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还在解释用意。
妹妹却打断她的话,“叶夫人,你不要这么说,锦上添花容易,难得的是雪中送炭,你的大恩大德,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
“高四姑娘,你不要这么说。”林珑握紧妹妹的手,“你先过去吧,记得不要声张。”
妹妹那会儿没再吭声,可他知道单纯的妹妹一定是暗暗感恩而泣,毕竟一个人躲藏在外太艰难了。
他悄然探出一个头去,看了眼妹妹远去的背影,随后目光悄然看向林珑,这一打眼,最先看到的是林珑的肚子。她怀孕了,这个念头让他顿时感到胸口有些发酸,在他痛不欲生的这近半年的日子里,她却有了这么大的肚子。
一想到她与叶旭尧在床上缠绵的景象,那心口的疼痛在渐渐拉宽拉长,与痛失亲人的痛苦交织在一起,让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努力地稳住身子,看到她由侍女扶着上了马车,他怕被她发现,身体再度隐回到阴影处。等到叶家的马车驶远,他这才现身疾步去追妹妹。
知道妹妹的隐身处后,他这才费了一番心思混进来,悄然地摸到妹妹的所在,这回他不得不感谢老天,在寻回妹妹的过程一切顺遂得很。
高四姑娘听了哥哥三言两语地说着过程,不禁双手合十道:“一定是娘在天上指引我们。”
提到母亲,高志的神情一阵黯然,他是不孝子孙,以前父母在世的时候,他游戏人间,宁可把时间花在狎妓上也没有好好地孝顺父母。现在失去了,才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怆。
“好了,我们先不说了,四儿,我们赶紧离去。”他收起难过的心情,拉着妹妹就要走。
高四姑娘握紧兄长的手,“哥,我们能去哪儿?到处都是九王爷的爪牙,他不会放过我的,这个人阴险又狡诈,都是因为他,我们才会全家覆没……”
“四儿,哥知道。”高志安抚妹妹愤怒的情绪,“这个九王爷表里不一,祖父错信了他。”
对于祖父与九王爷的暗中来往,他在高家时,其实也有所察觉,但那会儿他以为祖父是在为宫里的长姐铺路,只要七皇子长大成人,被册封为太子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过那时候的他没料到变故会来得那么快,惯于游离于下政治外的他没能知道更多他们密会的结果,要不然,现在他必定想法子揭穿九王爷的真面目,为高家复仇。
“这个我们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儿。”他劝说着妹妹。
高四姑娘却是有自己的考量,“哥,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信任叶夫人,她是个好人,今天若没有她,估计我们兄妹也难以见面……”
“不行。”高志一口回绝。
他对林珑有情是一回事,但在这件事上,他现在谁也无法相信,就算是林珑也一样。这是叶家的儿媳妇,他可没忘记高叶两家是政敌的事情,这回高家的满门抄斩也有叶旭尧的一份,让他相信叶旭尧无异于与虎谋皮。
“哥……”高四姑娘毕竟受过林珑的恩惠,出于女人的直觉,她认为林珑是不会害她的,若要害她,又何必救她?“叶夫人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不信她,我不信的是她的丈夫,那个现任襄阳侯。”高志面色严肃地与妹妹道,“她是他的妻子,你以为叶旭尧会不知道你在这儿?四儿,你别太天真了,想想那九王爷为何追捕你?”
虽然他不知道妹妹是如何逃过这一劫的,但是九王爷能做出追捕妹妹的举动就证明妹妹已经暴露了,或者是妹妹曾经与九王爷接触过,这结果就算不中亦不远矣。
一提到这茬,高四姑娘就不能再淡定了,眼圈微红的她一脸的愤慨。
高志见妹妹不再坚持,继续说服她现在跟他离开。
另一边厢的叶旭尧却是随着妻子到了玉肤坊的作坊,一下马车看了这地方,他不禁有几分失笑,他这妻子有时候做事真的出乎他的预料。
“你把人藏在这儿倒也安全。”
林珑道:“我想了想,这儿是作坊,人来人往的,反而不容易发现高四姑娘,而且有谁想到她会隐身在这儿?”
叶旭尧转头定定地看了眼妻子,其实妻子有时候心肠软得让他头痛,伸手扶着她的手臂,“我们进去吧。”
他也急于见到高四姑娘,至少这样一来可以解开关于九王爷的部分迷团。
林珑却是伸手按住丈夫,“夫君,你应我的事,作数吧?”
叶旭尧不悦地看着她,“我应你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不作数的。”
林珑知道他不高兴她的质疑,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他扶着她手臂的手,“夫君,高四姑娘曾经帮过我,所以我不希望她出事。”
“我明白。”叶旭尧面色凝重地道,“在这个问题上,我希望我们不要再产生分歧了。”
林珑点了点头,能帮高四姑娘的人,除了丈夫也没有别人了,那九王爷是什么人?一般人对上他只有死得快的份。
这会儿她领着丈夫进去这玉肤坊的作坊。
原先玉肤坊的产品都是找人到林宅里划出来的区域做的,后来生意渐上轨道后,她就将这作坊与住宅分开,另置了一处宅子充当作坊。
“大姑奶奶。”
那作坊的总管事福祥忙迎上来,给林珑打躬作揖后,看到叶旭尧后,又忙请安,“见过大姑爷。”
他是林家的下人,没有称呼叶旭尧为侯爷,反而唤声大姑爷,叶旭尧也没有计较,轻微晗首算是回应。
“福祥,我让你安置的人呢?”林珑开门见山道。
这小厮现在办事越来越牢靠,所以她也就将他调过来看守这作坊,这里生产的都是玉肤坊的产品,若是信不过的人,她不会放过来的。
“大姑奶奶,小的这就领你过去。”
福祥在这人到达作坊时,就接到了林珑的秘密口信,当即就把人藏了起来。
林珑轻“嗯”一声,随这管事往前走。
叶旭尧下令匪鉴等人暗中守着这宅子,还有不用他们跟进去,省得吓到了高四姑娘这弱女子。
三人走得很快,林珑是心急,若不是做戏做全套迷惑九王爷的人,她会直接陪着高四姑娘过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隐隐有着不安的感觉。
“娘子,怎么了?”叶旭尧发现她有些许异样,忙问道。
“没事。”林珑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她连有可能发生什么异样的事情都不知道,又如何说。
“别紧张。”叶旭尧安抚妻子。
林珑轻点头。
一行三人来到紧闭的门前,林珑上前轻敲门,“高四姑娘,我是林珑,你可以开一下门吗?”
她的声音很轻,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前来应门。
半晌后,她又再度敲了一下门,还是无人响应。
这会儿,她感到事情有变,回头看了上福祥。
福祥感到额头在冒汗,“大姑奶奶,这人小的真的安置在这儿,也不许人靠近,除非饭时送饭,不然没人出入……”
“我不是在怀疑你……”林珑道。
叶旭尧面色一沉,上前轻敲门,“高四姑娘,我们不会害你,你且把门打开,本侯有事要问你……”
结果,仍旧过了半晌,门扉依然没有动静。
叶旭尧看了眼妻子,“我要把这门踢开。”
林珑本来不想应允,但迟迟没看到高四姑娘开门,心里感觉到有不妥,最后还是点点头同意丈夫的建议。
叶旭尧使劲一踢,把门踢开,这间屋子并不大,一进去就一目了然,屋里哪时还有人影?
叶旭尧眼尖,发现压在桌上的纸张,上前拿起来就看。
林珑凑上去抬眼也看了起来,这纸抬头就写道:叶夫人……
她知道这应是高四姑娘留给她的信,信里简短的几句话,一来表达她对她帮助的谢意,二来却是告别之辞。
“她走了,抑或是……”林珑心惊地猜测道,手不禁紧紧地握着丈夫的手臂,“九王爷找了过来?”
一想到高四姑娘这样的弱女子落到九王爷这伪君子手里,她就一阵的担心,并不是为自己,现今她还是诰命夫人,又有郡主的封号,九王爷要对付她还是要衡量一二。
至少明面上不会轻举妄动。
定了定神后,在丈夫没出声之际,她仔细打量了落款处,那儿一个字也没写,她的心不由得拔凉一片。
“她应是自个儿走的。”叶旭尧把妻子最后发现的事实用平稳的声音道了出来。
林珑神情有几分萎靡,“嗯,我猜也是这样的,她终究是不信我。”
说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在高四姑娘这问题上,她是尽了真心的。
叶旭尧看了眼她有些受伤的面容,“别想那么多,她多有顾虑也是正常的,换成我,也会多疑三思才会信人。”
林珑听了丈夫的安慰,也渐渐看开,丈夫也没说错,她与高四姑娘相交不深,她不信她在情理当中。
“夫君,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我怕她一个弱女子在京城会有危险。”
叶旭尧点点头,立即出去安排人手暗中搜寻高四姑娘。
林珑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吩咐福祥不要把这事声张出去,命令他必须要守密,要不然她不会轻饶云云。
福祥哪敢乱说话?他自个儿的卖身契还捏在主子的手里,再说他珍惜这安逸的生活,又岂会为这不知名的姑娘坏了自己的前程?于是他赌咒发誓绝不会坏了主子的事情。
林珑方才放他离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她明白,这福祥比福瑞更为老实,花花肠子没那么多,自然不会做也不利于己的事情。
好不容易才闪出了玉肤坊作坊的高四姑娘紧紧地被兄长护在身边,自从家破人亡后,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安心。
“哥,我们要去哪儿?”她道,“不知道我的留信会不会让叶夫人难过?哥,虽然你那样说,可我还是选择相信叶夫人……”
高志听着妹妹一个一口的叶夫人,眉间皱得更紧,看到有人过来,拉着妹妹避开,“别提她,你又不是没看到,她领着叶旭尧过来了。”
一提到亲眼见到的那一幕,高四姑娘沉默了。
高志不愿妹妹把林珑想得很坏,遂又道:“好了,她帮过你,这是事实,我们该感恩的感恩,至于其他的,实没有太必要放在心上。”
高四姑娘点点头,“哥,我听你的。”
除了兄长是可信的之外,天下之大,已无她可信之人。
高志带着妹妹小心翼翼地摸到自己住的地方,不待妹妹细看,就闪身进去,然后将屋门一关。
高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屋里有声音传出来,“你回来了?”
高四姑娘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忙将头上的斗蓬取下,睁大眼睛看着那从内室迎出来的人,这是个十分年轻的二八少女,长得挺精神,就是离美艳十万八千里远,就像一般人家的女儿,绝不是兄长以前会看上的类型。看她的头发没有盘上去,显然不是妇人,可她与兄长是什么关系?
她的眼里有着审慎。
那姑娘也紧紧地盯着高四姑娘看,手里还抓着新纳的鞋底,双眼除了审慎外,还有几分敌意。
两个少女互相打量着对方。
关好门的高志转过头来,看了眼楚河汉界分明的两个人,轻声道:“这是我的恩人。”这话显然是对高四姑娘说的。
“这是我妹妹。”随后的话,他显然是对那二八芳龄的少女说的。
高四姑娘一听这少女是哥哥的恩人,顿时把审慎撤去,忙上前给那少女行礼,“高四谢过姑娘对我们高家的大恩大德……”
“姑娘请起。”那二八芳龄的少女忙扶着高四姑娘起来,眼里一片热络,原来是妹妹,不是红颜知己,这下她放心了。
其实她不过是农女出身,家里有一老父,救下高志实属偶然。
那时候的高志坠落山涧的时候,恰好一颗伸出来的树在划破他的脸蛋和身体之际,却起到了缓冲的作用,让他能使巧劲最后跌落到水里。
他自然不会上岸,谁都知道叶旭尧和苏辞不会放弃搜寻他,上岸只会是死路一条,所以他只能顺着河水往下流而去,越远越好。
只是身体长久地泡在水里,伤口没能得到医治的后果就是化脓,而他在这么高的地方坠下来,就算是跌到水里也是受了内伤的,这样一来,他发了高烧,意识逐渐模糊,只知道要逃得更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