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旬却巧妙地答道:“火炉有,火花倒是没有,节目组寒冷,大家拍戏很辛苦,每天都围着火炉取暖,相处十分融洽。”
他一句“大家”,便是和张萌萌单独撇清了关系。
张萌萌笑了笑,接过话头,转移话题道:“再说沈旬最近和谢拾正关系好着呢。”她娇嗔道:“哪里有时间关心大龄美少女的心思。”
在场记者们全部笑了起来,气愤一时缓和许多。
视频里沈旬的表情十分淡定,但视频外的谢拾却莫名有点面红耳赤,他认真地思考着,是不是天气开始升温了。
小郭坐在副驾驶座,拿着手机认真地在微博搜索谢拾的消息,不时告诉他一些好消息。
小郭兴致勃勃道:“你粉丝数量已经突破五百万了!不过大多数都是女性粉丝,我得帮你清空一下未关注人私信,已经爆满了。”
谢拾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小郭:“廖金金在新戏发布会中提到了你,说你脾气很好,人很温柔,有机会想和你再合作一次,艾玛,这女人一点炒作的机会也不放过,见你最近势头好,就来抱大腿了,可作!”
谢拾:==
小郭:“我们公司的几个新人最近出通告,好几个记者的采访提问都是围绕你的,他们纷纷表示你虽然年纪轻,但是成熟稳重,是十分好的榜样……成熟稳重这不是形容老男人的么?他们难道不会说些玉树临风,潇洒风流,一夜七次的形容词?语文不过关,差评!”
谢拾:……==
小郭:“哦,对了,沈旬发布会的新闻也出来了,他好像提到了你,有一条八卦新闻是‘沈旬发布会高调隔空告白’,为了吸引眼球,这也太扯了吧,不过你们的cp热度一点也没降嘛!”
谢拾:……>////<
小郭:………………???!!!
过了会儿,谢拾淡定地脱了件衣服,从小郭手里拿过手机,漫不经心地问:“你微博号多少?”
小郭受宠若惊:“你要和我互粉?”
谢拾不答,拿着小郭的微博,将所有和沈旬有关的投票,全部都投给他,其中一些人气榜单,沈旬和谢拾同时在候选者里面,谢拾也毫不犹豫地投给了他。
这是他上辈子经常做的,像一个默默无名的小粉丝,他不能为沈旬做什么,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小郭眼巴巴地看着谢拾低头忙活半天,不知道在干什么,等谢拾用完,她才重新获得自己手机的使用权。
小郭低头一看,叫道:“为什么我微博首页这么多关于沈旬的投票?”
谢拾揉了揉疲惫的眼眶,面无表情道:“因为你是他粉丝。”
“……可我以前发的都是关于你的消息啊!”小郭嚎啕。
谢拾淡定道:“你可以在微博上营造一个花心的形象,同时是我们俩的粉丝。”
小郭:“…………”
助理就没有男神选择权了么?!
小郭悲愤交加!
电视剧发布会出来后,沈旬作为主演,一直忙于在各大城市跑宣传,一直飞来飞去,一连好几周谢拾都没有看见他。
谢拾也忙得不可开交,偶尔有时间他便在学校和公司的练习室里,将门锁起来,一个人对着整个房间的十几面大镜子练习演技。
窗帘拉上,外面大雨倾盆,天色晦暗,练习室里却一片静谧,只剩下日光灯的光亮和投影在地上的长长的影子。
这种时候,空荡的练习室里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呼吸声,静默又悠长。谢拾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拼命努力练习唱歌技巧。那时候,公司练习室有限,谢拾作为一个新人,其实是没多大机会能够一个人单独占用一个练习室的,不被大动作的排挤就已经很不错了。
高中的时候,谢拾有一段时间无法在外人面前发声,每次发出的声音,粗哑,古怪,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一个人低头匆匆从一群欢笑的人面前走过。
过年的时候,他走在陌生的街头,突然身后“砰”地一声巨响,夜空炸开光彩夺目的炮花,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聚集在广场上的人成群结队,仰着头,拍着手,大人抱小孩,情侣相互依偎,每个人眼里带着笑意,等待着他们的是新的一年。
新的一年有什么好过的呢?他们望着天上,看见的是美丽的未来,谢拾看见的,却是深深的漩涡,将他整个人排斥在所有喧闹之外。
他静静站立,手中提着一盒外卖,夜空耀眼,在他脸上落下阴影。
谢拾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从笑容开始练习,微笑、苦笑、讪笑、讥笑。他试图调整自己脸部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弧度,让它们组合起来达到最大的效果。
片刻后,谢拾拿出手机,找出网上李笑的一张照片,将它投影在镜子上。
台词早已烂熟于心。
酝酿过情绪后。
“我……”谢拾才发了一个声,就突然停下来,他自己的声音在耳朵边回响,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声音冷淡无比,没有感情,甚至还不如他唱歌时感情来得丰富。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目清淡的一个年轻人,影子被灯光投在地上,又长又安静。没有沈旬在身边的时候,他待人疏离,周身裹着一层茧,很难有感情。
他与徐风白其实很相似,这个角色很适合他,之前的部分一直表现得很好。但他和徐风白唯一相差的就是,女主角是徐风白眼里的太阳,是他的光芒,徐风白爱慕女主,爱到夸父逐日,飞蛾扑火,隐忍而落寞——但谢拾不同,谢拾没有爱人,很难产生共情。
甚至连简单地“我爱你”三个字,都没办法说出。
然而要想成为一个好的演员,不可能永远只演和自己性格相似的人,必须无论什么角色都能驾驭,无论对着谁都可以深情款款或是悲愤填膺,然而谢拾现在连最起码的一步都突破不了。
李笑的照片实在有些碍眼,谢拾关掉手机,靠着墙角坐下,揉了揉鬓角,为自己一直停滞不前的演技而感到微微丧气。
手机突然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沈旬,谢拾缓了缓心情,抹了把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无论何时,他都不会在沈旬面前露出冷漠的一面,这是他早就决定好了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毛巾擦头发的声音,沈旬没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问:“你三月十八日有档期吗?”
谢拾算了下日程,道:“还不知道,临时变动大,最近要录专辑,很忙,怎么了?”
沈旬那边安静了几秒,简洁道:“校庆,如果你没事的话,可以接下校庆邀请……”
就这么点事吗?谢拾没想到沈旬还专门打来电话提醒一通,他连忙道:“没事没事!”
“……你刚才不还说档期没确定吗?”
谢拾不答反问:“你校庆也受到邀请了吧,你会抽时间回来一趟吧?”
“唔,大概?”
谢拾眼睛一亮,兴冲冲道:“那我也去!”
沈旬:“…………”
沈旬听到谢拾电话里有雨敲打窗子的声音,提醒道:“春寒料峭,注意带伞。”还没等谢拾回答,他看了一眼落地窗外,便匆匆道:“我先挂了。”
“等等!”谢拾脱口道。
“什么?”沈旬轻声问,耐心地等在电话那头,呼吸声通过电话传过来,谢拾却没话说了,半晌才道:“你……吃饭了没有?”
沈旬:“…………”
“吃了。”沈旬面无表情道,手抓着电话,耳朵旁边有些微微发烫,他看了一眼落地窗外拼命对他挥手的李哥。
李哥比着口型:快——点——出——来——!要——迟——到——了!!!
沈旬蹙着眉走过去。
李哥高兴地等待着门打开,张开大嘴,准备抱怨几句。
“哗!”印花窗帘被沈旬大力拉上,李哥整个人被拒之帘外,一脸不可置信。
“我——靠!”
沈旬走了回来,将手机换到另一边耳朵,无奈地道:“你继续说。”
谢拾听到了那边似乎有动静,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事情……你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到了哪一站?住什么酒店?大概几点的飞机?算了,回来再说,我等你。”
沈旬默了默,突然挑眉,道:“不会是演戏又受到了阻碍吧?”
“……”谢拾莞尔道:“没有的事。”
沈旬嘴唇勾了勾,似乎被这句话取悦,奔波一天的心情莫名放松些许,他打开电脑,不容置疑地指挥道:“开视频。”
沈旬的酒店布置简洁大方,他的电脑似乎放在床上,从谢拾这边可以看到落地窗前厚厚的一层窗帘,床边大行李箱上搁了几本书,顶上几盏吊灯,将沈旬身上披上一层温暖的黄色的光。
沈旬头发上带着水珠,他随意擦了几下,将白色毛巾丢在一旁,盘腿在床上坐下来,裆部正对着电脑。谢拾将他投影在墙上,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他的身影占据了整面墙,柔软的床微微凹陷下去,沈旬盘坐在上面,像一只巨大的猫。
谢拾笑道:“你好大。”
沈旬:“…………”
沈旬脑门三条黑线,抬脚踹了下摄像头。
一只脚猛然踹过来,差点破墙而出,谢拾吓了一跳。
谢拾面色古怪,踌躇半天才道:“我说你身体体型大,你想哪里去了?”
沈旬:“……………………”
“滚!”
沈旬道:“人在伤心时,不是只能流泪来表现,谢拾,你听好了。过度悲伤时机体部分功能受损,会导致呕吐,会颤抖,会发出呜咽,甚至会失控,这些不同的表现形式太多了,重要的是把握其中的度,为什么有人给人的感觉十分真实,有人演戏却有着浓郁的做戏感?这也是一个度,夸张精华部分,减少无谓表情堆砌。基本功加上对人物的理解,离演好这个人物就不远了。”
沈旬难得这样大段大段地说话,谢拾凝神,专注地盯着沈旬,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唔,我带你一段,你随意发挥。”沈旬走到房间中央。
沈旬的影子被清晰地投影到墙上,与黄色灯光交叠,像是安静的陈旧老默片,谢拾安静地看着他,心里莫名有种想靠近的*。
沈旬在房间里静静站立几秒,转向谢拾,整个人的气质忽而便不一样了,他站在灯光中央,灯光却是像被他吸引过来一样,整个人像是在发光,隔着视频,被放大在墙上的面容不甚清晰,可谢拾也能感受到,那沉淀下来的气氛,如同深海底的深蓝,如同高原上的天空倒转过来。
“我……实在没办法死捱活撑下去了!”沈旬声音低沉下来,又带了一丝惶急的急促,音质与他平时的声音没什么两样,但硬是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一旦开了口,就很难压抑自己的情绪一般,沈旬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手指捏了捏,一口气说完:“这几个月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我在与世俗的看法,与我的家族对抗……与你的身世,与我的阶级对抗。”他脸上表情复杂至极,骄傲、尊严、犹豫、艰难、挣扎,下一秒,他蹙起的眉心慢慢松开,如同冻结的冰层层崩裂,最后倒在春天的裙下,他神情坚定,眼中充满爱意,像是盯住了自己的信仰:“可是,我现在要把它们统统抛开!让你终结我的痛苦!”
谢拾屏住呼吸数了数他的脚步,每一步的距离不差分毫,刚好完美的表现出期待、紧张与骄傲混杂的情绪。
沈旬豁然抬头,眼中复杂情绪翻涌,像是海啸与风暴,危急的桅杆摇摇欲坠,一道深深的漩涡,让谢拾脑中一片空白。
沈旬骤然上前一步,神情那样温柔,朝摄像头方向坚定地伸出手,一字一顿落进谢拾的心里,像是一道道炸开的惊雷。
“我爱你,最真挚的爱。请给予我荣幸,接受我的手吧。”深情至斯,连句读都是一种亵渎。
他身穿简单长袖长裤,脚下是拖鞋,整个人却仿佛被光追逐着,足以让所有人忽略这些不够完美的细节。
明知道沈旬只是在演戏,但谢拾的心脏依旧不可控制地砰砰直跳,像是剧烈运动过,又像是在乘坐过山车,不,还多了一种别样的情绪,谢拾分辨不清,只是盯着墙上的沈旬的眼眸,心里好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了。
窗外倾盆大雨,霹雳雷声作响,窗帘拂动,雨声不停,然而谢拾什么都听不见了。
全世界只剩心跳声。
那是一个为爱情放下骄傲与自尊的青年,他眼中的深藏的爱意,让他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发狂,下一秒就要吻下来,然而他没有,他骄傲地挺直着脊背,渴望的神情让全世界的风景都甘心变成背景。
谢拾忍不住喉结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这时候他完全入戏,不再是一个旁观者,却如同一只被逼到死角的猎物,从头到脚,完全被压制住,动弹不得。
沈旬一步一步靠近,踩在地毯上发出的轻微的声音,好像一下又一下踩在谢拾的心上,让心激动地剧烈反抗起来,却死死挣脱不开他给套上的枷锁。
沈旬紧盯着谢拾的眼睛,良久,叹息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烫在人心上的烟头,叫人备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