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铖抿了抿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在,容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而是接着往下说道:“我原本也奇怪,大伯母的院了里,都是那些名贵的花草,为什么我们的院子里不是药草就是茶树,后来有一回我娘亲病了,病得很历害,梅香找大伯母请大夫。”
“请来的大夫说娘亲是生产我的时候落下了病症,这病症需得平日里好生保养,最好能服用他们药房的荣养丸吃个一年半载的,慢慢的调理回来。可是,大伯母却跟大夫说,家大业大的,便连她有个头昏的旧疾,这人参都吃不起,哪里还能供养娘亲吃一年半载的荣养丸!”
韩铖的手紧紧的攥了攥。
他是亲身经历过王妃生思儿和华儿的,自是知道这女人生孩子有多凶险。
当时王妃生下思儿和华儿后,他特意从宫里请了太医,又从民间寻了经验丰富的稳婆,光是百年的老参便备下五六枝,旁的更不消说。
“其实每年我外祖母都会让人送银子送东西来,但那又怎么样呢?一个连自已孩子亲爹都不知道是谁,被家族遗弃除名的女人,能活下来,能给口热饭吃,就算是格外开恩了,王爷,你说是不是?”
韩铖张了张嘴。
喉咙处好似有把也在刮一样。
容锦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娘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知道自已不能死,因为她死了,我也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凭着往日在候府时的所学,自已给自已看起病来。院子里的那些药草,有些是她自已去后山挖的,有些是她拿首饰跟下人换的……对了,还没跟王爷说那几棵茶树。”
韩铖隐约想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却不敢也不愿去承认。
“我娘这人怎么说呢,虽然认了命,可是骨子里却有着她的坚持,她的不妥协!这可能就体现在,她宁可一日三餐吃素,也要喝一口好茶上面吧!但你也知道的,连救命的药都没,哪里还有好茶让她喝。”
话说到这,容锦没再往下说,而是端起了桌上那已经不再冒着热气的茶轻啜了一口,末了,真心实意的赞了一句。
“好茶!”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差点便叫韩铖泪洒当场。
长兴候府金奴银婢养的嫡小姐,是什么身份?
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
却落得个想喝口茶,都得自已裁了茶树自已做的结果!
这一切,是因谁而起?
韩铖撇开了脸。
容锦放下手里的茶盏,目光落在外面那一轮如同浇了层油的烈日上。
“伯母家的孩子都不喜欢跟我玩,非但不喜欢跟我玩,她们还经常联合起来欺负我。六岁那年,伯母家的大堂姐将我骗到一个小院里,让那些孩子打我,把我扔进了一口水井……”
“她们……”韩铖一脸若涩的看着容锦,想说,“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可是,话到嘴边却是被他咽了回去。
“我在井水里泡了许久,才被梅香找到,我娘第一次找上了大伯母,但却是铩羽而归,因为大伯母说,她要是觉得委屈,她可以换个地方住。”
“混帐东西!”
韩铖一拳重重捶在身边的桌上。
茶盏“叮”的一声跳起,又重重落下,倒在桌上,茶水淌了一桌子,嘀嘀哒哒的往地上淌去。
容锦笑了笑,说道:“是啊,可不就是一群混帐东西吗?其实光是这样,也没什么,必竟,我和我娘还好好的活着。”
韩铖闻言,眉头陡然便紧了紧。
“只是,我没有想到大伯母竟然会勾结容芳菲,让人矫装山匪杀害我娘亲!”容锦垂眸,脸上绽起一抹冰冷的讥诮之色,“从前,大伯母诸般为难时,我娘亲总说不怪她们,这是老天对她做错事的惩罚。既然我娘做错了事,要受惩罚,那么那些人,那些欺凌我娘,陷害我娘,弃我娘于不顾的人,不该遭受惩罚吗?”
容锦的眸子突然一抬,看向韩铖。
那样锐利的目光,就好似要穿透他的大脑,看穿他的内心一样!
韩铖感觉心跳似乎停了一拍。
紧接着,容锦脸上却是慢慢的绽起一抹笑,对韩铖说道:“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长兴候府,越国公府,辰王府,所以与我娘当日有关的人,我都给了他们应有的报应。只是……”
“只是什么?”韩铖看向容锦,下意识的问道。
容锦笑了笑,“只是,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我应该怎么对待你?”
韩铖目光突然一紧。
“从血源上来讲,不管我愿不愿意,你必竟是我的生父!可又不能否认的是,我娘亲所有的悲剧都离不了你的缘故!是你造成了她最悲惨的人生。”
“我当日也是被人所害。”韩铖无力的说道。
容锦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决定,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已。”
“什么意思?”韩铖拧眉看向容锦,虎目中绽起一抹凛厉的寒芒,“莫不是,你当初还想弑父不成?”
容锦笑了笑,“你可能忘了,容敬德是我的亲外祖。”
韩铖“……”
屋子里,因着容锦的这句话,再度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只是一瞬,但又好像是很长一段时间。
容锦起身,走至门槛边,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渐渐西落的太阳,轻声说道:“太阳好似不那么热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街市上的人多不多?”
韩铖目光微抬,落在门槛处被夕阳打上一道金色光晕的身影。
少女的身姿曼妙瑰丽,便是那样随意的一站,也有着说不出的温婉柔约,像一朵才在枝头含苞绽放的花骨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