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崔莞胡思乱想之际,地上传来轰鸣愈来愈震耳,突然,一道凄厉的尖叫如闪电撕裂天幕,彻底打破了宁静的夜色:“有山匪——”
山匪!?崔莞面色骤变,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怎会是山匪?
前世荣村确实曾被山匪侵袭,但并非此时,而是月余之后才对啊!当时山匪几欲将荣村洗劫一空,伤了不少村民,还掳走了好几位姿容尚好的小姑子,而她因容貌被毁,逃过了一劫。
不过此事过后,穷困潦倒的李提便将她卖入春风楼。
眼下,山匪袭村的事,竟提前了!
那道凄厉的叫喊仿佛一滴落入油锅中的清水,激起了整个村子的沸腾,男女老少的怒吼惊叫,哀求哭嚎交织着沉闷响亮的马蹄声,男子粗狂的狞笑声,不断冲入脸白如纸的崔莞耳中……
☆、第二十章 山匪来袭涉绝境(上)
“五爷,前头便是了,前头便是了……”
隐约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夹杂在喧嚣中传入屋内。
崔莞浑身一颤,如遭雷噬,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愕然。
那声音,分明是张康!
可张康不是被拘押在暗房内么?又怎会出现在此?
再者听张康所言……
莫非,山匪袭村一事与张康有关?
诸般念头一一闪过,崔莞的心霎时沉入谷底。
她虽不清楚张康如何逃出暗房,可若山匪真是被他引来,以张康眦睚必报的性子,只怕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怎么办?
听着愈来愈逼近的马蹄声,崔莞狠狠咬住失了血色的下唇,剧烈的痛楚迫使紊乱惊惧的心绪陡然一静,她抬眼借着自头顶破瓦缝隙渗下的微光,飞速扫视着屋内可躲藏之处。
山匪有马,又有张康指路,她决计是逃不过的,唯有想法子躲一躲了。
崔莞目光触及一旁贴墙摆放的木柜,略顿了顿,随即挪开。
那木柜过于显眼,山匪进屋一眼看不见人,下一步定是搜寻极易藏身的木柜。
可小土屋本就狭窄,家什摆设更是寥寥可数,除去木柜,便只余下一个搁在墙角,不过半人高又破又不起眼的双门矮柜了。
崔莞眸光轻闪,突然转身三两步跨到一扇面向院子后方的窗户前,伸手用力一推,打开窗棂后,弯腰退鞋,攥着陈旧的草鞋在窗台上用力一拍,留下一道灰黑的印子,而后当机立断拾起地上的铁刀,奔向墙角的矮柜。
这双门矮柜极小,若是普通人,只怕再怎么缩也藏不进去,但崔莞大病初愈,身子本就瘦弱,加之年岁尚小,骨子仍存着一丝柔韧,团起身咬牙一挤,竟也能完全藏入柜中!
那柄铁刀被她放在身侧,贴着木板刀柄朝上,如此不会伤及自身,且若有个万一,她也能迅速抽刀自卫。
崔莞刚掩上柜门,屋内遽然响起一阵巨大的撞击声。
那两扇勉强合起的门板已然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白日才被周老推倒,崔莞费了好大力气重新扶起的破门板,再度轰然倒地,轻柔如水的月华倾洒入屋,在地上投出好几道高矮不同的黑影。
崔莞的心陡然漏跳一拍,冰凉的小手紧紧贴在同样毫无暖意的双唇上,堵住了险些蹿出口的惊叫。
“头儿,屋内无人!”一道粗哑的嗓音回荡在屋里,随后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崔莞僵着身子一动不动,贴在唇上的手心不自觉的添了几分力,气息微屏,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动外头的人。
矮柜虽有门,但早已被虫啃出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洞隙,所幸摆在昏暗的墙角,虽山匪手中举着火把,可只要不凑近细看,也不会发现端倪。
如此一来,反倒有利于崔莞。
透过洞缝,她一眼便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只见两簇火光照耀下,屋中一共进了四人,除了一脸慌张正在四处张望的张康外,余下三人均是膀粗腰圆,凶神恶煞的山匪。
其中,两名山匪一手举明亮的火把,一手则持着被火光映得寒光冷冽的凶刃,而另一名两手空空,却站在中间的黑衫男子最为魁梧,显然便是张康嘴里的“五爷”,方才那名山匪称呼的“头儿”。
☆、第二十一章 山匪来袭涉绝境(中)
五爷眯起一双凶光闪烁的鹰眼,瞥了下惶惶不安的张康,突然大步上前拉开立在墙边的木柜。
“嘎吱”一声后,看着空无一物的木柜,五爷眼中掠过阴厉之色,嗖的转身走到张康面前,伸手猛地扼住他的咽喉,语意森然:“这便是你说的有贵人?”
“五,五爷。”张康又惊又惧,由于被紧扼住喉咙,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涨红,张了张口,吃力的挤出一声尖细的声音:“…饶命,确有…确有贵人……”
“哦?”扼着咽喉的手不松反紧,五爷冷冷一笑,“方才你说暗房那小子有金,结果只得几枚破钱,如今你又言此处有贵人……”他扫了圈空荡荡的屋子,狠戾的道:“竟敢接连欺瞒,莫不当我等是食素的?这就送你下去与那小子团聚!”说着手上一发狠,生生将张康从地上提起!
张康被扼得满脸通红,双眼瞪得斗大,浑圆的眼珠子向外凸起,双手用力掰着喉上的铁手,可他手无缚鸡之力,哪比得过常年刀口舔血的山匪。
见此情形,崔莞心头亦是砰砰直跳,但她眸中的惊慌已经褪去,余下的仅是沉着冷静。
从方才那名山匪的话来看,暗房那小子指的应当是李提,无论张康做了什么,李提十有**是死了,若张康再一死,就不会再有人揪着自己不放,而山匪洗劫完也会离开荣村。
到时,便安全了。
崔莞想着,心中一定,强忍四肢百骸传来的酸麻,极力放轻气息,哪怕胸口憋得阵阵闷痛,也在所不惜,她抬眼再度透过洞隙往外看。
张康犹如一只甩上岸的鱼,不断的挣扎,却始终脱不开半分,渐渐的,他胡乱蹬踏的双腿越来越无力……
“头儿,有情况!”
一声乍响,使得五爷手一松,张康顿时瘫软在地,抚着脖颈剧烈咳喘起来,五爷看都未看他一眼,快步走到那名出声的山匪跟前,“怎么?”
那名山匪将手中的火把凑近窗台,指了指落在上头的鞋印,“头儿你看。”
原来刚才他离窗子较近,无意中一个转眼,便发现窗台上的痕迹,于是赶紧出言相告。
五爷瞥了眼那道崔莞刻意留下鞋印,抬头看向窗外夜幕弥漫的山峦,冷着脸,自牙缝中挤出二字:“跑了?”
张康闻言,绝望中立即迸出一丝生还的希冀,他不顾刺疼的喉咙,张口吐出嘶哑难听的桑音:“定,定是崔氏听到动静,故,故而跳窗逃走,这小姑子素来狡黠,天色又暗,若想捉她,怕是不易。”说罢勉强咽下一口唾沫,又道:“我,我愿替五爷带路。”
五爷回过头,盯着张康的目光晦暗不明。
张康被这阴冷眼刀一剜,立即两股颤颤,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方才濒死的一幕,下身陡然传来一股湿热,他面容蔓上一缕难堪。
嗅及空气中莫名的骚臭,除五爷外另外两名山匪均对张康露出鄙夷之色。
柜内的崔莞眸光轻闪了下,虽说张康没死让人觉得可惜,可他若凭借立功之心引着山匪寻人,说不定反倒能为自己多争取些逃走的时间。
就是不知,这个叫五爷的山匪,可否会同意张康所言?
☆、第二十二章 山匪来袭涉绝境(下)
五爷嫌恶的摆了摆手,大步往屋外走去,举着火把的两名山匪紧随其后。
看样子,是默许了张康的提议。
张康呆愣在原地,似乎还难以相信不必多费唇舌对方便松了口,直到屋外一声厉喝,他才慌忙起身,踉踉跄跄的追出门,顾不得换身衣裳便引着五爷等人朝前方去了。
屋外的马蹄声远去,崔莞推开柜门,自矮柜中跌了出来,此时她的脸上一片潮红,是窒气太久的缘故,双眼也有些模糊,四肢百骸更是酸麻不已。
但眼下刻不容缓,崔莞连连深吸几口气,咬牙强撑着站起身,抓着铁刀挪到藏钱的陶瓮前,从里头掏出钱袋,胡乱甩了甩上头的草木灰后便塞到袖中,随后转身出屋。
方才使的不过是个小把戏,只能瞒过一时,一旦那些人转了神,定会察觉其中的端倪,到时候寻回来一搜屋,她便再也无处可逃了。
因而必须趁着现在,赶紧逃走!
崔莞出了屋,顿时被刺目的火光怔住,但不过转瞬间便平复如初,村子中间属于周氏族人的几栋三层宅子正蔓延着熊熊烈火,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也是,既然张康引了山匪进村,又怎会放过最为富庶的周氏族人?
崔莞深吸一口气,转身便走。
她并非圣人,亦非武艺超群的游侠儿,如今她连自身都难保,更别提救人二字。
崔莞的脚步越来越快,她并未从洞开的院门离去,而是转身绕到正屋后,那里有一处小门,通向后山的荒林,也就是阿音当初遇见她的,有乱葬岗的荒林,阿音与张康为了让她忆起往事,曾带她去过不少回。
山匪是自村头袭进,张康等人又是向村尾急追,反倒是荒林叫人忽略了,而且那处山林枝叶繁茂,极难策马奔腾,于崔莞来说,只要能逃进林中,脱身的把握便更胜一筹。
这头崔莞极力往荒林跑,那头顺着张康指路追寻的山匪也察觉到了不对之处。
“停!”五爷大喝一声,勒马止步,越想神色越阴沉,照张康所言,对方不过是个小姑子,即便逃走也绝对快不过他跨下的马匹,可追了这么长一段路,偏生连个人影儿都不见……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被戏耍了!
五爷面色一冷,眼中凶戾大盛,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啪啪两声狠抽马鞭,朝村内疾驰,众匪相视一眼,只得快马加鞭紧跟而上。
张康几欲跑断了腿儿才追过来,还未容他喘口气,又见一阵尘土飞扬,马蹄远去。张康心中咒骂连连,却不敢多做耽搁,急急忙忙转身往回跑。
五爷等人直接冲入张家院子,他夺过一支最近的火把,翻身下马,再度踏入那间小土屋时,立即便被门扉大开的矮柜引住了目光,随后便是洒落在角落里的草木灰。
查看过矮柜陶瓮,五爷冷一张脸,细细端详地上遗落的草木灰,缓缓寻到正屋后,看着已然消失的灰印,他冰冷的目光落在那扇小门上。
没多久,正努力奔向荒林的崔莞,陡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第二十三章 临危林前月下逢(上)
被发现了!
崔莞掩在面巾下的小脸一片骇白。
荒林离荣村不算太远,却也不近,她虽使尽浑身力气,奈何身子羸弱,根本跑不了多快。
望着远处随风摆动的幢幢树影,崔莞沉着冷静的眸子里终是窜起了一丝慌乱,她一边吃力的迈着已有些虚浮的脚步,一边错眼四处寻觅可藏身之处。
可惜,除去仍在远处的荒林,四周是一片平坦田野,略略一扫便能尽收眼底,哪还能藏得住人?
于是崔莞只能咬牙拼命往前逃。
此时此刻,怡人的夜风陡然变得寒冽入骨,刮在肌肤上泛起阵阵利刃划身的疼,衣摆袖角被掠得飒飒作响,崔莞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浓如夜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前方的林子。
而她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除去奔腾的马蹄声外,隐隐还夹杂几道男子嘶哑的呼喝:
“在前方!”
“站住!”
“往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