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听着外头如此大的动静心却平静了下来,可想到梦中的情景,一股子压也压不住的不安却涌了上来,外头并无月影,一时无法判断这是什么时辰,她受那迷药的药性影响,有时一睡便是几日,虽然断了那香,可体内还有残存的迷药,她此刻便连今日到底是十月十七还是十月十八都分辨不出,不知那立储是否顺利,更不知孟南柯那里是否有嬴纵的行踪,她那一日那般一说,他们的死士必定会四处撒网,如此一来各处的阻力必定减小,嬴纵即便被发现踪迹要想脱身也容易些,且不知他眼下到了何处……
心中正焦灼,忽闻风声呼啸的寒夜之中响起了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沈苏姀心头一跳,连忙屏息去听,除却脚步声之外,竟然还响起了锵锵的铠甲声,眉头一皱,沈苏姀顿觉不对,这几日她每每醒来栖梧宫都是一片安静,而且她这处乃是瑾妃寝殿的左厢,能听到这声音便代表那些侍卫已经入了内院,若是平时,侍卫们怎可入内院?!
正这般想,模糊之中又听到了宫女的惊呼声,沈苏姀心头一凛,难道是苏瑾事败?!
这想法一出,沈苏姀当即面色一白,眼底厉光一闪,当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许是睡了一觉的缘故,沈苏姀到底是恢复了两分力气,然而便只是这坐起身子的动作也叫她一阵头晕目眩气短胸闷,喘了几声才缓了过来,正想着能不能下地,那铠甲的锵锵声陡然做大,竟然直直朝着她所住左厢的方向而来,沈苏姀眉心一跳,下一瞬便听外头响起了男子的低吼声,因为风声的关系沈苏姀并未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可一转眼那两个聋哑女便走了进来,二人一人拿起梳子一人拿起她的外袍,竟然是要为她更衣梳妆!
沈苏姀身上没力气,根本没打算反抗,却委实好奇这大半夜的出了何事,两个聋哑女手脚利落将她收拾齐整,其中一人抚着她下地,另一人脚步极快的走出门去,沈苏姀双腿发软的走出几步,额角已有止不住的冷汗冒出,一抬睫,一个身着禁卫军黑甲的陌生男子走了进来,上下看了她两眼,大手一挥身后便有两个同样着禁卫军服饰的人抬着个肩舆入门,沈苏姀见状便知道其意,不必人说便上了那肩舆。
领头的那人见她如此顺从挑了挑眉,转身领着众人朝外头走去,沈苏姀被抬在肩舆之上,走出左厢的门便被那迎面而来的冷风呛了一口,纷纷大雪随风而至打在她的脸上,顿时将她冷的呼吸一窒,外头还有十多个侍卫等着,等沈苏姀的肩舆走过便跟在了肩舆之后,整个栖梧宫一片漆黑,只有廊道之上亮着几盏幽灯,宫人似乎都被赶走,雪白一片的庭院之间除了呜咽的狂风和侍卫踩在雪地的咯吱咯吱声之外再无旁的响动,沈苏姀眸色平静的打量这夜间的栖梧宫,委实不知这茫茫风雪夜自己要被带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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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无咎之心,朝夕事败?!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顺着光线幽暗的宫道慢行两刻钟,沈苏姀终于知道自己要被带去何处,一片漆黑的宫闱之间,唯有法华殿一片灯火通明,这一处皇家祭祀之所,素来在事关国事之时方才能开启,沈苏姀眸色一凝,不知为何深夜将她带至此处!
黑甲禁卫军抬着肩舆拾级而上,沈苏姀一抬睫便看到了站在法华殿之外守卫森严的禁卫军,沈苏姀眼底一丝微光闪过,十分诧异苏瑾如何让这些禁卫军冒着大罪效忠与她,随之一想又明白,苏瑾既然能成为南煜昭郡王次女,这么多年必定有自己的力量,她自己三年前便已经入君临,苏瑾却是蛰伏到今日才出现,她的准备必定比她更为充分。
雪花纷落,眼下至多十月下旬,可是看这冬雪的势头却好比到了腊九寒天,沈苏姀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斗篷,脑海之中陡然漫出一个疑问,她当初重生之后若非有天玄宗相助绝对不会短短三年便有岭南苏氏,即使如此,苏瑾同样的孤身一人,她身边有没有什么助力呢?是出身楼兰的洛凌霄?亦或者是南煜皇室……
寒意瞬时逼人,一路冷到了沈苏姀心底,她定了定神,肩舆终于在法华殿正殿之前停了下来,这一路上出了那几个黑甲禁卫军之外还有那两个聋哑宫女跟着,肩舆甫一停下他们便上前将沈苏姀扶了下来,沈苏姀浑身发冷无力,借着她们的力道方才能走动,“吱呀”一声,法华殿的主殿门打了开来,殿内静静跪着许多人,听到这声音齐齐转过了头来,沈苏姀见状眸光微眯,赫然看到跪在一众人头里的苏瑾,在她身后,嬴华庭和嬴湛也跪着,一旁还有丽嫔,而其他人,则都是后宫妃嫔,沈苏姀双眸微眯,还是有些不懂。
“侯爷本就是病体,只是这为皇上重病祈福之事不可大意,这才深夜请侯爷至此,你们两个,将侯爷送至东厢暖阁安置,如此便算进了孝心吧。”
苏瑾道出此话便回过了身子,沈苏姀闻言心底有几分明白过来,再扫到一众宫妃面上的哀戚模样,她便已能肯定眼下皇帝或许已“病入膏肓”,至于为何让她出现,恐怕是因为皇上下旨让她再宫中小住而她从未在外露面的缘故。
沈苏姀的面色看起来并不十分好,又有两个宫女扶着自然是病的不轻,她闻声配合的点了点头,转身之时扫了嬴湛一眼,嬴湛的容色瞧着也不算佳,只是看她这般皱了皱眉,一抹十分深重的怀疑露出,显见的他身上还未被下药控制,相比之下,嬴湛身旁对她浅笑着的嬴华庭则叫她心头算出的多,瑾妃有令,一旁站着的两人便将她扶到了东厢,东厢有榻,沈苏姀被安置下那两人便站在了一旁伺候,沈苏姀静静地坐着,思虑自己适才一路走过来看到的景象,她在宫中这样多日,皇帝又正是病重,可这宫中竟然并无任何异样!
看来,所有人都以为昭武帝是当真病倒了……
做戏做全套,苏瑾想要兵不血刃的完成匡扶嬴湛之事,只需要将皇帝病重之事捂个密不透风便可,便是连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嬴湛恐怕都会以大局为重选择登位,沈苏姀睡了这样多日眼下能出栖梧宫自然最好,她深吸了一口殿内稍显冷冽的空气,转头看去,远处的夜色仍然漆黑,近处却是一片灿黄大亮,纷纷大雪落个不停,无端的叫人心绪斗转,沈苏姀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粉拳,皇帝病重的内情当真能瞒的下去吗?
东厢本就是一处主子们做法事之时休息的暖阁,和外头大殿隔的并不远,外头的风雪急骤,沈苏姀能听到那殿中低低的诵经声,苏瑾不仅要夺位,还要适时的树立自己的良好形象,只有如此才不会叫人对她一个异族女子生疑,这带头为皇帝祈福自然叫人感动。
“你生了什么病?为何不出宫养着?”
东厢的帘子一掀,嬴湛当先走了进来,面色沉暗双眸带疑,直直的走到沈苏姀面前来,沈苏姀仔细盯着嬴湛的眉眼,并未从他身上看出异样来才放心几分,定了定神,她笑道,“并无大碍,只是感染了伤寒罢了,宫中有太医照顾。”
嬴湛看着沈苏姀冷哼一声,打了个哈欠坐在了沈苏姀对面,似乎是累极了的往抬手抹了一把脸,转头吩咐那两个站在那的聋哑女,“你们两个,去给本殿下倒茶来,顺便再吩咐外头的人送点吃的来!其实本殿就没信过跪在这里念经就能对父皇的身体有用!”
他一边吩咐一边咕哝,却见那二人未动,这两个聋哑女是苏瑾的人,虽然又聋又哑,眼睛却是好的,能看懂人的唇语,这一点也是沈苏姀看到刚才苏瑾吩咐聋哑女扶她来左厢之时才发现的,显然,她们只听苏瑾的话,沈苏姀见状淡笑一声,又低头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狐裘,“她们是聋哑女,只能看懂人的唇语,你说什么都可,不让她们瞧见你的口型便好。”
嬴湛眼底闪过了然,又扫了那两人一眼哼了一声转过了头,伸了个懒腰似是累极,抬腿踢掉龙纹靴便上了榻,身子一转面向窗外盘腿而坐,手肘一曲抵在案几上,撑着脑袋看窗外夜雪,“父皇眼下病重,满朝皆是惶然,这等时候三哥却君临城外不得回朝,七哥为皇祖母求药尚未归,母妃早几日甚至对我提过立太子之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苏姀本还不知今天是第几日,可这话一出沈苏姀便明白了,嬴湛还未被立为太子,到底还是只过了一日,她思忖一瞬,亦转头看向窗外避开那两聋哑侍婢的视线,只悠悠问,“十殿下不想做皇帝吗?”
昭武帝病重,沈苏姀却如此言语,委实可以算作大不敬了,嬴湛闻言却哼笑了一声,侧脸扫了她一眼道,“天玄宗的师父倒是说过本殿有帝王之相,不过难不成世上有规矩说有帝王之相的人一定就想做皇帝了?这么多兄弟里头,有帝王之相的又何止本殿一人!在本殿的心中最应该当皇帝的乃是七哥,本殿愿征战沙场为七哥驱使,可千万别将本殿和那皇位扯上关系!七哥若是误会,免得兄弟之间生出嫌隙!”
沈苏姀听闻此话回过头看他一眼,少年鬓发齐整衣饰华贵,眉梢眼角更是和嬴纵有那么三四分的想象,只是这懒洋洋的样子到底还有那么几分受不得拘束的无状,和嬴纵那威慑迫人的气势迥然不同,沈苏姀在心底暗叹,口中却道,“倘若皇上当真熬不出几日,而你七哥在外又未曾归来呢?若是大秦无人,你别无选择!”
嬴湛面上染上两分沉色,不语。
沈苏姀抿了抿唇,不打算在此刻教育嬴湛,只忽然凝眸道,“皇上病重,外朝如何?”
嬴湛听闻此话倒是松了口气,“有宁国公在,一切无恙。”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丝异样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想清楚便消逝不见,宁默果然是能在关键时刻稳住朝堂的人,倘若他真心和苏瑾结盟便好,若非真心,这个谜局何解呢?
见沈苏姀沉默,嬴湛不由再看她一眼,“七哥他是否有消息送回?”
沈苏姀闻言只得苦笑,她现在的处境便是有消息送回来又如何能看得到,想到此便只能摇了摇头,嬴湛闻言眸色一变,“怎会!怎会连你都没有他的消息!”
语声一紧,嬴湛朝她靠过来三分,“七哥是否遇上了麻烦?!”
沈苏姀苦笑,本想对嬴湛吩咐点什么,可不必想也知道嬴湛眼下自身难保,她眯眸看了外头的雪幕一瞬,忽的道,“眼下为皇上祈福是否是钦天监并礼部安排?”
嬴湛不知他为何问起此事,当即点头,“从三天前开始的,一直是礼部和钦天监安排。”
苏瑾想要不动声色的谋划,必然要让每件事看起来和从前无二,只要她身边人不出卖她,只要她在皇上身边做事滴水不漏,外人便不知皇上病重的真相,沈苏姀闻言沉吟一瞬,“这祈福恐怕不止这几日,你眼下必定不能出宫,不过去弘文馆一趟应当可以,我这几日养病实在无聊,忽然想看看昭武三年到昭武五年的史册,你去弘文馆为我寻来,要快……”
嬴湛有些讶然,刚要开口问那东厢的帘子忽然被掀了起来,却是丽嫔走了进来,扫了一眼二人齐齐面对着窗外看景儿的样子眼底滑过两分愕然,而后便看着嬴湛道,“湛儿,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这一场法会便也完了,连瑾妃娘娘都在外头,你怎能在此坐着?快些出来,你父皇重病在榻,你这个做儿子的当上心些!”
沈苏姀转身对丽嫔点了点头,并未开口,单见丽嫔面上的浓妆已淡去两分,整个人亦看着精神清丽了许多,不仅如此,早前的丽嫔整日压在如意宫,心底纵有野心也是个不受宠不受重视的,整个人沁着一股子阴郁之气,而今的丽嫔虽不至于浴火重生,可整个人的气度已发生了不同,倒像是有什么好事即将发生她马上就能咸鱼大翻身一样,眉梢眼角皆是一股子清傲不屑之意,甚至对沈苏姀的点头都未回应,那边厢嬴湛见丽嫔如此便不再问沈苏姀什么,只是眉宇之间满是疑惑和犹豫的样子让人觉得不太放心。
不太放心也没了法子,沈苏姀看着丽嫔母子走出去眸色有些深沉,苏瑾利用丽嫔,却绝对只是以皇位作诱饵罢了,凭丽嫔自己,嬴湛或许永远不可能成为皇帝,而眼下有了这位受宠的瑾妃,膝下无子正需要一个年纪小的孩子,是外族人便没有根深树大的势力,丽嫔虽然知道自己被利用却也明白这个机会千载难逢,若她谋划得当,或许还能反利用瑾妃最后一家独大,丽嫔只以为瑾妃只是想为自己谋个太后的位子让后半生有保障,却不知道瑾妃来大秦是为了复仇,苏瑾那样的性子,一旦将嬴湛扶上去,又怎会留下她!退一万步,若是苏瑾事败,拉她下水更是必然,眼见得已经入了死局,却不知她面上的自傲从何而来……
沈苏姀在那日里知道苏瑾想扶嬴湛上位从而得天下的时候便已经料定丽嫔的结局,她更清楚丽嫔的性子,事情到了这一步,若是救丽嫔便只能是害了苏瑾,且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沈苏姀自没有救她一把的打算,看了看站在门口面色不变的两个聋哑女,她只希望嬴湛能如她所愿走一趟弘文馆,窗外的暴风夹着大雪呼号,沈苏姀眼底一片平静坦然。
夜尽天明,外头的祈福法会终于结束,沈苏姀只听到低位妃嫔对苏瑾的恭维捧场之语,待人声渐低,苏瑾一身红裙掀帘而入,看到沈苏姀并不好看的脸色眉头微蹙,而后便看向那聋哑女吩咐,“送洛阳候回栖梧宫!”
“娘娘既然要做戏,还是做全套的好,眼下天色大亮,我若被人抬着来来回回总是要惹人注目,索性下午和晚上还有法事,还是今夜晚间趁外头无人之时再回栖梧宫。”
沈苏姀说话时有些中气不足,都是那迷药的缘故,苏瑾定定看她一瞬,眸光一转轻笑起来,“适才和十殿下说了什么?难不成你在等他为你打探什么消息?”
沈苏姀眸色平静,“娘娘说笑,我只叫十殿下以大局为重。”
这以大局为重是何意苏瑾当然知道,仔细看她半晌未看出不妥来,而后才笑道,“很好,倘若洛阳候时时记得自己的立场那就更好了,洛阳候想必也看明白了这局势,一切正在按照本宫想要的方向发展,希望洛阳候莫要让本宫失望,本宫还要去天寰宫,洛阳候自便。”
苏瑾说完便走,沈苏姀忽然问,“今日可会立储?”
苏瑾脚步一顿,道一句“侯爷料事如神”便走了出去,沈苏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帘络之后,缓缓地垂下了眸子。
苏瑾那“自便”二字的意思是除了那两个聋哑女之外她还将凌霄留了下来,沈苏姀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清秀“女子”摇头失笑,忽然问,“楼兰部族已毁,当年的楼兰宗室人亦全都投了大秦,到了如今,楼兰宗室只怕没剩下几个人,看凌霄你的长相,似乎也并非是出自当年那一批投秦的宗室……”
因为用了秘术,凌霄除了语声低沉些之外外表并看不出什么不妥来,然而那夜与凌霄交手,许是因为内力破了秘术的关系,凌霄有那么几个须臾是恢复了其本来形貌的,沈苏姀对他五官轮廓的深邃记忆犹新,而这样标志性的容貌只有在保证楼兰血统纯正之下在可得,而当年投秦的那些楼兰宗室人早已和大秦人通婚,容貌逐渐秦化,因而沈苏姀可以笃定他的身份,可既然不是当年投秦的那一拨,那他又来自何处?
凌霄留下自然不是和沈苏姀聊天的,听闻此话并不作答,沈苏姀笑笑,对此也不是十分感兴趣,她的重点是接下来的这几句话,“瑾妃娘娘待你十分信任,你对瑾妃娘娘是否忠诚?”
话音一落,凌霄带着寒意的目光已朝她扫来,沈苏姀一笑,“你既然对瑾妃娘娘忠诚,那你的忠诚到了哪一步?为了保护她,能为她献出生命来吗?”
凌霄眸光更寒,沈苏姀笑意却更深,不仅如此,眼底还有欣慰,她如何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呢,凌霄是实实在在的男人,且看他与她交手之时的气势,还是个十分霸道悍勇的男人,然而他可以忍受苏瑾与旁的男子有肌肤之亲还对她百般回护,或许楼兰民风开放对此并不强求,然而苏瑾入宫受宠在昭武帝跟前时常做出心系昭武帝的举动,凌霄时时跟在身边自然全都入了眼,饶是如此,他至今不曾露出破绽却在那夜欲强行亲近苏瑾,身为一个男人能忍耐至此足以说明他待苏瑾的心意,她对凌霄当真感激……
沈苏姀眼底的感激和赞赏不曾掩饰,语气肯定道,“你是不愿见瑾妃娘娘受伤半分的。”
凌霄眼底寒意一消,转过头去不与她多言,沈苏姀却紧接着道,“可是倘若你即便献出自己的性命也无法护她周全呢?倘若她会死呢……”
凌霄拳头一握,转头对她怒目而视!
沈苏姀再不看他,只转头去瞧外头纷纷不停的大雪,“你一定很奇怪我会说这样的话,你可以不相信我,可是你一定知道她在做什么,也知道我说的话极有可能,我……我和你一样,不愿见她受半分伤疼,你可以怀疑我的用心,只是得将我适才的话好好想一想。”
凌霄紧紧地盯她半晌,忽的豁然转身走了出去,沈苏姀唇角一弯,从窗户处正好能看到他走出了法华殿脚步极快的朝天寰宫的方向去了,沈苏姀沉吟一瞬,外头有宫人送来吃食,沈苏姀简单用膳完毕便觉脑袋昏昏沉沉,没多时便在这榻上睡了过去,那两个聋哑女见她睡着神态有些微的放松,某一刻忽有帘风轻动,一阵淡淡香火味儿飘了进来,这味道在正殿之中很是正常,虽然这东厢与那边有段距离,且专门是让主子们休息之处,平日很是避免那刺鼻的味道,今日不知怎地……聋哑女并非是大秦人,并不知此间奥秘,两人相视一眼觉得这味道并没什么不妥,便未予理睬,谁知道这么大的风不会带着这味道乱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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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苏苏……”
“苏苏,你再不醒我可上下其手了!”
沈苏姀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到一道聒噪的声音在耳边落定,感觉到一股子气息在朝自己面颊逼近,她想也未想便扬手一甩,“啪”的一声脆响,伴随着一人“我草”的低咒声将沈苏姀彻底从那昏沉之中拉了出来,一睁眸,当即对上谢无咎哀怨的眼神!
见她终于醒来,谢无咎捂着脸顿时露出一副苦相,猛地靠近她道,“苏苏,说你对我无情你果然不叫我失望,我费尽心思来看你你竟然二话不说便赏了我一巴掌,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叫那嬴湛去弘文馆找什么史册,苏苏,我不管,你来安慰我……”
说着便靠近过来,沈苏姀撑着迎枕坐起来,眸光一扫只见门口站着的两人已瘫倒在地,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道了一声“得罪”。
谢无咎眉头狠皱,指着沈苏姀这幅摆明了打了就打了的样子“你你你”了半晌也未说出一句话来,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双眸坦然,“我有个习惯,睡觉之时不喜旁人靠近我身边半尺之内,你若觉得委屈,不若先走一步?只当嬴湛未去过弘文馆便是。”
她说话仍是有气无力,谢无咎闻言哪里能真走,捂着脸的手一放,赫然坐直了身子,一副大义凛然模样,“便是嬴湛不去弘文馆,今日我亦会来见你,若非我和左侍郎提了一句洛阳候在宫中小住却怎么未曾来祈福做法会,只怕你还出不来。”
谢无咎今日里总算褪下了那骚包的大红织锦袍子,虽则如此,一身赤色的七品芝麻官官服仍然能衬出他的风姿,再加上那双桃花眼,整个人依旧风情万种玉树临风,然而沈苏姀看着如此风情万种的他却眼底生寒,她从来就没有小瞧谢无咎,然而从他刚才这一句话她便已经能断定,他知道她被囚禁在栖梧宫,并且或许连原因都知道……
“既然如此,那你必定有话告诉我,说吧。”
沈苏姀双眸沉静,谢无咎却笑着眯眼,“你不问,我从何说起,我既然答应了你要为你解惑,那这一次更不能掉链子,苏苏,你看我为你连迷晕宫女的事都做了,倘若被瑾妃知道必定要杀了我泄愤,苏苏,你可愿为我和秦王悔婚了?”
这等危机四伏的时候,沈苏姀竟然还能因此话冷笑一声,看着她这冷笑,谢无咎的双眸便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秦王有难,恐怕你不悔都不行。”
沈苏姀一笑,“说说看。”
谢无咎大咧咧的坐在这东厢之中,沈苏姀知道外头还有禁卫军守着,并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想要的消息,谢无咎只怕能全给她!
谢无咎见她听见嬴纵的消息竟然还能一身坦然不由也跟着一笑,只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她的眸子道,“秦王在药王谷负伤,眼下已令亲随回君临送药,自己则被困在了去钦州的路上,苏苏,秦王去钦州必定是知道了你眼下的处境,我猜他恐怕要调兵了,可他一旦调兵,你便当真成了人质,苏苏,他如此不顾你……我看,你还是悔婚随我走吧!”
分明说的是十分认真的话,可那最后一句却生生将那凝重的气氛毁了,谢无咎直指嬴纵弃她于不顾,沈苏姀闻言却没有半分不满,只点着头道,“很好,还有其他的吗?”
谢无咎挑眉,“你问,我答。”
沈苏姀深吸口气坐直了身子,“宁阀。”
谢无咎闻言一笑,“皇帝病重,宁默执掌朝堂,眼下无论是中书门下还是枢密院都以他马首是瞻,宁天流仍然在骁骑营之中任职,宁微倾本在御前,只因为皇帝这几日重病才未曾当值,皇上若就此病故,宁家一家独大!”
沈苏姀狭眸,“宁家欲支持谁立储呢?”
谢无咎又笑,“宁天流兄妹二人自然是支持秦王,宁默或许不愿支持秦王,可他没了旁的法子,随便哪一个嬴氏皇子登基,宁家一家独大的时间都不会太长,眼下,宁默当然是以皇帝之意为准,倘若皇帝病故之前未留下遗旨,自然是顺大势而为。”
沈苏姀狭眸,皇帝不会未留下遗旨,因今日苏瑾去天寰宫便是为了立储之事,等立太子的旨意一定,皇帝便失去了价值,皇帝死不足惜,苏瑾想掌控嬴湛掌控大秦的江山却是太难,而宁默更是深不可测,沈苏姀定了定神,“瑾妃娘娘可和宁默私下结盟了?”
沈苏姀一问,谢无咎唇角一扬那双桃花眼顿时眯了起来,身子前倾朝她靠近三分,“苏苏,你为何总是想试探我,瑾妃和宁默私下勾结你不是早就知道?”
两人相距咫尺,彼此都能清楚的看清各自眼底的情绪,然而两人又都不是简单的人,各自眼底竟都是一片平静,沈苏姀眼底虽无情绪,可心底早就天翻地覆,直到这一刻,沈苏姀才真真肯定了眼前这人的深不可测,昭武帝的旧事用些手段用些人脉或许真的可以查出,可是宁默和瑾妃结盟之事却实乃机密,他从哪里知道呢,他既然知道了此事,那是否就是知道了瑾妃的身份,甚至,或许连她的身份也早就一清二楚,思及此,沈苏姀忽然想起了某一日他在刑部大牢之中对她说的话,他说,他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背脊泛起两分寒意,沈苏姀又问,“瑾妃娘娘除了宁默,可还有倚仗?”
谢无咎一笑,适才稍显紧张的气氛一散,一双桃花眼中千朵桃花次第绽放,他略带宠溺的抬手抚了抚沈苏姀适才靠在迎枕上浅眠时弄出的乱发,直起身子语气万分笃定的道,“还有镇南军之中的一个骠骑将军是她亲信,那人这几日正巧回朝述职,带着其麾下三万人马已在来君临的路上,不出四日便可到君临百里之外,那三万人马多有连年来和南煜小战之时俘虏来的南煜战士,对这位南煜郡主还算忠心,除此之外,便是这君临城和宫中各处安插的死士了,再说的话,便是南煜,她毕竟是南煜的郡主。”
当心中已经定位了一个人的深浅,当他再说出石破天惊的话之时沈苏姀心底已经是波澜不惊,而谢无咎口中的巧合又怎会是巧合,可是只有三万人马,相比于君临城外天子直统的十万忠勇军仍是不堪一击,苏瑾的打算是什么呢?
沈苏姀沉思,谢无咎便只瞧着她并不打扰。
须臾之后,沈苏姀抬眸看他,“骁骑营有何动作?忠勇军呢?”
“骁骑营无状,忠勇军亦然。”
谢无咎说完,沈苏姀便彻底的沉默了下来,这一次她沉默的时间太长,谢无咎摇头一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玉瓶,“苏苏,这是能解息魂香的解药,不出六个时辰便能恢复如初。”
沈苏姀抬眸看谢无咎,他既然知道那么多旁的事,这息魂香便也不算什么了,沈苏姀坦然接下,看着谢无咎又问,“宁默是否真心和瑾妃结盟?”
谢无咎听到这话却是皱了眉,叹一口气面露遗憾,“别的我都知道,偏生这一点我不知,我无法将细作派到宁默的心里去看他是如何想的,寻常他更是个滴水不漏的。”
谢无咎说出这话,沈苏姀觉得正常,倘若他当真什么都知,沈苏姀恐怕会以为他是鬼怪之物,话至此,沈苏姀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本想再问一个问题,可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看向外头加急的风雪朝他道,“时辰不早,保重。”
谢无咎知道这是逐客令下了,站起身子之后却是道,“你放心,皇帝不会杀瑾妃。”
沈苏姀一鄂,一直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头终于露出两分讶然,她适才想问的问题正是问问苏瑾的凶吉,可一想到他不是江湖术士才止住了,可没想到他竟然主动答了她心底所问,这怎能不叫她心中惊讶,看着她终于露出讶然谢无咎面上笑意更甚,隐藏着几分得意,又深深看她一眼道,“希望我们下次再见的时候你面色能好些,你这样,真叫人心疼……”
眼底瞬间便恢复平静,沈苏姀好看的眉头微蹙,谢无咎再不说一言的走出门去,不多时,沈苏姀只透过窗户看到一行礼部官员从主殿之中走出,谢无咎笔挺的身躯走在最后,漭漭风雪之中,那身影分明变得越来越小,却始终笔挺飒然不可磨灭。
沈苏姀收回目光,毫不犹豫的吞下了玉瓶之中的药丸,左右看看,将那玉瓶扔到榻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之中,想到谢无咎所言的嬴纵往钦州方向去心底一安,而后便裹着狐裘毯子睡了过去,没过多久,那两个晕过去的侍婢醒了过来,见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睡倒在了地上当即面色大惊,第一时间往沈苏姀睡得方向看过来,待见到沈苏姀还好端端的睡着有呼吸身子有微微动作之时方才松了口气,其中一人出去看了看,不过片刻便回来,对着另一人摇了摇头示意外头并无异样,两人眼底满是疑惑又满是担忧和畏怕,又看了看床榻上的沈苏姀,两人再度对视一眼,对适才的变故达成了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