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手中有孟王后,有让人咋舌的财宝,还有熟悉当地情况的地头蛇燕子,连招兵买马都变得容易。
孟王后身后的将领们随时都能组成一支义军,更别说以精锐为核心组成的募兵队伍了。
魏国的使臣们也确实希望能够谋取一些功劳,来弥补他们这一行的失误,源破羌的话正给了他们表现出能力的机会。
于是在贺穆兰还未察觉的时候,魏国使臣们已经私下里联合源破羌动作了起来,两方之间暗潮涌动,源破羌也是手段厉害的政客,又有自己的五百私兵,所以就在某一个清晨,当贺穆兰率着虎贲军出绿洲迎回风城运送过来的财宝时,营地里发生了哗变。
魏国的使臣们跟随源破羌,杀了北凉被留下来“稳住魏国人”的使者,又成功攻破了看守孟王后的大帐,抢到了孟王后。
刘震是白鹭官,一开始就被源破羌控制了起来,连消息都传不出去,魏国使臣们在北凉使者的营地里弄出动静,以调虎离山之际引走了镇守大营的左卫率那罗浑和部分虎贲军,源破羌带领着自己的私兵,以及几百个卢水胡人,将孟王后抢了出来,遁走大漠之中。
源破羌此次和绿洲里的使团汇合,并没有带他招揽的鲜卑旧部,也没有带他那笔说起来很庞大的财富,显然心中还有一些提防。
这时候他带走了卢水胡人、使臣们,还有自己的私兵,恐怕就是带着他们去和那些鲜卑部族汇合,从而去谋划前日想要和贺穆兰商量的那件“大事”。
当押送着大笔嫁妆回到绿洲的贺穆兰,看到整个营地混乱不堪,虎贲军仓惶奔走的样子时,整个人都愤怒地开始颤抖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都没有看守好营地!”贺穆兰知道沙漠中马贼横行,所以每次虎贲军从风城中取出嫁妆之后,都会亲自率领一批人马从风城将财宝押送回绿洲。
这样的过程已经来回了好多次了,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绿洲中的营地不大,那罗浑并非蠢才,两地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天,哪怕真有危险快马相报就行,谁知道贺穆兰带着人马快马回到营地,却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为什么你的卢水胡人居然会跟源破羌走?别说你们也想要那笔财宝,临时受到了源破羌的雇佣!你们之前是已经接受了我的雇佣,要护送我们回到平城为止的!”
一想到自己徒弟所在卢水胡也参与了此事,贺穆兰简直要疯了。
要不是盖吴今天一天都跟在她身边,她可能真以为盖吴也投靠源破羌了。毕竟盖吴一直念念不忘回复天台军昔日的威风。
“发生了什么?”
盖吴也脸色难看地问着没有离开的天台军旧部,“路那罗为何跟着源破羌走了?你们受雇佣了?”
天台军信守承诺,绝不会随便背叛主顾,盖吴虽不是天台军的首领,但因为盖天台之子的身份,也一直得到了天台军的尊重。
留下来没走的卢水胡大多是有伤的,又或者是忠于盖吴不愿意离开的,甚至很可能就是接到路那罗授意故意留下来传话的。
“少主,并非我们背信弃义,而是源将军拿着天台旗,命令我们协助他护送孟王后离开绿洲……”卢水胡人们满脸无奈,“见天台旗子犹如见首领,您现在还不是天台军的首领,路那罗验明旗子的真假之后,只能服从天台旗的指挥。”
“天台旗?第三面天台旗怎么在源破羌手里!”
盖吴倒吸了一口气,从出使到现在,源破羌从来没有对他和天台军有一丝一毫的不一样,也没有私下接触过,谁能知道号令天台军的天台旗在他手里?
是了,如今的天台军已经不是他父亲时候,秦天王和姚天王时期的天台军人马上万,呼啸各地,有一面天台旗便等于得到了一支上万人的部队。
而现在的天台军,七零八落,最大的几只也沦为不入流的佣兵,做着一些说不上好的买卖而已。
源破羌自己也不是没有人,为什么要和已经破败的天台军联系呢?
可现在……
留下的天台军人数约有两三百,有几个听到盖吴的问话,回答他道:“说是昔日南凉国主曾经在姚天王手中救过天台军一次,大首领为了表示感谢,就送出了一面天台旗。老桑头说,当年敦煌那笔宝藏,也是南凉国主委托大首领封存的,当年南凉国主付了五分之一的黄金作为佣金,源将军是南凉国主之子,取出那笔黄金的同时取出了天台旗,也是正常。”
盖吴这才想了起来,以前两个叔叔似乎是说过,以前做过一笔大买卖,冒充沙盗去抢过什么宝藏,然后给藏了起来。可惜那里机关重重,没有关闭机关的钥匙是绝对取不出来宝藏来的,又有世代镇守那里的将领看管,否则那笔钱拿出来,天台军很快就能恢复原来的规模。
“老桑头呢?也被带走了?”
“没有,路那罗说老桑头是卢水胡的罪人,不准他再以天台军自居,所以没有带走,我们把他看管着。”
卢水胡人们连忙摇头。
死去的盖天台显然是个智勇双全之人,他留下的三面天台旗,没有一面给的是普通人,一面给了当时还是王子的赫连昌和赫连定,一面给了南凉国主,一面应该是给了佛门,这三个势力都是对卢水胡人的生活有很大的帮助,而且在卢水胡落难后可以伸出援手的势力。
如此一来,即使天台军破落了,有这曾经帮过他们的香火情,在佛门的照顾下,在秦国的杏城中,以及实在混不下去了去了西北,都能得到喘息之地。
只是如今这面天台旗,出现的太不是时候!
“使者死了,孟王后也不在了,冯恒回钦汗城传报沮渠蒙逊驾崩的消息,我们除了这些风城中取出的嫁妆,就剩下两千多虎贲军。”袁放和贺穆兰一起离开绿洲的,如今见到这种局面,忍不住也啧舌。
“想不到这位源将军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人,其实也是个狠人。”
“不狠的话,又如何能让他逃到魏国来。”贺穆兰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如今风城的嫁妆已经被取出了大半,现在变成这样,形势已经不受我们控制了,我们还是收拢人马,回钦汗城去,找个白鹭官传回消息。”
“刘震呢?”
“被带走了。”
那罗浑脸色难看。
“源将军如果不是想谋反,那就是要白鹭官和京中传播消息,需要白鹭官证明自己的清白,希望他是后者。”
要是源破羌这么谋划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姑臧城,那么拓跋焘一定勃然大怒,直接发动大军踏破北凉国。
要是源破羌真是为了魏国,那也算是忠心耿耿的可怕,还算是个好消息。
只是如果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和钱财,连天台旗与南凉遗物都动用了,却是让魏国得了大片疆土,未免有些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他毕竟是南凉的王子,难道一点都没想过复国吗?
贺穆兰想的和那罗浑差不多,袁放也担心孟王后被掳走后生出什么波折,五千人的虎贲军哪里都能去的,可现在只剩两千多人了。
如今虎贲军病残老弱都回了钦汗城,冯恒也不在,一旦钦汗城和绿洲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两千多虎贲军即使坐拥绿洲,也会活活饿死在这里。
只能赶紧回钦汗城去,避免源破羌真的是谋反,釜底抽薪直接将虎贲军全部折损在这里。
“大军出发,其他嫁妆不要了,北凉使者都到了,北凉的人马肯定也离得不远,一旦发现使者迟迟不回,说不定会横生波折。”
贺穆兰黑着脸,命令剩下来的虎贲军。
“撤回钦汗城!”
☆、第435章 郑宗如愿
钦汗城。
郑宗跟着商队来到钦汗城的路途并没有那么顺畅。他毕竟是外人,首领会对他和颜悦色,也大多是看在能打的贺穆兰身上,贺穆兰假借去追马贼离了团,还带走了一匹价值不菲的骆驼,商队的首领对他也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如果不是他自己透露了自己是钦汗城的官员,因为风沙落难于沙漠,又带着十几个乱井头的村民,根本就熬不到来了钦汗城。
可到了钦汗城,郑宗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进入城主府。
他容貌已毁,浑身邋遢,蓬头垢面,身上带着的所有证明身份的东西全部都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只有一把磐石剑作为信物,可他也拿不动,只能用绳子系在自己的背后,背着走。
所以当他带着十几个村民来到城主府前的时候,他们只把他当成了神经有些不好的疯子,无论他怎么说,都不愿意帮他通传。
可以想象,那些乱井头的村民们花费了巨大的代价跟着他一起来到了钦汗城,可事实并没有像之前贺穆兰许诺的那样,他们会有多么的愤怒和怀疑。
这些人甚至认为自己是被愚弄和利用了。
偏偏冯恒不在城中,刘元宗事务繁忙,又要调度物资和处理城务,郑宗在城主府的大街上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心中更是焦急。
没办法之下,他只好选择了扛着磐石剑,带着村民们去丽子园吵闹,因为贺穆兰的虎贲军曾经在丽子园驻扎过许久,她身边那把沉重的磐石剑许多人都记忆犹新。
而郑宗赌对了,丽子园里现在还有虎贲军的人马在,虽然是受了伤被冯恒移回到丽子园的,但一听到贺穆兰的佩剑到了,这些以为花木兰以及消失在沙漠里的虎贲军们纷纷沸腾了起来。
作为随军医治伤者的慈心大师也回了钦汗城,负责照顾伤员,一听到丽子园外有人拿着磐石剑自称是通译郑宗,立刻迫不及待地冲出了丽子园外。
“阿弥陀佛,就知道花施主这样的好人一定会受佛祖保佑,郑施主也算万幸,没有大事。”
慈心大师一见郑宗满是伤疤的脸就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虎贲军里有不少人在这场风沙里伤了脸面。
这些人可能一辈子都当不上高级将领了,颜面残缺是进不了天子的直属卫队的,郑宗以后也不太可能为官,慈心心中惋惜,但他毕竟是出家人,对世俗的官位并没有太大感触,只是满脸笑容道:“花将军呢?现在在哪儿?”
“花将军发现了沙风盗的行踪,他认为虎贲军应该还在风城周围,所以跟着沙风盗去找风城了,我担心他有危险,所以跟着商队回来传达消息,希望能派援兵去接应将军……”
郑宗看着慈心大师,有些发急地接着开口:“刘将军呢?我要见他!还有冯恒都尉!”
“虎贲军确实还在风城附近,将军如果找到风城,就能找到附近驻守的虎贲军,你先别急……”
慈心大师见郑宗嘴上都是泡,知道他这段时间一定过得十分心焦,连忙安慰:“冯都尉一直来往沙漠和钦汗城之间,亲自为虎贲军运送物资,消息也是每三天一次就传回来,如今不在城中,料想虎贲军无事。”
“京中派了人马来钦汗城查探北凉使团的消息,刘将军天天在为人马入城做准备,进沙漠也要向导,每天都忙到晚上才回,我明日一早就带你去见他。”
“要明日?”
郑宗摇头。
“我等不及了,我马上就要见。”
“……我觉得你最好拾掇一下自己。”断了手的蛮古看见郑宗的样子忍不住叹气,“你现在这样子让城主府的人见了,还以为花将军遭遇了不测,回来交托遗物的,传出去就糟了。刘将军今天恐怕在忙迎接人马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只能先送信去城主府,约好明日一早相见,才能见到人。更何况,你身后的这些朋友……”
他指了指那些乱井头的村民。
“他们护送你出来有功,是不是至少要安置一下?我已经听到他们肚子在叫了。”
郑宗这才脸红红地摸了摸肚子。
他们跟着他东奔西跑,确实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而且从沙漠长途跋涉,每个人都像是难民。
终于见到熟人的郑宗一下子放松下来,这才想到自己这样子确实不适合见人,而这些村民再不耐烦下去恐怕也会生事。
他们都不会鲜卑话,只会匈奴话和氐话,所以也不知道蛮古和郑宗在说什么,只是看到蛮古指了指他们的肚子,似乎在说给他们搞点吃的,一各个都高兴地猛点着头。
直到进了这个像是神仙住的园子一般的地方,他们才真的相信郑宗确实是什么贵人了,之前被人在城主府面前像是疯子一样赶来赶去的时候,他们真的想把郑宗揍一顿离开算了。
这一下放松,郑宗也是又累又困又饿,他这段时间遇见的事情足以抵得上他活这么大遇到的所有事,在沙漠里的遭遇又让他对花木兰死心塌地,所以一想到花木兰会有事,真是连命都不要也要把消息带回来。
如今听到蛮古和慈心会把事情安排好,又听到冯恒早就带人进了沙漠,迎到了虎贲军,连伤亡之人都送回了钦汗城,料想以贺穆兰的谨慎(?)和本事,一定不会出什么事,最大的可能是已经和虎贲军汇合了,心中更是安稳,便听了慈心大师和他们的话,先带着汉子们去吃了顿饭,然后休息。
这一沾了枕头,郑宗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过枕头了,出使他国从来不是个好差事,但这一趟的艰难,实在是超出他的所想之外。
原来虎贲军死了那么多人……
原来他猜的没错,老桑头确实有问题……
原来兴平公主没找到,世子也没找到……
郑宗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想想自己以后的未来,带着满脸的愁容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怎么办,平城来的大军明天就要到了,刘城主明日一早就要离城,没办法见他,我们是不是现在就把郑宗叫醒送到城主府去?”
蛮古派去报讯的人回来,带给慈心大师这么一个消息。
“郑施主刚睡下,我刚刚进去看过,顺便给他号了个脉。他之前失血过多,伤没好又长途跋涉,身体亏空太过,整个人已经虚耗地狠了,再不休息对日后的寿命有损,还是不要打醒他吧,他也……”
慈心大师叹声。
“挺不容易的。”
想到郑宗那身上和脸上体无完肤的伤,再想想他不知道是怎么把那把那么重的磐石带回来的,两人就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