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兰的好箭术成了最大的杀器,足足一百五十步的射程让许多轻忽的柔然人成了不明不白的冤死鬼。只可惜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也找不到更好的弓了,贺穆兰开满弓几次后,弓弦或弓身就要断掉,消耗也是惊人。
这一日,贺穆兰等人跟着右军主军和中军的精锐抵御柔然人的南下,由于柔然那边似乎出动了几位正牌儿的将军,而不是散兵游勇想法子劫掠,对方竟然也摆出了阵势,想要打上一番。
贺穆兰一看见那一字排开的长龙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死的那场战役,只不过这次左军变成了右军,中军也不是精锐尽出了。
话说回来,若不是左军营啸过没多久,左军将军被罢免,左军也被勒令不许出战,像这种硬仗,还真不一定轮到右军做护军。
柔然的王帐也有不少将军,这些人和汗国各为其主的豺狼不一样,也是通过获得军功在王帐里获取财物和地位的,所以他们和大魏的将军一样,都希望能够堂堂正正的一决雌雄,获得名誉。
大魏军中有一句玩笑话,那话是用鲜卑语说的,翻译成汉话,大意是“情愿对上一百骑掠边的蠕蠕游兵,不愿对上一个脑子发热的柔然将军”。柔然的将军有多么难缠,由此可见一斑。
双方阵势排开,北魏善于骑射的弓箭手先射过一通,柔然那边的射手也互相迎击,一阵乱箭之后双方都互有死伤,中军精锐大概是按捺不住了,一位身着黑色铁甲的将军领着一群黑甲骑兵开始了冲锋,彻底打乱了柔然人的阵势。
右军虽然综合实力在三军里不是最强的,但人数最多,而且讲究效率,那是什么管用来什么,丝毫不顾丢不丢面子。
你能看到腰间带着一包沙土的,那是为了打仗时候撒对法眼睛的;你也能看到在马鞍下面铺着一整张虎皮或者豹皮的,那是为了吓对方的马而找来的……
右军作为护军,那简直就是柔然人的噩梦,左军大约还会注意不打散中军的阵型,右军的阵型特色就是“奔放”,换言之就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一时间,对面的柔然大将彻底被打懵了,被完全不按章法四处围来的右军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而作为精锐中的精锐,那支中军的鹰扬军却一直咬着对方的指挥位置不放,连传令变阵的几个旗官都被下令射死了。
对方的败逃只是顷刻间的事情,军队溃败犹如江河解冻,一切都分崩离析,相互冲撞,相互拥挤。中军和右军的将士们飞也似的骑着马重来,只管砍、削、跺、杀、宰割,还有看中了对方的东西,往死去的人身上丢一样自己的东西,当做记号,等下来拿的。
中军追击柔然大将而去,留下右军断后。这命令立刻让右军欢呼了起来,这无疑是一场杀戮的盛宴,也是得到军功和战利品最好的对象。
中军是如此慷慨,竟把这些全部让给了他们。
对方可是柔然王帐下的骑兵,不是那些穷哈哈的汗奴!
再说贺穆兰这边。
男人之间的友情,有时候会因为一起打了场架而迅速升温。狄叶飞在水帐被侮辱那次,因为贺穆兰和那罗浑救援而引起了群架,右军有不少人都参与了这件事情,打了个昏天黑地。
有些之前就是有过节的,趁机报仇,有的则纯粹是看不惯这群人欺负一个“女人”(大雾),为狄叶飞抱打不平。还有佩服贺穆兰和那罗浑的武功人品,情愿帮着一起助拳的,这群人和折辱狄叶飞的那一伙人打了一通,后来又吃了一顿鞭子,自然也有了些“难兄难弟”的意味。
贺穆兰火中的胡力浑、吐罗大蛮和阿单志奇都是喜欢结交朋友的,人缘也好,你来我去,三两下就和许多同袍熟悉了。打起仗来的时候,有时候遇险了,这些人都知道贺穆兰这边一火实力强大,经常不要脸的就往贺穆兰他们的方向逃,久而久之,贺穆兰等人身边也迅速形成了一个小团体,以贺穆兰为中心奋勇杀敌。
狄叶飞和前世一般,因为全身浴血的另类性感得了个“血腥美人”的诨号,贺穆兰却因为和花木兰行事不同,不隐瞒自己的本事,被许多人追捧成可以追随之人,就差没有个百夫长或者千夫长的名分。
想来她日后若是高升,会有许多小弟纳头来拜,鞍前马后一番。
这一日正是和中军追击柔然人,贺穆兰一反常态,并没有先开弓射箭,而是提起长枪,干脆利落的杀敌无数,将对方落于马下。军中偶像的力量向来是无穷的,这贺穆兰放开手杀敌,端的是人间凶器,激的贺穆兰这边的人马各个也是精神一震,竟起了十二分的士气,杀的敌人败逃四散,再不敢回头。
“我说花木兰,今日出来吃错了药不成,打的怎么这么猛……”阿单志奇杀到手软,当然,战功也让他乐不可支。“小心你背后的鞭伤。”
“鞭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贺穆兰摘掉枪上的红缨,这红缨已经饱吸人血,再吸不了了,若不摘下,人血顺着枪身滑下,就会滑手,还会弄脏衣襟。
她现在已经习惯和右军中其他的人一样,出战的时候在外面套一件灰扑扑的脏旧外袍,实在太脏了就丢掉,一来沾的血污多了,省的去洗;二来不起眼,不会引起对方柔然人的追杀。
若干人要不是因为有四个家将,就那一身亮瞎人的装备,冲着“死后掉落”这个属性,也不知道该死多少次了。
“火长,你是有心事?”狄叶飞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憋着一股火气……”
“不是憋着一股火气……”
贺穆兰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冷酷无情。
她在众人或担忧或好奇地眼神中开口说出答案。
“我内急。”
贺穆兰确实是憋的受不了了,连拉弓都觉得膀胱时刻要爆炸,无奈只好奋勇拼杀,在“尿急”的鞭策下,爆发出百分之一百五的实力,清扫掉了这一片的残兵,俘虏了对方几个看起来地位不低的中级将领。
在军中,无论是行军还是平日的操练,一般吃的都是干粮,而不是稀粥。稀粥只有天特别冷的时候,或者是时间实在来不及做干粮的时候,丢下一把栗米,放上一罐子水,回来就可以吃了。
军中大部分吃胡饼或者其他干粮的原因,一来是行军方便,二来是水分少,就不用频繁的如厕。
军中操练还好,毕竟还有休息的时候,真到了战场上,早上出营,到傍晚时刻才回都是正常的事,真要打到一半,哪有时间给你去方便?
总不能跟对面的柔然人说“对不起哥儿们,咱歇会先别打了,让我去尿个尿先?”
真要这样,怕是留在人世间最后的一滴水不是眼泪,而是憋不住的尿了。
贺穆兰全火里就没人喜欢喝水的,她原本有清早起床一杯温开水的习惯,在这里也活生生被改掉了,因为上厕所实在太危险,她有好几次被发现,都用自己在“大号”给打发过去了,饶是如此,那种羞耻也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只是今日好死不死,也不知什么情况,和敌人交战到一半就突然一阵内急,怎么都忍不住。无奈她是在马上,就连夹腿都做不到,马儿一颠,简直恨不得死了算了。
要是真尿崩,还不给人笑死?
待战局一了,她立刻打马扬鞭,也顾不得众位火伴露出什么表情了,径直朝没有人烟的地方跑去。
黑山外有大片草原,但更多的是无人的旷野。贺穆兰要找一处背风的地方,而且前方必须视野开阔,随时能因为可能出现的敌人而跳起反击。
娘的,到了古代,连上厕所都没法子好好上了!
谁说穿越好的?真该让他们自己来看看这蛮荒的时代!
贺穆兰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土丘,见四周无人,解开裤带,呼呼啦啦放松了一回,觉得自己腹部都忍得有些痛了。
就凭军中这些男儿的喝水量,她就敢肯定大部分日后都会得尿结石或者肾结石。嗯,一天到晚骑马,估计前列腺也不好。
她整个人一放松,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却听到山丘后突然传来了马蹄声,然后啪啦啪啦的铁鞋声突然传来。她心中一惊,立刻抓起裤子,一跃而起,手忙脚乱的系起裤带。
此时此刻,她分外怀念现代的橡皮筋,至少没这么苦逼。
三层啊!
三层都是裤带啊!
要绕好几圈啊!
一不留神就掉到尿里去啦!
待贺穆兰整理好裤子,一把握起长枪,就朝土丘前面小心隐藏好。
来者是友是敌?难道是落单逃开的柔然人?
很有可能,她跑的这般远,早已脱离右军的范围了。
贺穆兰紧张的握着枪,准备等绕到山丘后的是敌人就给他一枪。
其实很多时候她也不大分得清柔然人和鲜卑人,多靠用“吼叫”的辨别身份。战场上乱打一气,凡是说鲜卑话的大多是魏兵,用的是匈奴语或者其他听不懂的话的,很多就是柔然人。
当然也有很倒霉的,被两方都不当成自己人,在友军面前被活生生砍死的。在这个没有统一甲胄和旗号的年代,指挥和识别系统混乱已经成了贺穆兰最不能忍受的一个问题。
贺穆兰握着长枪没有出声,那山丘后发出铁靴脚步声的后来者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再也不上前了。
贺穆兰心中一惊。
莫不是被发现了?
完蛋了,她的马还在……
贺穆兰心中惊惧还未定,猛然间铁靴声又起,而且是以极快的速度朝她奔来。打仗时本来就精神紧张,更何况贺穆兰还是脱离右军孤身一人,当下回身就往自己马的方向跑。
跑一半以后她猛然回过神来。
跑个毛啊!
对方也就一个人!
对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抽出佩剑就出手拦截。贺穆兰举枪一挡,双方兵器一挡,都觉得对方力气不小,顿时升起了比试之心,交起了手来。
贺穆兰一身皮甲,对方却是一身明光铠,两侧的吞肩是怒目圆睁的狮子,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兵。
贺穆兰敢和他切磋,也是想着柔然那边绝不会有这样的盔甲,既然是同军之人,又是上将,比试一番并不会伤及性命,还有可能获得青眼。
只是明光铠之所以叫“明光铠”,是因为它的胸前有两片磨得锃亮的金属片,颇似镜子,现在正是正午时分,贺穆兰被那两片明亮的金属片所造成的反光刺的眼睛都睁不开,心里大叫“作弊”。
待两三招过后,双方换了个位置,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目,俱是一怔。
贺穆兰语文学的不好,见到这张脸,只想得到“器宇轩昂,相貌堂堂”两个成语而已。
这男人竟是贺穆兰见过的。
“原来是你……那天我还想和你结交一番,谁料事情还没办完,你就趁乱走了。你武艺果然不错,更难得的是机变巧妙,是个将才的苗子。”
他夸奖了贺穆兰一句,将剑身倒转,用很帅气的姿势将剑插回剑鞘里。
长剑完全消失在剑鞘里的片刻间,贺穆兰看着那把明显不是凡物的古朴长剑,心中有些感叹。
啊,她的磐石啊,那古朴霸气的好兵器……
如今在哪里?
她也曾这么帅气的收剑回鞘的。
如今屌丝到用战场上捡回来的单刀了。
高大的男人见贺穆兰一直盯着他的长剑看,了然的笑了笑。
他的佩剑名为“照胆”,是与南朝刘宋交好时,刘宋朝廷送来的名剑,此乃古剑,和现在世上的剑刃形制都大不相同,他佩在身上,大多时候是为了显示身份,真拿来作战的时候却是极少。
这人明显是小兵,见过的好东西怕是少的很,所以一直盯着。
“这位将军……”
贺穆兰还记得那些身着甲胄之人喊他将军,连忙单膝跪下行了个军礼。“标下身份低微,见到位高权重之人便心生胆怯。标下上次见将军事务繁忙,就先离开了……”
“这件事等会再说,你先起来,等我片刻。”
这高大男人笑的爽朗,拍了拍花木兰的肩膀,大步流星的越过她,直奔那土丘之后而去。
待他看到地上一滩水渍以后,顿时知道了贺穆兰是来干什么的,忍不住一边开始解开膝铠,一边大笑道:
“我还以为只有我不喜在人前方便,想不到你也是如此。这里不错,又避风又没什么沙土。”
贺穆兰听到一旁悉悉索索解开衣甲的声音就觉得不妙,再听到扣带落地的声音,顿时就有想跑的冲动。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军中的明光铠一个人穿脱是很麻烦的……
“啊,真麻烦。你过来下,帮我把束带和膝铠拿下。”
贺穆兰脚步还未提起,那边的男人就已经在发号施令了。
“将军,这不好吧?您是将军,我就一小兵……”贺穆兰讪笑着往后退。
“我既然是将军,便是你上峰,叫你给我拿个甲胄怎么了?”这位将军显然也是尿憋极了,“叫你来就来,休要啰嗦。都是男子,有什么好避让的!”
‘问题老娘不是男人啊!’
贺穆兰木着脸往前走。
她究竟还要看多少鸟啊?
平日里当着她面嘘嘘的还不够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