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王府已到,您请下车吧。”
马车之中的沈苏姀浅吸一口气,掀起车帘躬身走了出来,一抬头,“苍狼王府”四个苍劲有力的鎏金大字正悬在那门额之上,门前两边各有数个苍圣军战士守着,见她走出马车竟然对着她齐齐礼拜,“拜见侯爷,侯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苏姀眉头一皱,狭了狭眸子下得马车,车帘垂落,陆衎扫了一眼那分毫未动的姜汤无奈的摇了摇头,“侯爷竟然就这般浪费了家主的心意。”
沈苏姀看也不看陆衎超前走去,樱唇微动道,“苍狼王和世子在何处?”
陆衎跟在沈苏姀之后,香词并着两个侍卫又跟在他之后,陆衎听闻此话唇角微勾,“家主眼下还在北营未归,至于王爷……”
陆衎话尚未说完,陡然看到府门之处闪出一个头发已有些花白的老妇身影,那妇人身上穿这件墨色的貂裘短袄,里头的衣裳乃是靛青之色,一看制式应当是个下人,虽则不是主子,她却能直视沈苏姀的眼睛,看了看沈苏姀的面容,眼底立时闪出一束微光,开口便是有些激动的笑问,“是洛阳候吧?”
沈苏姀脚步微顿,跟在她身后的陆衎却笑着道,“芸娘,正是洛阳候。”
沈苏姀正觉有些奇怪,那被叫做芸娘的老妇却对着她陡然跪地行起了大礼,“芸娘给侯爷请安,老夫人等了侯爷多时,眼下世子还未归府,还请侯爷先去见见老夫人?”
这所为的老夫人是谁沈苏姀当然知道,现任苍狼王的王妃已经在许多年前病逝,而今被称为老夫人的乃是现任苍狼王的母亲,沈苏姀唇角微抿,觉得有些奇怪,她此番乃是代表朝廷来得,无路如何也当先见苍狼王和璴意才是,却为何……
心中正满是疑窦,陆衎却对着那妇人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依芸娘之意,且去通禀老夫人一声,就说侯爷随后便道。”
芸娘兴高采烈的起身应是,又看了沈苏姀一眼才转身走开,沈苏姀眉头很皱的转过头来看向陆衎,“陆侍郎,按道理,本候应当先见见王爷宣读朝廷的文书才是。”
陆衎唇角微扬,竟然好似完全不曾领会沈苏姀话中之意的道,“家主多番在老夫人面前提过侯爷的名字,因此老夫人对侯爷的名字早有耳闻,眼下还是先请侯爷去见见老夫人吧,至于王爷,在老夫人那里也是能见到的。”
又是那个璴意……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暗芒,看着陆衎眼底深长的笑意从容的转身朝府中去,陆衎见她如此便知道她这便是已经允了,当下唇角微勾的跟了上。
沈苏姀甫一踏入这王府之时便觉眼前一亮,整个苍穹城都是以砖石为舍,可是这苍狼王府却竟然是一派南国园林之风,府中下人不算多,来回巡逻的士兵却不少,大有帝宫禁卫军的风范,素雪皑皑覆在亭台楼阁之上,飞檐斗拱一眼望去有些看不到这王府的尽头,佳木浓翠,曲径通幽,这景致看得沈苏姀稍有一怔。
陆衎上前一步抬手一请,一边为她引导方向一边解释道,“苍狼王府数代扩建,早前也是外头的砖石屋舍,后来因为数位从南国来得王妃北嫁,历代苍狼王在扩建王府之时都学着南国的样子造景,因此才有了今日的王府。”
沈苏姀闻言便有些明白过来,外面关于漠北的传言在近十年来都是关于漠北璴氏的野心,可除开此道,历代璴氏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一任苍狼王都不得纳侧妃与妾室,听闻此规矩乃是百年前的某一位苍狼王所定,从那以后,璴氏每一位苍狼王果真都只有一位王妃,而由此衍生出的风花雪月的故事更是数不胜数,近年来,这些风花雪月都被漠北苍圣军的威名和璴意一次又一次的胆大包天给掩盖了。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顺着陆衎指引的方向朝前走,这王府的景致的确是毓秀万分,然而对于沈苏姀而言她此番可不是来看这些景致的,想到待会子即将见到现任苍狼王璴衡,沈苏姀心中到底还是先做了两分准备……
弯弯绕绕的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陆衎终于引着她停在了一处院落之前,先前那个叫做芸娘的妇人正站在门口等着,见到她出现那满布着皱纹的面上立时露出和善的笑容,上前一福抬手一请,“侯爷快请进,老夫人知道您来了眼下正高兴呢。”
沈苏姀心底滑过两分异样,转头看了陆衎一眼陆衎眼底竟然带着鼓励,沈苏姀眉头微蹙,硬着头皮走进了这名为“燕居”的院子,依旧是玉瓦白墙的南国之风,院子里静静站着两三下人,沈苏姀一行人走进来她们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模样,絮雪势头渐急,芸娘走至正厅之前为沈苏姀掀起了幕帘,沈苏姀回头看一眼陆衎,陆衎淡笑着点头将欲跟上去的香词拦了住。
沈苏姀安抚的看一眼香词,眉头微蹙矮身进的厅门,屋子里的光线并不算明亮,沈苏姀尚且还在适应,上首之上已经传来一道殷殷的轻唤,“是沈姑娘来了?”
这语声略显黯哑,沈苏姀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抬首看去,只见上首的榻上正倚着个身披藏蓝色薄毯的老者,年纪与沈王氏相差无几,面容之上亦是皱纹满布,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一道藏青色的抹额镶着颗蓝宝石堪堪落于额间,面上带着淡淡的温善笑容,沈苏姀大眼一扫觉得有些不对,在想到这位老夫人对她的称呼更觉得疑惑,却来不及多想的福身行礼,语声从容道,“给老夫人请安。”
“好好好,起来起来,快过来我身边……”
这语声叫人听着十分亲善,可是这份善意来得有些莫名,沈苏姀眉头微蹙直起身子上前几步,待走得近了才陡然明白适才心中的那一分异样来自何处,此时老夫人璴顾氏正倚在榻上,一手撑在榻边,另一手朝她的方向摸索,她的眸子分明是睁着的,可漆黑的眼底却是一片散光没有焦距,芸娘略带心疼的站在璴顾氏榻边,生怕她一不小心栽倒下来,又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待看到沈苏姀眼底一闪而逝的意外之时安抚的笑了笑。
沈苏姀呼吸一簇当即上前将手落在了璴顾氏的手上,好容易拉到了沈苏姀,璴顾氏微微一叹笑了起来,将沈苏姀拉着坐在床边,抬手便慢慢的摸索到了她的脸上,这动作叫沈苏姀心底略有不自在,一边的芸娘便对她抱歉的笑了笑,沈苏姀勾了勾唇仍由璴顾氏摸她的脸,看着璴顾氏已经不能视物的眸子有些叹息的蹙了蹙眉头。
“这一路上冷的很吧,看看这手和脸冰的,璴意才从外头回来,本该要去接你的,眼下恐怕是去军营了,他啊,一年到头都在外头,每年也就回来个两三次,你莫要怪他,他实在是不容易的很,三个月前我才听他说了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面,沈姑娘从君临来,这一路上实在是辛苦了,我这眼睛虽则看不见,可握着沈姑娘这手便知你是个好性儿的,璴意看人眼毒,必定不会看错,来,我这里这件小玩意是早就为你备下的……”
璴顾氏说个不停,沈苏姀心底却有些不甚明白,却见璴顾氏一手拉着她一手在身后摸索,芸娘见此连忙递上来一样物件,沈苏姀尚未看清那物件便塞在了她的手上,低头一看,却是一串莹莹生辉的血色珠串,颗颗珠子个个大拇指般大小,红艳如血,灿灿生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沈苏姀心头微动,心说这是怎么回事,那璴意请婚多半是胡闹,外面的老百姓不知情胡乱猜测也就算了,怎地在这位老夫人面前却待她如此亲厚,她是否是误会了什么,“老夫人,这礼物太过贵重,实在是……”
“哎,好好拿着,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老王爷留下的。”
璴顾氏一把将那珠串塞在她掌心,一边回头面朝芸娘站的方向,“璴意可回来了?”
芸娘看着沈苏姀以眼神示意她手下那珠串,口中却回到,“还未回来呢王妃。”
沈苏姀无奈的看着手中的珠串,这边厢璴顾氏却是拍了拍她的手背,“璴意每次回来必至军中走一遭,待会子他回来是必定会去寻你的,这一路舟车劳顿你肯定早就疲了,眼下先去歇着,晚上还有什么接风宴,若是不养养神只怕你累得慌,去吧,让芸娘送你出去。”
璴顾氏说完便放开了沈苏姀的手,虽然这位璴顾氏十分亲和,可沈苏姀可不想就这么云里雾里的留在这里,她站起身一福,语声还有些僵硬的道,“沈苏姀先告退了。”
话音落定,低头看到手中拿着那珠串丢也不是拿着也不是,正无奈之时芸娘已经走至她身边打算送她出门,见此沈苏姀神思一清,陡然想起来陆衎说至此处还要见苍狼王璴衡,可这屋子里除了璴顾氏和芸娘之外又没有别的人!
沈苏姀想那苍狼王大抵在别处便也不再纠结,进来时她没机会打量着屋子,至此刻才有空当看看,她随意将目光朝屋子里一扫,这么一扫便无意看到了一帘之隔的右厢,那右厢之中此刻正点着香火,佛龛上供奉了一尊佛像,佛像一侧又是一排宝阁,宝阁之上放着两个牌位,或许是因为看到牌位就这么放在正厅一侧让她自己有些心惊,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便是这一看,沈苏姀这一路上都盘桓在心底的重重疑窦彻底在此刻爆发!
两个牌位之上的字她都能看个大概,却见那左边牌位之上赫然写着:璴氏第三十二代子孙璴衡之灵位!
沈苏姀豁然收回了目光,垂眸跟在芸娘身后朝门口走了过去,一股子寒意从背脊之上蔓延开来,沈苏姀本来因为璴顾氏的善意而稍稍平复的心陡然狂跳了起来,璴衡的灵位竟然在此,那么只能说明其人已死,可朝中却又分明只收到消息说这位苍狼王只是病重……
孰真孰假,这个璴意又到底想做什么!
门帘一掀,迎面而来的寒风呼啸而至,沈苏姀浅吸口气抬头,赫然对上陆衎笑意淡淡的眸子,陆衎眸光一瞟看到了她手中的珠串,笑意一深什么也没说的抬手一请,“侯爷这边走,家主尚未归来,下官先带您去您的院子休息。”
沈苏姀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珠串,深吸口气看了香词一眼,对着芸娘点了点头朝燕居院门口走去,雪势变大,沈苏姀抬头看了看阴测测的天色,一颗心缓缓的坠入了谷底,走出燕居的院门,陆衎忽然上前几步走到了沈苏姀左后方,语声淡淡道,“侯爷可是觉得老夫人待您太好了?那都是因为家主从未在老夫人面前提过旁的人,因此老夫人才认定了侯爷。”
沈苏姀唇角紧抿,此时此刻,陆衎的任何话都入不得他的耳,这个漠北,这个苍穹城,到底还掩着什么秘密等她去发现,而那个璴意又到底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那老夫人说璴意在三个月之前在她面前提起了她的名字,三个月之前……
陆衎见沈苏姀兀自沉思不声不响眸色不由得微暗,默了默才道,“侯爷心中必定有许多谜团,侯爷眼下亦不必深想,稍后等家主回来,他定能为您一一开解。”
沈苏姀眉头一簇,璴意为她一一开解?
呵,且不知还有什么更叫她震惊的事情等着她呢……
沈苏姀眼底微光簇闪,忽然开口相问,“璴世子似乎才从外头归来,敢问世子去了何处?”
陆衎倒没想到她忽然又开了口,默了默才道,“这些问题,稍后侯爷都可亲口问家主。”
沈苏姀转头看了陆衎一眼,却见陆衎面上惯常的如狐狸般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片郑重,沈苏姀抿了抿唇,再也不发一言的朝目的地而去,越走人越是稀少,便是连来回巡逻的苍圣军都不见了踪影,没多时,三人在一个没有匾额名字的院落之前停了下来,这院子并不算十分出奇,却是一片幽静,沈苏姀打眼一扫,心道如此倒也是好。
“这里是府中最为安静之地,寻常下人不可踏足。”
陆衎淡淡为沈苏姀解释一句,沈苏姀甚为满意的走了进去,陆衎见沈苏姀的神色这般,唇角几动到底将至唇边的话咽了下去,默了默又道,“一路风尘仆仆,侯爷实在是辛苦了,这里头下人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眼下请侯爷先沐浴更衣,晚间还有为侯爷和何统领准备的接风之宴,届时家主必定已经归来。”
该来的总要来,沈苏姀点点头朝正厅走去,“多谢陆侍郎。”
陆衎站在原地看着沈苏姀和香词朝那正厅而去,唇角微勾道,“都是应该的,下官不打扰侯爷歇息,当下退下了,待会子自有人来请侯爷赴宴。”
陆衎话语落定便转身离去,沈苏姀和香词则齐齐进了厅门,踏入厅中的瞬间沈苏姀便狭了狭眸子,只因为这一间普通的客院竟是比她想象之中的奢贵太多,屋子里的镶玉嵌宝的装潢不必说,一件件的摆件更是个个奇珍,越往里走,大幅的帐幔垂地,顶梁上的彩画更是栩栩如生,一股子淡淡的龙涎香弥漫,明亮的灯火驱散了沈苏姀身上的寒意。
火炉噼啪作响,整个屋子虽则矜贵而妥帖,却到底少了两分烟火味儿,一看便知寻常是无人住的,沈苏姀带着香词走入内室,眸光几扫,在看到那一张挂着墨色床帏的大床之时眉头稍稍一簇,一抹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她摇了摇头将心底泛出的那几分念想拂开,转身落座在了靠窗的榻上,将手中的珠串往榻几一放,蹙眉沉思起来。
“主子,这院子里四处都无人,一切如常。”
乘着沈苏姀的出神,香词十分利落的将整个院子查探了一番,听闻此言沈苏姀微微颔首,只是眉间隐着的两分凝重仍是挥之不去,这个苍穹城实在是太过诡异,而那个素未谋面的璴意更是让她不安,眸光微寒,沈苏姀忽然将目光落在了香词此刻正拿着的长生剑上。
这边厢香词已经开始收拾沈苏姀的包袱,一边语声平静道,“主子,一路疾行,趁着眼下无事不如您先沐浴更衣?浴房的水早已备好,您这几日实在辛苦。”
沈苏姀岂能不知这几日的辛苦,她心理上是不怕,可是她的这幅身板早已经不是从前苏彧的那副身板了,这连着十日的疾行,她的身子早已有些负荷不住,若非是强撑着想早点到漠北结束这次的任务,她哪里会如此的糟践自己,看了看外头隐隐沉下来的暮色,沈苏姀站起身来朝一旁的浴房之中走去,“在外守着——”
香词应一声“是”守在了浴房门口,沈苏姀面色从容的进的浴房,刚一离开香词的视线她的眉头便微微的皱了起来,脚步略有些虚浮,一边走一边难受的活动着肩颈,这几日何止是累,她这幅身子简直就要散架了,沈苏姀蹙眉入了浴房,眼睫一抬便将这浴房尽收眼底,五丈见方的巨大汤池,四角上双龙戏珠的喷水柱子,白玉为底,浴汤生香,这样的规制之地竟然只是个客院,那璴意还敢说漠北穷苦?!
心中略有两分沉郁,沈苏姀动作利落的解了衣裳卸了发钗,眼下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由她感怀,心中虽然疑惑,甚至觉得那璴意实在太过莫测而生出没有把握的不安,可饶是如此,她亦无惧那璴意,苍穹城并非无惧,若璴意真的如先前表现出的那般狂妄嚣张天地不怕,又何须对外瞒着那苍狼王璴衡的死讯呢,既有弱点,便不怕不可击破!
“嘶——”
沈苏姀的动作利落是利落,可她倒地忘记了自己身上这么多日磨出来的伤,别的地方不说,直说大腿内侧和臀股之间,她这身子即便只是为太后表演一场马术都是要淤青泛紫的,又何况是起了这十日的马,因而此时那腿间早已有多处被磨破,与那衬裤粘在一起,被她一扯当即生出难忍的疼,沈苏姀暗叹一口气,所幸连着衣裳一起入了浴池!
温热的池水漫至胸前,本该是极为舒服,可因为有伤口在身,直让沈苏姀疼的面色一白,然而这点小伤与她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她哼也未哼的将那衣服与伤口撕了开,眸光半狭,顾不得叫香词为她处理,只想将身上的寒意散一散养点精神出来,如此才能应付接下来出现的各种乱子,深吸两口气,沈苏姀靠在池边默默念起了天玄宗的内功心法。
连日来的赶路她的身体早已透支,一没入这池水便生出了昏然之感,又因念着心法,神识也比寻常迟钝了些,某一刻,当那略带两分沉重与极快的脚步声在外响起之时她只以为来得是香词,想到自己或许已误了时辰,沈苏姀猛地将那心法一断,不顾脑袋里的一阵眩晕撑着身后的池壁站起了身来,“可是有人来请了,我这就出……”
一个“来”字尚未道出,却因为迈出去的腿脚发软而堪堪一滑,眼看着就要栽倒在汤池边上,身后却有一道劲风猛然欺近,脑海中的昏然顷刻消散,沈苏姀趁势沉身回肘便欲避开,这院子乃是这王府最为安静之处,寻常下人不可踏足,这王府重重守卫森严万分,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除了这个王府的主子谁敢如此堂而皇之的闯入此处浴房!
当真是那胆大包天嚣张至极!
沈苏姀的反应迅速,更在顷刻间提起了全身的内力,然而来人好似早就知道她会有哪般的反应,避开她的回击,也不知怎地便找准了她的腰,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后至前,闪电般的一把将她的腰身扶了住,回肘被避,沈苏姀早已折腕拧身欲直击来人面门,然而……那双手臂的力道如此分明而熟悉……
呼吸一窒,沈苏姀心中陡然大震,抬起的臂肘顿在半空,尚未做出反应,那双硬实如铁的手臂已一把将她捞了出来,猛地将她往怀中一扣,双手如同致命的蛇一般将她紧紧箍在了怀中,下一刻,那带着凉意的唇瓣已噙住了她的耳珠。
沈苏姀周身一颤,身后那人在她颈侧深吸口属于她的气息,语声黯哑带笑。
“不是说有长生剑等着我?”
“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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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四海,纵子独尊!千秋万代!一统江山!哦也!以后终于不用诱导守口如瓶了!憋死你们家作者了!
那啥,我知道你们很多人想打我,如果是用钻石和票子打的话,打死我也认了!使劲打吧!
雁过拔毛,人过留评哟~!
☆、058 我瞒了你,你罚我罢!(微修)
语声虽哑,却仿若闷雷落在沈苏姀耳际,天地一静,沈苏姀只觉脑海之中轰然一声,肝胆俱散神飞魂灭,心跳陡然加快,沈苏姀猛地一握拳,为何是他,怎能是他!
他是璴意,他竟是天下皆知野心勃勃与秦王争锋的璴意!
西境抗焉耆,漠北御北魏,君临谋运筹,三个地方,两个身份,他如何平衡如何分身,朝中与苍穹,又是谁为他应策,与朝廷不睦多年的漠北,又是如何由着他一个嬴氏皇子掌权,而他,又是从何时开始布下了这一场惊天大局!
璴意在漠北的反心蠢动和那声名赫赫的苍圣军早就让昭武帝和朝廷心生敬畏,放眼大秦,偏偏只有他这位九章亲王和手下的十万天狼军能应对,如此一来昭武帝哪里敢轻易动他这个天狼军掌权人,不动声色的,便将自己在朝中摆在了有利之地!
又有谁能想到,让满朝上下忌惮的璴意,目无朝廷屡次逆犯天威的璴意,同样战功赫赫性情狠辣目中无人被拿来与他相较的璴意……从头至尾,都是他分饰二人演的一场好戏!
好一招瞒天过海!
好一个城府万钧胆略遮天的嬴纵!
难怪他万事不惧,难怪他在君临也不知低头二字如何写,天狼军重兵在手,漠北十万苍圣军亦听他号令,嬴琛和嬴珞有什么资格与他相争?!是他忍着性儿与他们周旋,却不知这大秦的帝位他什么时候想要便可什么时候拿走,呵,他竟有这样的好兴致!
脑海之中的思绪陡然加快,往昔的一幕一幕如同簇闪的剑光凌空射来,沈苏姀眉头一簇,蓦地想到当日送至她手中的绝影马,以璴意之名,行试探之事,随后的苏阀主审,请婚聘礼,赈灾之请,一件一件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她早该想到,早该在绝影出现之时便想到!
嬴纵……即便他在她心中早已深不可测,可到底,她还是低估了他!
本已恢复两分暖意的身子陡然被无尽的寒意包裹,沈苏姀仍然顿在半空之中的手臂缓缓垂落,只着了濡湿内衬的身子略有些僵硬的在他怀中缓缓的转过了身来,一瞬之间已将诸多思绪理清,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亦被她强自按了下去,与嬴纵那含着淡淡笑意与爱怜的眼神不同,沈苏姀双眸微眯,看到眼前这个一身白衣鹤氅着身的他,她的眼底显然没有他希望的那般久别重逢的喜悦……嬴纵眸色一深,眼底的淡笑隐了去。
沈苏姀第一次看到嬴纵着白,墨色深不可测,贵胄威慑,与他时而露出的嗜血狠杀气息相辅相成,在她看来大抵是世上最适合他的颜色,而今,素来清贵仙逸的白落在他肩头,竟然也是毫无违和感,只是这样的嬴纵,却是沈苏姀从未见过。
本就略显苍白的面色在这鹤氅锦衣的映衬之下少了原本黑白分明的逼人厉煞,完美精致的五官似苍穹城中未被沾染的冻雪,越显清俊绝伦,墨发半束,悠悠几缕散与肩头,与他襟前繁复的银色云纹相衬,愈显卓尔不群风华天成,再加他周身氤氲着的王者之气,恍然若道家古册中与宇宙洪荒同生的九重天君,一片仙然尊贵之间却有那双眸,那双幽暗深邃的墨蓝色眼眸,依旧如往常那般深若渊海,依旧若往常那般带着泰山压顶般的迫人狠刹之气,这样的姿容配上这样的眼,如仙如魔,实在是一副能震人肝胆勾人心魂的绝代模样!
饶是再勾人,在沈苏姀这里,却只得了她眉头一簇!
嬴纵从她转身之时便查出了不妥,待她转身看向他,他的心早已沉了下去,此刻再看到她这冷淡的表情,他心底哪里还不明白呢,他从来是懂她的,如今这般,他也不是没有料想到,这也实在不能怪他,想他知道她的身份还不到三月,他步步为营精心算计,亦是将今日这一场算在其中的,若是有意相瞒,便是再过十年八载,他仍能哄的她半分不知!
可他不愿骗她,他恨不能将所有的自己都对她坦诚相见,虽然有心,可眼下看着她这表情,嬴纵知道,她心底除了惊必定也是有怒的,他将她诓了这么多次,将她诓来了漠北,还借着璴意的名头吃醋耍赖,她眼下心中必定早就炸了毛,炸而不发,事情有些大。
“咳咳咳——”
沈苏姀狭眸看着嬴纵,黑漆漆的眼底冷光簇闪,唇角微动,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可那话还未出口,站在她眼前一手半搂着她的人却竟然忽然轻声咳嗽起来,墨蓝色的双眸微狭,好看的眉头轻蹙,一副十分难忍模样,沈苏姀眉头顿时皱的更深,咳嗽的那人却竟然身子一倾将下颔落在了她肩窝之上,轻咳声断断续续听得她心惊!
饶是再心惊,在沈苏姀这里,却只得了她双拳一紧!
见沈苏姀无动于衷,嬴纵的咳嗽声轻轻停了,那模样好似未看到沈苏姀面上的冷色,唇角微抿哑声自语道,“竟是小看了那些人……”
这语声极低极低,可谁叫嬴纵此刻就伏在她耳畔呢,因是那话一字不差的尽数落在了沈苏姀耳中,她无动于衷的略带僵硬的身子终于动了动,嬴纵趁势将她揽在了怀中,鼻息之间两声轻喘,似乎是疼的厉害,沈苏姀深吸口气,终于抿着唇开了口,“什么人?”
嬴纵闻言唇角微扬,又将她往怀中扣了扣,默了默道出三字,“风雷谷……”
她彼时想着有可能是他,心底还自嘲自己想的太多,却不想竟然真的是他,难怪整个苍穹城的人都说他才回来,深吸口气,沈苏姀狭着眸子定了定神,“伤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