果我负了你,真的对不起,我不知如何还清这一世欠你的,如果有来世……”
阿曛想若有来世,她怕还是会去找凤漓的,来世也不能许给面前这个人,只得转了话,“阿殇,若今夜你一定要娶我,我的身体又能撑到完成婚礼的话,我答应你……”
也许她丹元碎裂之后,这个梦就醒了。
“七七,”离殇脸上阴晴不定,一贯冷傲的眸中蒙上一层薄雾,掉过头不去看阿曛的眼,良久沉沉叹了一口气,“你先休息片刻,侍女会为你梳洗换上喜服的,在房中等着我来娶你,七七,就算是只能做得一时的夫妻,我也不会放弃。”
说罢,离殇伸手将阿曛揽在怀里,拿手揉乱怀中人一头秀发,心乱得厉害。他若是知道阿曛化作玉佩附在梵天的身上,自己又怎么会用了全力去偷袭梵天?
生离他舍不得,可是死别呢?她如今面临丹元碎裂灰飞烟灭的局面,自己却措手无力!
“……好。”阿曛点头。
离殇这才起身离开晗曛宫寝殿,他要来娶她,还有许多的礼节要他亲自去做。
待离殇离开,司琴和司棋捧了红色的喜服进来,见阿曛坐在床上发呆,看不出要成亲的喜色,她们根本不知道阿曛魔丹碎裂的事,还以为阿曛与魔君之间生了什么口角,只得试探着问道:“公主,是现在换喜服吗?”
“啊?”阿曛似乎从梦中惊醒一般,楞了楞,见到司琴手中捧着的喜服,司棋手中捧着的饰品头面,方知刚才自己走了神,忙点头道:“换吧。”
在司琴和司棋服侍下,阿曛换了一身龙凤呈祥的喜服,梳着高高的新娘髻,上了红妆,面贴花黄,脸上带着新打制的镶满七彩宝石的凤面妆面具遮挡那一脸黑纹。
阿曛望着琉璃镜中的女子,只觉得她这一生真是奇怪得很,这红衣喜服已经是第三次穿了,记忆中第一次自己穿了喜服,嫁的是凤泫,第二次穿了喜服嫁的是凤漓,这第三次嫁的是魔君离殇,离殇是不是凤泫的前世?两人长得实在太像了,她越与离殇相处,越分不太清这个人到底是凤泫还是离殇。
一切打扮妥当,阿曛端坐在床头,等着离殇来迎娶她。
司琴和司棋两位侍女陪守在一侧。
却见殿外吹进一阵阴风,主仆三人皆是一惊,司琴和司棋对视一下,手中已拿了剑,警觉地望着殿门口。
阿曛也是诧异,这股阴风实在邪门得紧,凉飕飕的,夹带着腥臭之气,正在想着这腥臭之气是不是以前在哪里闻到过,却见殿中突然冒出了许多黑色的毒蛇,这些毒蛇,吐着红色的信子,从四面八方向着玉床边爬来,密密麻麻的,几乎铺满了整个寝殿的地面。
虽说阿曛知道自己离魔丹碎裂的时辰不多了,但如果死在这些毒蛇之手,未免有些难看,掉头对司琴道:“去将我的天魔琴取了来。”
“是!”
司琴飞身到琴架前,取了阿曛的天魔琴,递给阿曛。
阿曛抱了琴在膝上,双手置于琴弦之上,待那黑色的蛇靠近床边,她手中琴音送出,如一道琴剑,划向离床最近的一排黑蛇,那些蛇瞬间血肉横飞。
被阿曛琴音一袭,殿中的蛇瞬间停顿了往前爬行,都扬起头来,盯着阿曛手中的琴,显然刚刚阿曛那一招已将它们怔住。
却听殿外传来一阵笛音。
那些蛇听到这笛音,疯了似的,飞速朝阿曛袭来,有些已经直接弹到半空中,直接往阿曛身上跃去。
阿曛心中一惊,这些蛇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控制。
不及多想,手中琴音如行云流水般泄落,那飞起半空的黑蛇,便纷纷被她的琴音击落在地面。
司琴和司棋两人也持剑加入了战斗之中。
阿曛受伤严重,琴音的力道只剩下原来的十分之一不到,司琴和司棋两人功力低微,一殿的蛇杀了不少,但三人还是落了下风。
☆、第156章 寻找
就在阿曛主仆三人被密密麻麻的黑蛇围得密不透风之际,一条黑色的巨型大蟒蛇爬进了寝殿之中。
玉娿紧随大蟒蛇之后迈进殿中,手中一根玉笛横在唇边。那笛音真是她所吹奏。
待她迈入殿中之后,笛音停了下来,那些原本围攻阿曛主仆三人的黑色瞬间安静下来,显然是受笛音所控制。
阿曛也停了琴,冷冷瞧着玉娿,不知道此时她驱了这么多蛇来作甚。
却见玉娿把玩着手中玉笛,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挑了挑眉,细细瞧了一眼阿曛的喜服,讥笑道:“穿得再华美。不还是一个丑女么?你刚将那面具取下来,顶着一张布满黑纹的脸去婚礼现场么?啧啧,真不知魔君看中了你什么!”
“玉娿,你想要做什么?”
阿曛不想跟玉娿纠缠,她体内伤得极重,刚刚离殇替她疗伤都无济于事,她如今全靠一丝意志力支撑。无非是不想死于这黑蛇阵中,让自己死得太难看而已。
玉娿收了笑声,沉声道:“我的好妹妹,你说我来做什么呢?你自幼被父王扔到一重域中去了。并不跟我们几个姐姐生活在一起,你不知道我自幼陪在魔君身边,陪他长大的么?我对魔君的爱,无人能及,没想到他去了一趟一重域,就变了心,变得不再理我,变得心里只有你这个丑女,你说。我会眼睁睁看着你这个丑女嫁给他,而我只能躲在被子里哭泣么?”
“所以……”
“你猜得没错,”玉娿笑得阴冷,脸上神情可怖,“我弄这般大的阵仗,就是来要你的命的,你若不死,我如何有机会嫁给阿殇?!”
听得玉娿这般说。阿曛想说无需玉娿动手,她其实已到了强弩之末了。可她尚未来得及开口,玉娿的笛音再次响起,比之前的笛音越发的急骤激烈,那些黑色似被激发出了体内最为狂热的嗜血气息,朝阿曛狂扑过去,那巨型黑蟒,更是张了血盆大口,朝阿曛咬去——
司琴和司棋见状,持了剑刺向黑蟒,却被黑蟒一个甩尾,两人瞬间被黑蟒的巨尾甩得飞了出去……
阿曛已无力拨动琴弦,闭上了双目,也许死了之后,这个梦就醒了……阿曛想。
却听殿外一声低吼声响起,是兽音。
那黑蟒听得这低吼声,浑身一颤,一张布满白牙的血口停在半空之中,离阿曛的身子只有半尺之远。
玉娿见状,朝黑蟒怒喝:“阿黑,咬她!快点!”
那黑蟒楞了楞,朝阿曛头部狠狠咬了下去——
就在黑蟒的牙齿要触到阿曛的头部之际,一道雪光自殿外飞射进来,扑向黑蟒,对着黑蟒的脖子一阵撕咬之后,那黑蟒的头被生生咬断了,血溅了一地。
阿曛这才看清,那刚刚扑入殿中咬断黑蟒脖子的,竟是她化作剑穗子时,在歌舞坊中遇到的那个雪白毛团。
那雪白毛团咬死了黑蟒之后,在殿中挣扎两下,竟化身成一只巨大的雪狮,不待玉娿反应过来,将阿曛卷在它的背上,往殿外飞奔而去。
玉娿见状,气得直跺脚,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动手收拾被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寝殿。
再说阿曛被雪狮驼着一路狂奔,很快便离开了魔都。
阿曛也不知道这雪狮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但自己浑身无力,又摆脱不得,只得任那雪狮驼着她奔跑了许久。
雪狮在一处山谷的小溪边停了下来,将阿曛放下,跑到溪边饮了一口水,转身时化成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
见到那少年一张俊俏的脸时,阿曛惊得双眼蒙了一层雾,“是你?!你是京墨?”
京墨挑了挑眉,“公主怎么知道我的名讳?”
看来京墨也并非她认识的那个京墨。
阿曛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道:“我猜的。”
京墨在阿曛身边坐了下来,用叶子裹成斗状盛了些水递到阿曛面前,“公主你先喝点水。”
“多谢。”阿曛接过水,一饮而尽,缓了口气,这才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晗曛宫?”
京墨睨了一眼阿曛:“自然是去找你的。”
“为什么要去找我?”阿曛倒是好耐心。她临死之前还能找个说话的人,也算得上是不坏的结局。
却听京墨道:“当然是受人之托,不然我才不会去找你。”
阿曛顿了顿,问道:“不知受谁之托?”
京墨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递到阿曛面前,“他不让我告诉你他是谁,只要我将这枚丹药送给你,其余的便什么都没有说。”
阿曛接过那瓷瓶,倒出里面的丹药在手,一阵馨香传来,只见掌心一枚金灿灿的仙丹,正是天界的续元丹。
望着这枚续元丹,阿曛眼中的泪忍不住就滴落下来了。
让京墨送了续元丹到她手上的人,出了那个人,还会是谁呢?只有他知道她的丹元已碎,需要续元丹修补罢!
一旁的京墨见阿曛托着一颗续元丹哭成了泪人,一时不知所措,他逍遥自在惯了,从未见人伤心成这样子过,也是绕着阿曛不停劝慰。
阿曛擦掉泪珠,抬起头来,看着京墨,“京墨,能不能求你帮个忙?”
京墨看不得女人哭,忙点头,“公主说罢,什么事要我去做?”
“你能不能带我去他的身边?”
“谁的身边?”
“让你给我送这个丹药的人,求你带我去他的身边,我不会给他添麻烦的,就想看他一眼而已。”阿曛道。
京墨想了想,道:“你说话算话啊,只看一眼就离开的啊,不许惹出什么事情来啊!”
“知道了!”阿曛见京墨答应了她的请求,顿时喜逐颜开,那手摸了摸京墨的头,“多谢你!”
京墨撇了撇嘴,化身成雪狮,对阿曛道:“上来。”
阿曛闻言,忙跃到京墨背上,坐稳之后,便见京墨往八重域的地方飞奔而去。呆讽双才。
两日之后,京墨总算将阿曛送到了八重域的界河处。
魔界与天界的交界处,两方在界河两边陈了大量的军队,搭起了结界,正是双方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随时可能爆发战争。
阿曛知道,这场战役,是否开始,决定于魔帝是否愿意与梵天达成和解的意愿。
阿曛立在界河这边,遥遥望向对岸,对岸兵将来来往往,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第157章 缘起之间
阿曛在界河边找了块石头背后躲了起来,就想着悄悄看那人一眼,她丹元碎了许久。熬不得更多时刻,手中握着那盛了续元丹的瓷瓶,却迟疑着不想吃下去。
吃了续元丹,她的丹元会得到修复,她就不会面临死亡的结局。
她其实是宁愿选择死的,她死了之后,也许她就可以离开这个梦境之中,她有机会回到蒹葭宫,回到凤漓身边。在死之前,她就想再看一眼那人。看看他是不是凤漓的前世。
如果她还想不清这场梦境其实就是她自己的前世,那她也太傻了一些。在这里遇到玉娿,遇到凤泫的前世离殇,竟然连京墨都遇到了,她自己的前世是七公主晗曛,那么那个长得那么像凤漓的人,也应该是凤漓的前世吧。
如果他便是凤漓的前世。那她与凤漓的相遇,最最开始的相见,是不是就是那个客栈之中?
他们的缘起,是不是就是她化作了他的剑穗子。又化作了他的玉佩,因为玉娿的原因,她借口跑到他房中去煮了半夜茶……这些算不算他们之间缘起的地方?
阿曛靠着石头,仰头望天。
魔界此时已是夜里,苍穹如墨,满天星斗,每躲星云后,都似乎有着淡紫色的光晕,偶尔有流行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空中滑过。
从未细细体味过夜空这般的美。如此静谧的夜晚,有让人想流泪的冲动。
“你哭了?”
京墨凑了过来,在阿曛身边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