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年,府里照料景誉的老人所剩无几了,连一直护他爱他,在府中有一定地位的奶娘也走了,魏珠知道,他难过,他愤怒,他想要发泄,甚至是以牙还牙……可现在还不能!
“小汤圆,你说,我就要变成孤家寡人了吧?”身边的声音沙哑,像是好久没有说过话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声音里透着一丝凄凉。
他是主子,她是奴才。
打十岁起,他鲜少称呼她的乳名。这时候,小汤圆三个字,叫得她心头暖意融融,却又难以消化。他像个和自己求助的幼童一般,脆弱得让人心惊。
“主子,不会的。”魏珠也未察觉,突然脸颊一凉,她用手一抹,竟是一行泪不知不觉滑下。
若大的屋子中回响着他的声音,哀痛,悲怆。
“我不想一个人。”
我不想一个人……
魏珠一个惊醒,环看周遭时,才恍然发现自己还是坐在下人院的厢房中。
妹妹已经爬上炕睡沉了,老爹也不知何时回他的房里休息去了,眼前的酒桌上只有一片狼藉的残渣剩饭和趴在桌上的一个似梦似醒的自己而已。
不知是第几次梦到那个脆弱不堪的少年了,每一次都能让她动容,让她心软。
说来可悲,身边成天有几十号人围着他打转,怎么就成了一个人了呢?
魏珠起身,站在窗前,望向夜空中皎洁的明月。
第二天一早,打开屋门,候在外面的依旧是个熟悉的身影。
“魏珠姑娘起来了?”
“六……六公公。”魏珠行礼,一时心乱如麻,难不成这一早就来找事儿了?
“魏珠姑娘,咱是来给姑娘传话来了。”小六子笑得一脸括号,语气温和可亲,“主子今早上想吃得简单些,不弄那些个汤汤水水的。”
魏珠一听,还好,反正她昨天的酒也没醒完全,简单点好:“请六公公明示。”
小六子点点头,说道:“主子要吃豆沙包。”
魏珠的下巴壳都快要掉地上了。
好么,这是来报仇的!
第5章 豆包七味
“豆沙包?”魏珠试探着小六子的口气,总感觉这里面定是还有别的要求。
“没错,就是豆沙包。只不过……”小六子话锋一转,“不过要姑娘多费点儿心。”
“请六公公明示。”
“主子说,要在这豆沙包里加点东西,让魏珠姑娘做出不少于七种花样来。”说起这个,小六子也是一脸的为难,这种要求也就主子能提呀,真心是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可下一刻,他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论断,主子哪是奴才能随便质疑的?主子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这话在魏珠听来,心中立刻响起四个字:果不其然!
主子就是冲那天的豆包事件来的!
“是,奴才招办就是。”魏珠先硬着头皮应下了,小心眼一转,她又看向小六子,“六公公,主子可有规定能放什么,不能放什么?”
“这倒是没提。”小六子回想着主子吩咐时的情景,一时顺口遛了出口,“记得当时,听主子的原话是‘随便她放什么,只要不光秃秃的端上一盘豆沙包即可’,姑娘还是自己决定吧!”
“随便是吧……”魏珠嘴里重复着这四个字时,目视远方,突然眼光精亮,面上乍寒,倒把一旁的小六子给瘆着了,直感觉后脊背发凉。
一想到主子在自己的饭食里放纸的事情,魏珠就心中气结。
好啊,要豆沙包里加东西是吧?那咱们就走着瞧!
许是昨儿个生了大气,景誉晚饭未吃就去打拳了,连夜宵也没好好用,一早起来,就感觉嗓子不舒服。他为了和魏珠怄气,早饭也没安排有汁水的饭食,只好自己暗地里先喝了碗双耳莲藕汤,润润喉。
这会儿刚在书房里坐定,书还没拿正呢,就听到门外传来小六子的声音:“主子,早膳备好了。”
“进来吧。”
景誉回声还未落地,只见大门开出个一人大小的缝隙,魏珠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她脚步轻缓,足下落地无声,几步来到用饭的圆桌前,声音不大,却听得出与以往不同的不卑不亢:“主子,奴才来交差了。”
听这口吻不善,这是话中带刺,心里有气呀?
景誉还是第一次瞧见魏珠生气的小模样。平日里全是一副死气沉沉,逆来顺受的样子,这会儿整个人都有了生气,颇有意思。他玩味的一勾嘴角,放下书本,起身来到桌前,看她要如何故弄玄虚。
“主子交代了奴才,要豆沙包里放馅料,据说原话是‘随便’放,奴才紧遵主子的吩咐,就随便放了,如有不妥,还请主子多担待。”
这是小六子嘴快了!
景誉无声的向门口扫了一眼,但并没开口怪罪,此时门外的奴才也跟着一机灵。小六子心道,魏珠姑娘您这不害我吗?
不过景誉没想开罪于谁,倒是将魏珠的话在心中转了个圈,好个小丫头,这是拿他的话来将他,要是其中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是主子自己说的“随便”,还能赖在她的头上?
看她小嘴都伶俐了不少,景誉心中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心道:难得看她矫情一回,随她去吧!致此,便大方的应允了她:“你大胆做便是了,做错了不罚,做好了有赏!”
好您咧!
有这句话就成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魏珠虽有了护身符,但心中还在暗暗打鼓,与之同时,她打开了食盒的第一层:“第一味,清平盛世。”
随着魏珠报出菜名,一个若大的盘子中央只放有一个平淡无奇的豆沙包,这一盘端端正正的摆在了景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