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有圣洁到可以原谅这样的堂姐们,马贼事件足可见她们的心肠之歹毒,早就没有了姐妹情,自然是要争取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珑姐儿,你倒是说一句话啊?”林刚舔了舔唇,林家怎么能与屠夫和残障之人结亲,那会被人笑掉大牙的,“你也不想要个屠夫当堂姐夫吧?”
“二叔父,当初我就说过我不能保证任何事,在这件事上我无能为力。”林珑摇摇头推搪道。
“林珑,你也是林家的女儿,怎么能见死不救?”林创怒道。
林珑觉得这三叔父最是虚伪,他不敢朝叶旭尧叫嚣,却把矛头对准自己,出了这等人真是林家的不幸。“三叔父说话也要摸摸良心,这件事是谁先挑起的?”
叶旭尧将匪石送上的茶碗重重地搁在桌子上,“你们有意见就冲着我来,难为她算什么英雄好汉?这婚事是我保的媒,接受就出来,不接受那就等判刑,好了,别忤在这儿,我还有事办,匪石送客。”
这是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他们,这强硬的态度让林氏兄弟二人都皱紧眉头,在匪石上来请他们离去时,林刚还是咬紧牙根道:“这条件我们接受。”
“二哥?”林创哪能接受得了与屠夫成为亲家?
“三弟,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林刚反问,“我倒是无所谓,反正琼姐儿是庶出,这事关键在琳姐儿身上,到时侯你将她嫁出去,不许她回娘家,你们一家再回京,这事也就遮过去了,总比坐牢的名声来得好听。”
林创顿时没有言语,林刚所言都是实际问题,最后咬咬牙也认了。
“甚好。”叶旭尧看到他们达成共识,嘴角讥嘲一笑,“赶着今天将订亲下聘的事情一应办完,只要速度快,傍晚时分她们就可以出来了。”说完,即挥手让匪石送客。
还剩一下午的时间,林氏兄弟不再耗费时间,两人急忙离去办妥这丢脸的婚事。
林珑看得摇摇头,面色更是严肃起来。
叶旭尧踱到她身边,轻搂她的腰,“在想什么?”
林珑仍然两眼望着两位叔父离去的方向,“我这两位叔父这样,只怕在你眼里也要看轻我们林家,叶公子,如果不是事情发展成这样,我是万分不愿意让你看到这一幕。”转头看向他漆黑的眸子,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被夫家的人看轻娘家,毕竟娘家是女人在夫家能否过得好的根基所在。
自家娘家那样,除了感到丢脸,她还有深深的失望。
叶旭尧轻抚她的秀发,“你在我面前何时没有丢脸过?”
林珑一听,顿时如炸毛的猫,哪里还顾得上悲春伤秋,叹息娘家那群废物般的大老爷们,她伸手推他,不悦道:“既然嫌弃我,那又何必娶我?”
“我何时嫌弃你了?只是看你可怜,我就勉为其难娶你进门。”叶旭尧说得万分欠揍,看着她生气勃勃的双眸,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我无须你可怜。”林珑还要再挣脱开他的搂抱。
叶旭尧将她搂得越发紧了些,“好了,这么容易就生气?别这么小气。”
林珑狠瞪他一眼,用胳膊肘狠狠一撞他的腹部。
叶旭尧不察,被她撞到胃部,顿时一吃疼松开环住她腰际的手。
林珑却不可怜他,甩下一句,“侯夫人要我这个时辰过去,我先过去一趟。”甩下话,转身即走。
待她走远,叶旭尧才直起腰,眸子里的笑容渐渐淡去,转回头时看到那一方墨锭,他伸手轻轻地磨了起来,一会儿后,才甩开。
“都送走了?”
匪石听到主子的问话声,忙道:“都走了。”
叶旭尧没再吭声,只是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景色。
天色近傍晚的时候,林琳与林琼终于盼来了等待已久的日子,她们在这牢里呆得早就失去了彼此折磨的乐趣。
“我都说我们不会完蛋的。”林琳脸现得意地道,“她现在正忙着嫁进叶家,哪可能会任由我们败坏叶家的名声,所以说,庶女还真是庶女。”
林琼不说话,她没有林琳那般乐观。
在牢外等候的林余氏一看到女儿,忙上前去拿薄披风披住她的身子,“受苦了吧?”
“娘……”林琳心思再重也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她此时只想抱紧母亲痛哭,哭她这些日子的遭遇与委屈。
林余氏也有想哭的冲动,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她不由得真哭了出来。
另一边的佘姨娘看到林琼低垂着头,想要发作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回去吧。”
“姨娘?”林琼看到生母那副再无生气的面容,感到自己真是罪大恶极,“姨娘,你骂我一顿吧,或者打我也行……”
“现在再骂你打你还有何用?”佘姨娘笑得哀凄,这婚事她不满意可又有什么办法?还是保住一条命重要。
“姨娘,你这话是何意?”林琼不好的预感更强了些。
“回去再说。”佘姨娘拉紧她的手推她上马车,就坐在林余氏与林琳的下首处。
一路上,林琼都在不安中度过,林琳犹不知自身的命运,仍有心情抱怨不已。
“娘,舅舅他怎么样了?”林琼终于想到佘家舅舅,在狱中根本就得不到半点他的消息。
“已判刑,秋后问斩。”佘姨娘有气无力地道,老娘一气病倒不起,见她一次就打一次,完全不念她是她女儿。
林琼感到脖子一阵清凉,早知道这后果如此可怕,打死她也不上林琳的船。
回到新宅,林琳看到府里挂了红绸,顿时撇嘴酸酸道:“林珑不过是订亲,我们也要这样为她庆祝?她也配?娘,你们……”
“闭嘴。”林余氏不想让女儿的愚蠢被人耻笑,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佘姨娘,这才脸色缓了缓,“这不是给林珑庆贺才挂的。”
“那府里有什么喜事?”林琼不顾这三婶母对她的厌恶,立即追问。
林余氏讽刺地看了一眼这个令人厌恶的二房庶女,恶意一笑,“那是因为府里要办喜事,自然要挂红绸。”
喜事?谁的?
林琳与林琼顿时大吃一惊,在这节骨眼上,她们都知林璃不可能订亲,她还指望着跟林珑水涨船高,过些时候再议婚是最好的,可以借林珑那股东风,要嫁什么样的夫婿没有?
“娘,到底是什么喜事?”林琳表情着急地追问。
此时马车一停,林余氏没有答话,先下了马车,林琳紧跟其后,接下来是佘姨娘母女。
她们刚一站定,就看到林刚与林创站在廊下看着他们,除了知情人之外,林琳与林琼都感到心里“咯噔”一下。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准备吧,三天后出阁。”林刚背着手道。
“什么出阁?”林琳一把拉住亲娘,急忙追问。
林余氏这回知道不能再隐瞒了,只好道:“是你与林琼。”
“嫁谁?”林琳眼睛都瞠圆了,握住母亲的手,长长的指甲陷进母亲隔着布料的肉里。
林余氏语带哀凄地道:“屠夫。”
林琳这回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自幼熟读诗书,又通琴棋,无非就是想嫁到高雅人家当主母,现在却要做一个天天杀猪,浑身臭味的屠夫的妻子?这不是天大的讽刺吗?她林琳,自诩是淑女的秀才的女儿,居然要当一个屠夫的妻子?
实在接受不了的她,眼一闭,手一松,当即晕了过去。
“琳姐儿?”林余氏忙抱紧女儿。
林琼苍白着一张脸,她要嫁的那户人家的儿子得的是软骨病,从来没能直立行走过,非但如此,凡是侍候他的女人都会遭到虐待,而她将成为这样的人的妻子?“姨娘,我不嫁……”
“哪轮到你嫁不嫁的?”林刚瞪了一眼这对母女,“若不是看在你琳堂姐的份上,我就让我在牢里死掉算了,赶紧回去面壁思过,这婚你结就得结,不结也得结。”
“慢着。”林白氏缓缓走过来,“这出阁之前,有些账还是要算清楚,他日成为别人家的儿媳妇就不到我来管教,所以这三日时间,林琼,你给我到祠堂里跪着,直到出阁。”这个庶女敢算计她的女儿,无论如何她也要出一口气。
“太太,这……姑娘就要出阁了,您就开恩一次吧……”佘姨娘痛哭流涕道。
“不行,娘,绝对不能便宜这个臭丫头。”林璃从屋里冲出来,这股气她一直压抑着,现在好不容易才能抓到正主儿出气一番,别以为坐了牢她就不计较。
林刚一向也不在意这庶女,挥手让人拖下去关到祠堂里面去。
佘姨娘只能含着一抹泪水看着女儿离去,她不是正室夫人,这祠堂她进不去。
三日后,林琳与林琼仓促出阁,林家的亲戚无一人出席,林琳更是被绑着送上了喜轿,隔着喜轿看到那一脸横肉的屠夫新郎,她的妆容又被泪水哭花,一想到后半辈子就要与这半点文墨不通的男人为伍,那种来自灵魂的颤栗让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林珑自然也是没有去的,这样的出阁场面没有什么好看的,午后林璃来看望她,还将这个当笑话说给她听,“我那庶妹倒还好,除了跪了三天走不了路,上花轿需喜娘背着外,看样子倒是认命了。珑姐儿,你说这叫不叫报应?做了这么多坏事,老天还是开眼的。”
林珑喝着手中的茶水,半晌,淡道:“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林璃自然是附和一声,看到这话题没有引起意料中的笑场,她也就没有了再说的兴趣,话题转移到别的方向去,“对了,听说现在城里的盐供应紧张,珑姐儿,你要不要让人赶紧去抢购一些囤起来?不然到时候买不到就糟了,我娘昨儿就买了五十斤,听说还是我爹与那盐商有交情才弄到手的,别处都开始供不应求了。”
这话题还是林珑第一次听闻,她在这府里养伤,没大事足不出户,不像以往消息灵通,“这是怎么说的?”
“对啊,璃姐儿,你快说个详细,我怕琦姐儿还没想到去买些回来呢。”绿姨娘也跟着着急,从手中的绣布中抬起头来。
“我也知之不详。”林璃看到她们追问,头一偏道:“听闻那产盐的地方不知道出了什么灾难,导致盐运不到我们这边来,对了,各大盐商正聚在巡抚衙门与抚台大人协商,就连漕运也停了,码头停了不少船,各处皆有不满的声音。”
林珑睑眉沉思,这个消息不知为何让她的心略有不安?想到叶旭尧正在查的案子,经过出入他书房的她,想要不知晓都难,这事万一处理不好,盐商闹事,百姓不满,这对叶旭尧会不会有影响?
他现在所担的职务当中就有一条是巡盐御史,越想越心乱如麻,她越发没有兴致谈天论地,说话都有几分心不在焉。
林璃见状,没再说什么,只道林珑是乏了又不好逐客,所以识趣地起身告辞。
绿姨娘起身送她出去,对于这个二房嫡女,她现在抵触的情绪是一丝儿也没有,看她现在少了些娇蛮之气,渐渐倒有些喜欢。“回去路上小心些。”
林璃因着林珑的关系,对绿姨娘也客气了许多,“绿姨娘,不用送了,你先行回去吧,我都识门识路,不会有事的,放心……”
绿姨娘还是亲自送她坐上马车离去,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去,哪知在院子门口碰上急匆匆出来的林珑,“珑姐儿,你这是去哪?”
“我到叶公子的院子去,有些事要问问他。”林珑拍了拍绿姨娘的手背道。
绿姨娘不疑有他,只道是林珑想念未婚夫婿,掩嘴笑了笑,没拦着也没上赶着跟去,连叶钟氏都默认他们来往,她还有什么好阻拦的?
林珑有心事,对于绿姨娘的偷笑行为浑然不在意,连娇嗔一句也没有。
等她赶到叶旭尧的院子时,那两大小厮都不在,只有廊下坐着几名三等小厮和侍女在说着话,看起来颇悠闲。
“叶公子在吗?”
听到她的声音,一众下人都忙站起来给她行礼,“见过林姑娘。”
林珑又再问了一句,其中一名小厮道:“爷今儿个出去还没回呢。”
还没有回来?前些日子闲在家中非要他红袖添香的人,现在却又忙得不见人影,她心里到底有几分存疑。
其中一名较机灵的侍女道:“林姑娘要不要到屋里去等爷回来?奴婢去泡茶。”
“那有劳了。”林珑道,转身就往里屋的暖阁走去,立即有侍女上前给她掀帘子。
林珑性子随和又不摆架子,这院里的人大多都喜欢她,所以一看到她来,奉茶的奉茶,端点心水果的端点心水果,总之人人都围着她转,除了喜欢之余,人人都想得到这未来大奶奶的赏识。
这暖阁,林珑也不是第一次来,倒是熟门熟路,她坐了一会儿感到有些无聊,遂起身到一旁的博古架前,拉开那抽屉,拿出之前她搁在这儿的书籍,边看边等。
这是本地理游志,她看得并不太入神,不过比起经史子集,这些好消化一点,至于坊间流传的闺阁少女热爱的才子佳人绘本小说,她倒是没有多少涉猎,看那些个书被人抓到,闺誉会受损,自然是少碰为妙。
看了半晌,瞄了眼沙漏,再看了看门口,那白色身影还没出现,她都喝了不知道多少碗茶?只能再度将思绪放在这游志上。
渐渐的,她支起下巴坐在那罗汉床上睡着了,手中的书仍摊在膝盖上,一只手还握着那书的边缘。
叶旭尧回来的时候,华灯初上,而他的屋子里却是漆黑一片,遂脸色一板,“人呢?”这群下人,真没有一个是聪明机警的。
匪鉴在养伤,所以调去了给林珑修祖宅,与匪石换了个岗位,这会儿也不知道那群爱嚼舌根下人都去哪了?他正要大喝一声。
立即有侍女现身,她屈膝给叶旭尧行礼,望了眼屋里,“林姑娘在里面睡着了,所以奴婢才没有点灯,怕吵醒林姑娘,林姑娘在此等爷都有好长一段时间……”
叶旭尧一听林姑娘三个字,立即抛下一众人掀帘子进去,步伐放轻许多,目力不错的他,一眼看到那支着下巴熟睡的佳人朦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