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就点了头,他一心图谋大位,焉耆是最难啃下的一块硬骨头,若非是澹台珑身世坎坷,哪能被他寻到机会,他当然希望澹台珑回去焉耆把持焉耆大权,到时候好成为他图谋的助力!
嬴纵的眸色越发冷冽,好似能看出她心中所想似得,唇角冷冷勾起,看着沈苏姀道,“难不成你以为阿策和那位澹台公主能有什么好结果不成?澹台珑都能明白的道理阿策不懂也就算了,你却不明白?”
沈苏姀看嬴纵一眼,“正是因为明白才觉得王爷什么事都做得出。”
嬴纵不置可否,眸光深长的扫了沈苏姀一眼,“你知道就好。”
话音落定嬴纵就靠在车壁之上闭了眸子,沈苏姀看着他这般模样背脊上却生出两分冷汗,自那夜她露出破绽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两人独处,她看着如此平静的他实在是有些想不清楚他到底是作何打算,果然只是想要那琅琊城的支持?
在沈苏姀的暗自揣测之中王辇到了锦绣殿之前,此番来大秦的使者颇多,老远的便能听到人声鼎沸,沈苏姀掀开车帘当下走下了王辇,嬴纵跟着在她身后站定,此刻锦绣殿前已经有人来来回回进出,嬴纵的王辇本就足够引人瞩目,此番她和他一同下来更是让周围诸人的目光添上了两分揣测之意,沈苏姀定了定神,正要硬着头皮走开,旁边的人群之中却忽然走出个人来,沈苏姀抬睫一看到那人,眉头狠狠一皱。
那四十多岁的男子也看到了她,眼底微光一闪而逝,沈苏姀本以为那人是找她,可没想到下一瞬那人便看向了她身后的嬴纵,语声温润沉着,可那一双眸子却又机锋闪过,那人抱拳道,“拜见七王爷,在下早闻七王爷赫赫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分明是恭维之语,可不知怎地沈苏姀就是觉得眼前这人来者不善,嬴纵并没有轻易接话的打算,堪堪将这人晾在了那里,周遭人人来回进出,许多嘲讽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那男子身上,可他竟然分毫不觉尴尬,又朝嬴纵笑语道,“听闻七王爷的天狼军乃当世神军,可在下进君临城的时候却瞧见他们已经驻扎在了君临城外,怎么,莫非王爷从今往后要让天狼军变作君临城的护城之军?真真有些可惜,如此一来,大秦可还有强军……”
但凡是帝都的护卫军队素来受各个边境驻军的诟病,只因边境驻军无论是战力还是血性都要比金银窝边上的护城之军来的好,天狼军赫赫威名,竟然三言两语被此人贬了一截,连沈苏姀都能感受到嬴纵身上的迫人之气,偏生这男子仍是言笑晏晏好似半分感觉都无。
沈苏姀转头抬睫,嬴纵的眸子内蕴万仞,刀锋般的薄唇轻抿,说出的话语更是森然迫人,“天狼军退可护帝都,进可战强敌,偌大的焉耆都被天狼军夺下,岂不比龟缩与弹丸之地且贪得无厌的乌合之众要好得多?”
沈苏姀有些出离与状况之外,这边厢那男子已经又向嬴纵一抱拳,“王爷所言甚是,家主常言王爷乃当世神将,更盼有朝一日能与王爷切磋一二,还望王爷届时一定赏脸。”
嬴纵的眸子瞬时眯了起来,薄唇紧抿略带着两分讥诮之色,似乎根本不曾将他的家主放在眼底,嬴纵这幅表情已经是最好的回答,见他并不接话,那男子笑里藏刀的话好似打在了一团棉花之上,平白的让周围之人看了热闹,那男子依旧分毫不恼,却转而看向了沈苏姀,朝她一笑道,“沈姑娘,我们待会儿宴上见。”
沈苏姀挑了挑眉,看着男子转身进殿的背影略有两分不解,他那句待会儿宴上见更浑似含着什么特别的意思一般,嬴纵垂眸扫了一眼她的表情,随后才略带两分深长的道,“这位乃是漠北苍穹城第一谋士陆衎,他的家主便是你送十万两黄金的漠北世子璴意,沈苏姀,你颇为推崇的那位璴意此番未敢进君临仅仅只派了他的谋士前来,你还觉得他大勇无畏吗?”
沈苏姀眉头顿时紧紧地皱了起来,听着嬴纵漫不经心的话语眸色微深,难怪那人适才对她那般言语一句,原来他是漠北苍狼王世子手下之人,那陆衎刚才那句句话语都在挑衅,难道那璴意当真嚣张到了这种地步?不远处陆氏的玉辇已经朝她们这边驶来,沈苏姀回头看了嬴纵一眼,“若是那璴意进了君临城,君临城可还会放他走?”
话音落定沈苏姀便朝着陆氏的玉辇而去,嬴纵站在原地神色莫测的看着沈苏姀朝陆氏奔去,唇角意味不明的勾了勾,抬步朝锦绣殿中去!
今日的夜宴相较几日之前规模大了许多,不仅诸国使者共聚一堂,便是连权阀朝臣都来了不少,没了窦阀,现如今的权阀席上只剩下了西岐、申屠与宁阀,诸位使者们将眸光落在这最为尊贵的臣子席位之上,一时眸光各异非常。
沈苏姀扶着陆氏进殿坐在了首位,没多时便有执路太监响亮的鞭声,伴随着全福尖利的长喝,昭武帝带着贵妃西岐茹款款而至,而底下的大殿中,忠亲王嬴珞,六皇子嬴胥、八殿下嬴策与七王爷嬴纵都次第落座,昭武帝看了看这几个优秀的儿子眼底光彩更甚,在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呼声之中坐在了首位!
夜宴开始,一片觥筹交错之中来自犬戎的使者当先站起身来,那位使者身高七尺手脚胸背皆是壮硕非常,一个人便占了两个人的位子,此番往那里一站虎虎生威十分骇人,黝黑的面容之上浓眉大眼略带着两分戾气,一开口更是声若洪钟,“尊敬的大秦皇帝陛下,我仅代表我朝王上向您表示最尊敬的谢意,此番我代表犬戎人为您送来了犬戎最好的宝马和狐裘,我们愿意与大秦签订盟约再不交战,请皇帝陛下应允!”
犬戎的来意十分明显,如此一言也让其他几国的使者面色微变,昭武帝对着那使者遥遥举杯,“与犬戎和平相处互通来往亦是朕之所愿,朕自然要应允!明日朕便准礼部官员拟定章程,愿大秦与犬戎成为百世友邦。”
两人都将杯中酒业饮下,那使者堪堪落座,只听得凳子被他坐的“咯吱”一声响,几乎就要承受不起他的力量,那犬戎使者刚刚落座,一旁南煜的使者也站了起来,那南煜使者面容并不出奇,放在人堆之中很容易便会被淹没,说起话来更没有适才那犬戎使者那般硬气,“皇上,南煜多年来一直想和大秦开启商贸往来,早前所开的两处口岸效益甚好,此番在下带着我皇手书,希望明年能再多开三处口岸,已助我南煜与大秦百业昌盛,我皇有言,但凡是皇上您的要求我们南煜皆会满足,希望皇上您看到我们的诚意。”
昭武帝面上的笑意有半刻的怔然,谁也不知道他这怔然来自何处,片刻之后他才点了点头,“朕没有别的要求,稍后便让吏部与你们商议具体细节。”
那钦使闻言当下呼出口气,这才放松的坐回原处,相比南煜和犬戎来说,西楚来大秦的理由则要简单的多,他们的使者只有两人,却并非是来自西楚皇帝手下,反倒是来自与大秦最为靠近的西楚浮图城商王处,那位商王乃是当今西楚皇帝的胞弟,此番只是为了向大秦表达其友善交好之心,看起来是有些怕大秦在收拾完焉耆之后打起了他们的主意。
在诸位使者的祝词之中宴会渐酣,各国使者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接下来便是大秦自己人表忠心之时,便是连殷蓁蓁都起身向太后与昭武帝敬了一杯酒,对于这些外使而言,任何一点大秦的哪怕是极小的内部争端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场好戏,而今日的锦绣殿中,注定会上演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诸位看客笑眼半眯,只希望这场戏闹得再大些!
沈苏姀站在陆氏身后看到陆衎起身之时便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副温透的笑意让沈苏姀下意识的想到了一种动物名为狐狸的动物,漠北在今年可谓是抢足了风头,先是贱民暴动,而后又是大胜北魏,最后竟然贪下了北魏所有议和的银两,一颗反心昭然若揭,而今,那世子璴意未曾来君临所有人都没有意外。
狐狸陆衎站了起来,朝着首位的昭武帝举杯,“皇上,小人乃是漠北苍穹城中苍狼王身边右议谏侍郎陆衎,因王爷病中,而世子又在日前受伤,因此小人奉王令至君临,代表王爷和世子向皇上表达漠北的忠诚,漠北有苍圣军护卫,请皇上一定放心!”
昭武帝坐在上首座,听着这全无瑕疵的忠诚之语微微的眯了眸子,酒盏端在手中要举不举,一时间让人有些吃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边厢嬴策已经冷笑一声,“漠北的忠诚真是让感人肺腑,且不知陆侍郎是否将北魏送与我朝的十二万辆白银带入君临?那银子本是先给大秦的,却不知漠北世子凭什么以自己的名义手下,莫非这世子想要一手遮天不成?”
嬴策素来最为厌恶漠北,此番他如此言语倒也是沈苏姀意料之中,转眸却见昭武帝仍是一副淡笑模样,显然是默许了嬴策的发难,再看各国使臣皆是一脸兴味的看着这场闹剧,昭武帝分明看在眼里却是纵容别个国家来看大秦的笑话……
陆衎似乎早就知道有人要问这个问题,当下手执酒盏看向了一脸冷色的嬴策,“八殿下所言甚是,那二十万两自然是北魏献给大秦的不错,王爷与世子皆不敢贪图半分,可想必八殿下是知道的,五个多月之前,因为漠北的大旱曾爆发过一场乱民暴动,彼时世子和王爷为了安抚乱民可谓是将璴氏私产消耗了个干净,此番那银子送入苍穹,世子本想派人送入君临,可那送银子的车队刚走出苍穹城便被城外的乱民劫走,二十万白银被瓜分个干净,竟然是一个字儿都寻不着,世子无法,亲自带兵要将那银子追去,却不想那些乱民堪比军队,双方交战之中世子受了重伤,这追银一事才不得不停下,等世子伤好定然会将那银子悉数追回上交君临,请八殿下看着漠北刚刚打了胜仗损耗巨大的份上宽限些日子!”
——荒唐!
沈苏姀无法形容嬴策面上的难看之色,因为便是连他也明白,能打赢北魏大军的苍圣军若想真的将那银子追回难道还没有办法么,可笑的是那璴意世子没有在打仗的时候受伤,竟然在追截一群乱民的时候受了伤,偏生还要以此理由来拖延上交银子的时间!
漠北不是不想上交,是银子被抢了,漠北损耗巨大,自己无法凑齐银子,而世子又受了伤,眼下无法去追讨那被抢走的银子,如此一来,那北魏送与大秦的二十万两银子就然就这样不翼而飞了,君临的各位主子还要嘉奖世子打了大胜仗,还要考虑到漠北百姓的生存,最好还能从国库之中拨点儿银子给苍穹城!
真真是一个好故事!有理有据有因有果,被陆衎那沉着的语声道出,不像让人相信都难,可在场诸人皆是在官场之中浸淫几十年,大家都摆出一副同情漠北的模样,心中还不知在怎样咒骂那璴意,贪得无厌恬不知耻都不足以形容!强盗土匪都不足以媲美!
嬴策被气的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冷笑一声,“好啊,真是再好不过了,璴意竟然连一群乱民都没有办法,看来苍圣军在与北魏一战之后已经耗尽了力气,既然如此,朝廷不妨再派上个十万军队至苍穹,免得苍穹城和苍狼王出什么岔子!”
朝廷驻军,意在掣肘,若真有十万朝廷大军去了苍穹,那所谓的独立自治就变成了纸上谈兵,苍穹岂不乖乖在朝廷手中握着?
狐狸陆衎闻言一笑,竟然点头附和,“八殿下此言有理,世子与王爷亦有此意,只是……只是十万大军若是驻扎与苍穹,只怕苍穹的百姓会不满意,漠北土地本就贫瘠,忽然多出十万人不知要为多少百姓造成负担,占地圈田也就罢了,最怕兵强民弱,王爷和世子皆是宽厚之人,一来二去骄纵了百姓们的性子,漠北人人习武,若有不满,只怕要生出第二次乱民暴动,所以世子和王爷的想法是,若国库每年多拨出一百万两银子给苍穹内外的百姓做补偿,那这十万军队定然能安然无恙的驻扎在漠北护持大秦北疆。”
说来说去还是落在了银子上,大秦若是有百万两银子早就锻造出一支强军了,何需将其分给漠北的百姓,璴氏在漠北声望极高,这也是朝廷次次想在漠北驻军却都失败的缘故,而此番,这位世子爷打着让朝廷驻兵的旗号,却还是要银子,不给银子便以漠北百姓相威胁,北疆战线极长,若是那里发生了乱子,且不是给了北魏西楚机会?那样才真的是闹了笑话!
嬴策看着陆衎那一张笑脸心中早就恨得牙痒痒,偏生每样说辞都被他圆的极为漂亮,嬴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漠北若真是如此缺银子,敢问早前君临送出去的十万两黄金去了何处,可千万别说又被乱民给抢走了!”
陆衎微微一笑,一双眸子眯成了一条缝,他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彼时乱民暴动大旱成灾,十万两黄金一送过去世子和王爷便开始赈灾,最后一大半的银子都用在了赈灾上,另外的则用在了军备之上,十万苍圣军的战马与武器都需要更换,为了守护大秦北疆,便是花再多的银子王爷和世子都舍得!”
当然舍得!有了装备一级好的苍圣军,朝廷哪里敢轻易对漠北用兵!
嬴策唇角微搐,虽然极其克制却还是能看到那面容之下的愤怒,不仅是他,便是嬴珞与嬴胥都面色沉暗起来,沈苏姀一眼扫过去,却只有嬴纵保持着一开始的模样,低垂着的眸子叫人分毫看不出情绪,想到进锦绣殿之前他与陆衎的争辩沈苏姀不由得微叹,对陆衎这样善用口齿之人,争辩是无用的,再看陆衎,他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迫于殿中各方的威慑力竟颇有两分处变不惊的大家风范,沈苏姀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想那璴意本就是野心勃勃之人,身边再有陆衎这般的儒将辅佐,漠北想不强大都难!
见嬴策终于失了言语,陆衎又再次举起手中那杯酒对上昭武帝,“皇上,北疆有王爷和世子在请您一定放心,只要苍穹城在一日,苍圣军便一日是大秦最坚固的堡垒!”
陆衎语势激昂,可那话却实在有深意,苍穹城在苍圣军便在,若苍穹城不在了呢?苍圣军便要造反不成?诸国使臣都将目光落在了昭武帝身上,大抵都想看看对于这个放肆的侍郎他会如何处置,只见昭武帝淡笑着举起了手中酒盏,“有璴氏在北疆护持朕深感慰藉,传朕旨意,赐璴世子郡王之衔,其御下将士连升三级,那二十万两白银确要追回不假,却不必送至君临了,朕将其赐予苍圣军,以筑朕北疆坚壁!”
昭武帝语声和缓的下了旨意,陆衎面上感激之色骤然闪现,放下酒杯行了个跪地大礼,“皇上英明,微臣替王爷和世子拜谢圣恩,苍圣军绝不辜负皇上重望!”
昭武帝面上笑意不变,手中的酒盏却缓缓地落在了桌案之上,似乎已没了小酌的兴致,见陆衎起身,看热闹的人也都转了眸光,他们本已经尽兴,却不想陆衎的狐狸花招还没有完,他直身朝上座的昭武帝抱拳躬身,语声朗朗,“皇上,微臣此番至君临还要替世子爷完成一个愿望,还请皇上准许!”
昭武帝还有什么不能准的呢,且看看那璴世子还有什么花招!
他笑意不变的看着陆衎,“你且说说是什么愿望?”
陆衎一笑,却转而将眸光落在了太后陆氏的身上,不,准确的说是落在了陆氏的身后,陆衎眸子眯起,眼底暗芒簇闪,语声锵锵的道,“早前幸而有那十万两黄金才帮助漠北渡过了难关,世子爷知道那十万两黄金出自君临沈氏五姑娘之手,来前世子爷特别嘱咐微臣为沈姑娘带了一件谢礼,还请皇上准许微臣将那礼物呈上,并且请沈姑娘收下!”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沈苏姀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场戏之中还有自己的事,诸人都看着陆衎,听说那位世子爷竟然为一个小姑娘准备了礼物所有人不禁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昭武帝听说只是给沈苏姀备了礼也不见怪,随意挥挥手道,“呈上来吧,且看沈姑娘愿不愿收!”
得了昭武帝的准许陆衎眸色微亮,眸光似剑一般的穿过沈苏姀头顶的阴影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看向殿门口的位置轻轻地拍了拍手,众人都随他看向殿门口,沈苏姀不知这陆衎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可瞧着那门口她不知怎地忽然生出两分紧张来,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随即,在一片死寂的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了从门外传来的轻巧马蹄声。
沈苏姀一颗心陡然抽紧,当看到那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与寒夜月下一步步朝锦绣殿门口来之时,脑海之中轰然一声炸响,沈苏姀几乎情不自禁的从原本所站的陆氏仪仗之下走了出来,这边厢陆衎已经笑意明朗的转身看向了她,“世子在漠北听闻沈姑娘犹善马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为沈姑娘寻来这匹绝世骏马,这马名为绝影,可日行千里且灵性十足对主人万分忠诚,不知沈姑娘……喜不喜欢?”
------题外话------
你们家作者写个两万字容易么你们就开始声讨了,>_<,,不给票子的姑娘不是好姑娘,月底了大家该干啥自己知道啊,不然放纵子出来削你们啊!
那啥,还有点粗糙,让你们家作者歇一下来改错字!
☆、096 苏彧觉醒,君心温情
“世子在漠北听闻沈姑娘犹善马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为沈姑娘寻来这匹绝世骏马,这马名为绝影,可日行千里且灵性十足对主人万分忠诚,不知沈姑娘……喜不喜欢?”
在陆衎带着笑意的平静话语中,沈苏姀从陆氏身后的依仗之下走了出来,她的面容痴症,眸光半狭,漆黑的瞳底闪动着莫名的光芒,那撒着蹄子的雪白骏马被陆衎的侍卫牵着,虽然未能进殿,可沈苏姀隔得这样远仍能一眼认出那马,拢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握紧,心底久久藏着的名字在这一刻终于能轻唤出口。
绝影……绝影……
沈苏姀怔愣的模样让周围人都有些意外,恰在此时,那站在殿外的骏马忽然尥蹄而起,马嘶烈烈,看那模样竟然是想挣脱那侍卫之手往殿中来,殿中诸人都有些色变,看着那马头的朝向,竟然是朝那站在高台侧边上一时呆愣的沈苏姀的,看到马儿朝她嘶叫,沈苏姀眉头一皱顿时回过神来,那将迈未迈的步子堪堪收住,隔得老远将目光黏在了绝影的身上。
幸而那牵马的侍卫机灵并未让马儿闯入殿中,陆衎眉眼带笑的看着这场面,忽的出神道,“这马儿性情素来冷僻,如今见到沈姑娘才这般,足见沈姑娘与马儿缘分不浅,世子得知沈姑娘善马术便知沈姑娘定然是位奇女子,若是以旁的金银软玉之物相谢倒有些俗了,看沈姑娘的样子应当不至于不喜欢这匹马,这马是世子千辛万苦为沈姑娘寻来的,亦代表着我漠北军民对沈姑娘仗义慷慨之行的感谢,还请沈姑娘一定要收下,如此在下也不负世子的嘱托。”
寒月幽幽,冷华若水倾洒在绝影的身上,雪白的鬃毛在风中颤悠,高壮的体格还若五年前那般精实奇骏,虽然被那侍卫扯住了辔头,可绝影依旧哼哧着望向她这边,看的沈苏姀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众人都不知她这异样从何而来,陆氏见她看呆了那匹马不由拉了拉她的手,“丫头,你若是喜欢便收下,哀家也觉得这匹马十分配你的马术!”
绝影当然是一匹好马,卖相与脚程都是上上品,此番虽然是漠北世子所赠,可沈苏姀仗义疏财一事乃是众所周知,她那般不仅救了漠北,更是替大秦解决了一大危难,她虽然没有问皇帝要什么,可她那义举众人都是记着的,因此不管是陆氏还是昭武帝都不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一个陌生或者又有些熟悉的寻常的名字,一个虽然上品却也实在没什么特别标识的马儿,只是一匹马而已,在所有人等待沈苏姀开口的时候,一道略带低寒的目光正落在沈苏姀身上,满场众人或许都不知这匹马的来历,可几乎就在沈苏姀面色大变的那一刻,一直静坐垂眸没什么反应的嬴纵同时抬起了头来,满殿诸人无人能比他更认得绝影。
深吸口气,沈苏姀转眸看向陆衎,“沈苏姀彼时只是举手之劳并未想要收取什么谢礼,却没想到世子竟有如此心意,沈苏姀本不应收世子的礼物,可这匹马沈苏姀看着实在是喜欢的紧,便只好厚颜收下了,还请陆侍郎代沈苏姀多谢世子。”
沈苏姀会收下这匹马似乎是在陆衎的预料之中,他眼底笑意更深,直直看着沈苏姀的眸子朝外挥了挥手,那匹马被他的侍卫牵走,他这才温笑道,“沈姑娘能一掷千金本性子必定是直爽之人,如今所见果然不差,世子若知沈姑娘喜欢他送的礼物也必定会欣慰非常,世子还说了,漠北人最为重情重义,无论沈姑娘收不收下这匹马往后但凡沈姑娘有所需,只需要叫人送信去漠北,届时世子一定会助沈姑娘一臂之力。”
诸人听着此话都是眸色微变,谁也没想到那位世子竟然对这位小姑娘如此礼遇,连沈苏姀自己都有些意外,看着绝影被牵走她心底略有空茫,定了定神才摇头一笑,“世子为大秦戍卫北疆,沈苏姀所为与世子相比实在不足挂齿,那十万两黄金请世子不必放在心上,如此礼待倒叫沈苏姀惶恐……”
听着沈苏姀的委婉之词陆衎面上笑意未变,只是眸光深邃的看了沈苏姀两眼,而后直接赞叹道,“沈姑娘虽未女子性情却豪迈忠义,今日宴后请沈姑娘与在下一起去牵马。”
沈苏姀对着陆衎的方向点了点头,他们这一段插曲总算是告了一个段落,沈苏姀往后退几步,心底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抓挠一般,眸光殷切的看向殿门,却也明白那里早已没有绝影的身影了,重新站回阴影之中,她终于能放肆一下面上的表情,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着,这才能稍微平静的去想这宴上的意外,绝影……怎么会在那璴意手中?
当年夕阳谷决战之时乃是在西境,与漠北相隔千里,这五年之中,绝影是如何辗转落在了璴意手中的呢?传闻那璴意极善兵事性情亦是狠辣狡猾,难道当年之事他也有份参与?可为什么要将绝影送给她呢?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君临城中的消息能传到漠北不足为奇,她给了他黄金他送谢礼也不足为奇,可当两件事合二为一,沈苏姀总觉得太过巧合了一点,若真的是巧合便无碍,可若不是呢?
背脊泛上一股子凉意,那璴意难不成在千里之外已经看出了她的身份?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沈苏姀兀自思量,忽然惊觉一道眸光正罩在她的身上,寻着那眸光的源头看过去,陡然对上一双蓝幽幽的鬼眸,沈苏姀心头正是陡震,嬴纵却又捕捉痕迹的转过了眸子,仿佛适才那一瞬只是他随意的一瞟而已,沈苏姀心跳加快,却见嬴纵一阵静然的坐在桌案之前,仍是那副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在他身前琼浆玉液半分未动。
嬴纵当是认得绝影马的,可是那又如何,是别人送来的又不是她自己要寻的,沈苏姀心中暗自腹诽,却是不确定刚才那一瞬自己到底露出了多少异常的表情,而他又能看出多少,沈苏姀略有些不安,却也明白,无论她怎么露出意外惊诧的表情都不能证明什么,只因为,她是沈苏姀,她本就是实实在在的沈苏姀!
觥筹交错之中今晚的夜宴便要落下帷幕,昭武帝慷慨大方,无论是犬戎还是南煜,止战的止战,通商的通商,连对那西楚的商王幕僚都上宾以待,几国使臣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只等接下来签订盟约立下誓言便可荣耀归国。
宴毕,沈苏姀扶着陆氏出殿,沈苏姀迟疑一瞬,“娘娘,苏姀在宫中多日,只怕府中已有不妥,祖母毕竟年纪大了,今夜苏姀想回府看一眼。”
陆氏看着她这模样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到底未曾阻拦,“也好,且记得万万莫要平白受了欺负,万事有哀家与你做主呢!”
沈苏姀听得心头一暖,连声应下又一路将她扶着上了玉辇,陆氏连声嘱咐,又让两个侍卫送她出宫才放下心来,沈苏姀看着那玉辇走出好远才转过身去,在她身后不远处,陆衎正等着她,沈苏姀顿了顿,当先当那两个侍卫回寿康宫去,那二人本不愿,却经不住沈苏姀一阵要求,末了到底是未曾跟来。
今日里自然不比往日,陆衎着一身素青的锦袍,襟前袖口都绣着精巧的暗纹,看起来依旧素净,却比那一日要矜贵许多,到底是内有乾坤之人,即便此刻站在那光线幽暗的廊道之下,依然能让人感到一股子莫名的强烈存在感。
沈苏姀走至陆衎身边,陆衎抬手一请带着她朝宫中马厩的方向走去。
陆衎面上仍然带着两分薄薄笑意,“那一日幸而有沈姑娘带路,却不想原来正是沈姑娘你将十万两黄金送与漠北解了漠北之急,远在漠北受沈姑娘相助,进了宫依然离不得沈姑娘帮忙,沈姑娘与我们还真有缘分。”
沈苏姀并不知道陆衎此话何意,陆衎那日之中与她那侍卫的对话还盘旋在她耳畔,那样的觊觎之心,若是出自别国也就算了,可竟然出自漠北,可见那璴世子的心思必定不会安分简单,沈苏姀心有图谋,自不愿也不会卷入这样的争斗之中,可有些事情,她到底还是要弄明白才能心安,沉吟一瞬,沈苏姀这才看向陆衎,“敢问陆侍郎,今夜送与沈苏姀的马璴世子是如何得到的?”
陆衎闻言笑起来,“乃是家主的一位朋友相送。”
陆衎笑着看沈苏姀一眼,“看起来家主这件礼物选的真是不错,沈姑娘很是喜欢绝影呢!”
夜色渐深,宫中由喧闹变得寂静非常,冷风呼啸而来,陆衎走的衣带当风好似不觉得冷,沈苏姀却下意识的拢了拢斗篷,“那绝影一眼便知乃是当世好马,沈苏姀自然喜之甚深。”
陆衎点了点头,“家主的那位朋友在下也不知其身份,只知道这马落到家主手中不甚容易,家主也十分喜欢这马儿,猜想沈姑娘或许比他更适合做马的主人便让在下送了过来,如今看来家主的眼光真是厉害。”
那璴世子如今不过刚刚二十出头,而眼前这人最起码已经年过四十,适才朝堂之上不疾不徐的一场应对足见其人不简单,可此时一口一个家主却倍含敬服推崇之意,一来二去倒是让沈苏姀有两分好奇那璴意是怎样的人。
“璴世子已经身受重伤却还想到为沈苏姀制备礼物可真是让人感动。”
沈苏姀轻快一言,却惹得陆衎一阵朗笑,沈苏姀眉头微蹙,两人都颇有默契的没有再就着这受伤的话题再说什么,那马厩距离锦绣殿的路本就不远,两人走了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沈苏姀早前见过的那侍卫正站在一旁,绝影正低着头在那吃草料,大抵是感觉到沈苏姀的出现,绝影豁然扬头转身朝沈苏姀的方向看了过来,随即响起一声马嘶,隔了几十步远绝影便向她奔了过来,沈苏姀呼吸一窒,一时在挪不动步子。
雪白的马鬃被洗涮的十分干净,看得出来他们将它照顾的十分好,绝影跑至沈苏姀身边,先是围着她打了两个旋儿才十分亲昵的以颈侧靠向了她,沈苏姀的身量并不十分高,这会子一身雪白的斗篷站在绝影身边,小小的人儿挨着绝影的颈子竟是说不出的默契和谐,好似她们是早早就相熟的伙伴,陆衎看着这场面眼底暗色一闪而逝,笑道,“看样子绝影终于找对了主人,往后绝影便是沈姑娘所有。”
沈苏姀抚着绝影的脑袋喉头一阵僵冷,陆衎的话她一时没敢立刻接口,缓了缓才侧对着陆衎道,“正好沈苏姀尚未有坐骑,能得绝影也是沈苏姀之幸,璴世子当真是有心了。”
陆衎仍是笑着的,“家主为沈姑娘做点什么何足挂齿,家主曾说过,沈姑娘但凡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无论如何家主也会助沈姑娘的,请沈姑娘不要和家住客气。”
沈苏姀定了定神,终使面色平静下来,转头看了看陆衎的神色摇了摇头,“沈苏姀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绝影足以抵得上那十万两黄金了,往后请璴世子不必再放在心上。”
陆衎见她面色不做假便也点了点头,漠北的身份特殊,沈苏姀不想和他们牵连过多也是正常,陆衎又看了看她,而后抱拳告辞,“既然已经将绝影交给沈姑娘,那陆衎便不多打扰沈姑娘,沈姑娘出宫,陆衎就先告辞了!”
沈苏姀点点头,陆衎便果不多说领着那侍卫转身而走了。
沈苏姀看着陆衎的背影消失才转过头来,眼下并无多的人,沈苏姀这才能在这昏黄的光晕之中细细的打量绝影,看了良久,沈苏姀深深地吐出口气,“绝影……你终于回来了……”
从兴奋之中平静下来的马儿哼哧两声,又来噌她的掌心,沈苏姀娇小的身影站在原地,一下又一下的抚着绝影的马鬃,好似许多年前一个样,绝影臣服的低着头任她所为,一时让沈苏姀有些恍惚,冷风渐大,夜色已深,沈苏姀沉默良久才回过神来,拍了拍绝影的脑袋,语声深重,“走,带你回家……”
话音落下沈苏姀便翻身上了马背,绝影脚力沉稳,驮着她的姿态悠然,沈苏姀坐在马背之上心头情绪一时陈杂,默了一瞬才拉着缰绳调转了马头,甫一转身,她手中的动作便顿了住,寒月如刀,左侧宫道的一角静静停着辆王辇。
王辇不知何时停在那里,此刻墨色的帐帘四垂,将车中之人全然挡了住,饶是如此,沈苏姀也知道那辇中坐着的是谁,那道深重的眸光仿佛能透帘而出,似有形的寒风一般罩在她身上,沈苏姀默然一瞬,忽然移开眸光扯缰挥鞭,如同一道幻影般朝宫门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