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半弯腰与叶旭鹏直视,“事关子嗣,我无法宽宏,鹏哥儿,哪怕你恨我,今天我也还是这么行事。”顿了一会儿,“等你将来长大有了子嗣,你就会明白今天尧大嫂子这一番话了。”
语罢,她绕过叶旭鹏向外走,不再为这纷扰的事情乱了心神,在此时此刻,这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她不过刚走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是彭爵爷夫妻带着五房的哥儿姐儿走了,她摆摆手表示知道,总算把这事解决了。
至于另一个当事人桂家,那根本就无须介怀,桂家没爵位官位又不高,加之桂氏是始作俑者,断然不会上门来,只会灰溜溜地领回桂氏。
只是后来这桂氏终究没能生下二房的嫡长孙,被遣回娘家后,叶王氏倒是给这个前儿媳妇时不时地送去补品,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开始物色新媳妇人选。
这举动被桂氏知道,生了好一阵子的气,她还打算生个儿子能将功赎罪,重回叶家。兼之又与娘家的嫂子们处得不好,时常发生口角,最后被她其中一个交恶的嫂子暗中下绊子,被一只狸猫惊扰到,当日就流产了。
叶王氏知道她连胎儿都没能保住,亲自登门痛骂她一顿,彻底断了她回叶家的念想。
最后的最后,她被几个嫂子们算计,许了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做填房,镇日与这丈夫前妻所生的子女斗个你死我活,水深火热的生活中她也会想想当初与叶旭衍的婚姻,年纪一大才发现那会儿的自己真是魔怔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汝阳城。
叶蔓君抱恙的消息,哪里瞒得住?一如她的未婚夫死了的消息也开始在京城上流社会相传一样,她的一举一动,汝阳王府里的人都在意得很。
飘着桂花香气的院子里,屋里的人收起最新接到的密报,然后轻轻地放在案几上,一旁略有些年纪但仍显得风韵犹存的妇人倾身问,“怎么了?可是坏消息?”
“王爷不日就要抵达汝阳城了。”一个年纪约二十左右的男子沉声道,不待母亲做出反应,又忙道:“那叶家嫡女如何了?”
这两人正是汝阳王朱翌的侧妃容氏及其行三的庶出儿子朱子然。
“听说水土不服病倒了。”容侧妃一副英测高深地道,“对了,王爷在信中说什么,如今世子已死了,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然儿,你也是这王位的有力竞争者。”
她争了一辈子,就为了争这口气,上有王妃朱陈氏和宠妾滕氏挡着,下有更年轻的侍妾上位,她若是输了,儿子怎么办?
王位?
朱子然起身背着双手踱到窗前,与朱子期有几分相似的脸部轮廓更为深沉,他从来期许的不是什么王位?先祖是被迫才接受了这王位,他们汝阳王这一支本也应是帝皇才对。
大哥那个嫡子只想坐享其成,他不可能让这样的人当汝阳王一脉的领导者,所以在九王爷找上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与他合作,暗中下手害死了朱子杰,时机选得刚刚好。
至于同为庶出子的二哥朱子期,这人他看不透,但不代表他就甘心将成果让给他,父亲的偏宠早就让他恨之入骨,同为庶子,凭什么父亲的眼里只看到他?
随即他的手猛地握紧,抿紧唇转身看向面向光的母亲,“我打算去会会这个叶家嫡女。”
☆、第一百七十章较劲
容侧妃的神色一顿,儿子这是什么意思?忙起身走近儿子,追问道:“你打算……”
朱子然朝母亲竖起中指轻“嘘”一声,抿紧的唇终有了一分笑意,“娘,有些事不用说得太明白。”
容侧妃微微一怔,好半晌,方才道:“既然你有此意,那为娘就帮你铺路。”
朱子然朝母亲行了一礼,“孩儿谢过母亲。”
容侧妃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儿子的忙,眼里闪过同样坚定的光芒,“你是我的儿子,我不帮你能帮谁?”
所以容侧妃要去探望患病的叶家嫡女一事在王府里很快就传开,王妃朱陈氏面色大怒地摔烂了屋里不少物品,这容侧妃打算做什么?她恨恨地瞪视着缩着头的仇嬷嬷,“你打探了这么点消息就回来了?”
“王妃,老奴真的尽力了,叶姑娘也是真的病倒,这个老奴绝对没有说谎……”仇嬷嬷赶紧跪下。
朱陈氏深呼吸一口气,正要唤人把地上的破烂收起来,结果却有人匆匆进来,她不悦地问,“出了什么事?”
“回禀王妃,叶家送嫁的堂叔亲自到王府来了,说是要问一下王妃……”禀告的侍女瞄了眼在王妃面前得力的仇嬷嬷,有些话不敢直说。
“说!”朱陈氏大喝一声。
仇嬷嬷的心头狠狠一跳,这会儿她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失控了。
那侍女这才不敢再东张西望,“问一下王妃派一个嬷嬷去羞辱他们家姑娘是个什么意思?”
“羞辱?”朱陈氏怒瞪仇嬷嬷,“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仇嬷嬷怕得身子直打颤,这会儿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与叶蔓君会面的情形转述给朱陈氏听,半点也不敢添枝加叶。
朱陈氏听得额筋一直跳动,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气不过地上前一脚踢在仇嬷嬷的身上,仇嬷嬷连呼痛也不敢说,只是一味地说着,“老奴知错……”
“你正在坏我的事,你可知道?”朱陈氏怒道。
叶家在打算什么她焉会不知?京城贵女没有多少人愿意嫁到汝阳城来,叶家是想把责任推到她身上,然后正大光明地向京城请旨,为叶蔓君铺路回京城。
一想到这个,她就握紧拳头,不行,她绝不容许,她的儿子尸骨未寒,叶蔓君走不得。
“拖这个老奴出去乱棍打死。”她不留情面地道。
仇嬷嬷没想到朱陈氏会这么狠,这会儿不得不求饶,“王妃开恩啊,给老奴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朱陈氏岂是心软之辈?
早在嫁进这王府开始,她就不知道心软二字怎么写?曾经收到家书,母亲的叮嘱还是能令她有些许宽怀,感觉到些微的人间温暖。
但这些在长期的王府压抑生活中,渐渐流失了,她变得不再期待母亲的信,她一人在此受尽冷嘲热讽步履艰难,而她的家人却在千里之外享尽天伦之乐,有谁理解她的苦楚?她成了陈国公府的一枚弃棋,这种认知经年发酵,对娘家人她再也没了期待。除了儿子,没人能再给她安慰,哪怕那个仍在安氏女腹中的孙子也同样给不了她。
她的手一挥,立即有人上前拉着仇嬷嬷下去受罚。听着外面仇嬷嬷的呼痛声,她整了整衣服,是时候要去会会这叶家之人。
同一时刻,朱子期就收到了叶蔓君的点滴消息,听着下人的禀告,他不禁嘴角微微一笑,这叶家嫡女倒是颇为有趣,装病避开发疯的朱陈氏,亏她想得出来。
与他坐在一块儿的生母滕氏,却是轻笑出声,“期儿,这叶家嫡女忒为有趣,我都迫不及待想要会会她了。”
“娘,你去会她做甚?”朱子期似懒洋洋地道。
滕侧妃伸手拍了儿子背部一记,“她可是差点成了世子妃,我去瞧瞧她有何不可?这个京城贵女来得真不是时候啊,没选对好时机。”
朱子期闻言,收起脸上懒洋洋的表情,“娘,你去看她做甚?省得为此再与朱陈氏较劲,她与我们的关连并不大。”
母亲若是前去探病,搅浑这一池水,叶蔓君的处境只会更尴尬,朱陈氏岂会轻易善罢甘休?没有必要让叶蔓君卷进他娘与朱陈氏的恩怨当中。
“有什么不好的?”滕侧妃挑眉道,“我还怕王妃做甚?她现在没了儿子,指望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孙子,能做什么?还得她命好,那安家女真能给她生个带把的孙子,不然也就一身份尴尬的丫头,我还有你,笑傲她几十年还是不成问题的。”随后嘴角撇了撇,“什么叫关连不大?她差点就成了你的长嫂。”
朱子期的眉头皱得更紧,母亲这是惟恐天下不乱,父亲不在城里,更不能由得母亲的性子瞎来,“娘,我不是开玩笑的,而是说真的,她一个弱女子在这夹缝中生存本就艰难……”
滕侧妃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她的性子急切,大多时候想风就是雨,这会儿说出去探望叶蔓君的话就绝对不会收回,“我去与不去,她的处境还是艰难得很,朱陈氏现在独子死了,巴不得她死了好殉葬,她若是死了于汝阳王府可没有半点好处,儿啊,娘还指望你成为世子。你放心吧,我去代表着我的重视,多多少少能为她转移一点目标。”
要不然为什么世子死了将近大半个月,却是迟迟未下葬?
说是等王爷回来见世子最后一面,这不过是朱陈氏的借口,别人不知道,她难道还不清楚王爷夫妻之间并不和睦。朱陈氏分明就是在等叶蔓君身死,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将这两人合葬,不让她的儿子在地下凄凉,所以她说这个女人疯了。
这理由颇为牵强,朱子期并不是个轻易就会相信的人,正要驳斥的时候,外面传来匆匆的步履声,他这才停下了到嘴的话,直视那进来的嬷嬷。
滕侧妃道:“这么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回夫人的话,刚刚容侧妃命人备马车,与三爷一块儿到马大人家中探望叶姑娘……”
那嬷嬷的话还没有说完,朱子期的神色就是一变,“他们出发了有多久?”
“刚刚,老奴得了消息就立即过来禀报了。”顿了一会儿,那嬷嬷又禀报道:“仇嬷嬷被王妃下令乱棍打死了。”
滕侧妃的身子猛地坐直,这仇嬷嬷就是朱陈氏身边的一条狗,这会儿就死了?朱陈氏舍得杀了她?
“王妃为何严惩她?”她皱眉追问。
朱子期也看了过去,显然对这答案很是在意。
那禀告消息的嬷嬷摇了摇头,这个内幕她还没能知晓,以往仇嬷嬷也犯过错,但王妃都没有下这么狠的处罚。“老奴再去探探……”
正在这时候,同样有人匆匆进来靠近朱子期耳语一句,朱子期顿时站了起来,眼睛微微一眯,怪不得朱陈氏会把仇嬷嬷打死,原来是这么回事。
滕侧妃难掩好奇地看着儿子,“怎么了?”
朱子期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娘,你不是说要去探望叶家嫡女吗?正好我现在有些时间,我陪你去。”
滕侧妃上下打量着儿子,“你之前不是不让我去?这会儿怎么又同意了?”
“那娘你到底去不去?”朱子期并没有太多心思与母亲磨嘴皮子,下了最后的通牒。
滕侧妃忙道:“去,怎么不去?我正好瞅瞅这叶家嫡女长啥样?是不是与朱陈氏一样的不可理喻?”
“别拿朱陈氏与她比。”在朱子期的眼中,叶蔓君远不是朱陈氏这样疯颠之人可以相比的,那是对叶蔓君的侮辱。
儿子很少这样维护一个女人,滕侧妃这回看向儿子目光多了几分审视,对于自己的儿子是什么禀性她焉能不清楚?儿子不是那种花花肠子的人,他更多的心思都扑在了正事中。
朱子期要想的事情太多,对于母亲这种带着审视的目光并未理会,而是转身就出去布置一番。
滕侧妃收回目光,既然要去会叶蔓君,她自然不能失礼于人前,还有那可恶的容氏在,就更由不得她马虎,遂花了好些心思挑选了服装和首饰。
汝阳王府的正堂之上,朱陈氏这汝阳王妃在众多侍女和嬷嬷的簇拥下,穿着一身素色衣衫,神情严肃地走进来。
叶明澜正低头品茗,听到脚步声,这回应该是王妃驾到了,遂不慌不忙地起身行礼,“见过王妃。”
朱陈氏努力装出一副热络的样子来,“我们两家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多礼数。”
“礼不可废。”叶明澜再度拱了拱手。
这生硬的姿态令朱陈氏眼里的不悦又加深了几分,袖下的拳头紧握,好一会儿方才在主位坐下,随手指了个位置,“请坐。”
叶明澜这才重新坐下,侍女再重新沏茶端上,他看也没看一眼,而是直视朱陈氏,“请问王妃,你们汝阳王府由得一个下人前来质问并羞辱我家姑娘是何道理?王妃也是京城人士,须知千里迢迢到此地来的艰难,不体恤就罢了,还由得一个下人对我家姑娘大呼小喝全无半点礼数。现如今世子已逝,我们也感到万分难过,不过贵王府这么做是不将皇命与我们侯府看在眼里,我们家的姑娘金贵得很,这联姻一事不结也罢……”
这番慷慨的陈词,朱陈氏早就心里有数,借着这名义解除婚约申请回京,叶家也打得好算盘,可惜,她是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稍安毋躁,都是那些个下人办事不力,我这就给你们叶家一个交代。”
叶明澜皱紧眉头,这朱陈氏打算给他一个什么交代?如果能借此良机共同上书给圣上,这婚约未必就不能解除。
朱陈氏拍掌三下,一会儿后,就见到两个精壮的仆妇拖着浑身是血只剩一丝气息尚存的仇嬷嬷进来,往地上一抛。
叶明澜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只是乍看之下,还是感觉到心头一跳,好半天才看清这人是仇嬷嬷,居然被打死了?这会儿他的背脊不禁生寒,这朱陈氏是不是太过于残暴?
“救……救……我……”仇嬷嬷的头艰难地转向叶明澜,她还不想死。
那两个仆妇一听到她的声音,当即上前去一脚踩在仇嬷嬷的背上,喷出一口鲜血,仇嬷嬷不甘心地闭上眼睛,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朱陈氏带着歉意看向叶明澜,“这个下人对叶姑娘不敬,我已惩罚了她,烦请转告叶姑娘,本王妃也绝不容许任何人对她不敬,至于那个姜嬷嬷,明儿本王妃就送去她的人头,算是聊表歉意。”
血腥的场面让叶明澜一阵血气上涌,额筋抽了抽,这回看向朱陈氏的目光还带着几分惊悚,不过很快,他就努力镇定下来,不能被这个残暴的王妃镇住,不然他们叶家就会在她面前变得被动。
朱陈氏的观察力一向很强,只是略掀眼帘几下,就将叶明澜的心思摸得准透,嘴角微微上扬,在这场角力里面,还是她占了上风。
叶蔓君没能迎回自家的堂叔,反而迎来了不速之客,听到马兰氏派来的人禀告说是汝阳王府的侧妃容氏与朱三爷前来探病,这两人与她并不熟识,这会儿来做甚?
放下手中的书籍,对汝阳王府里乌七八糟的事情,她听马兰氏说了不少,自然对这两人不陌生,略歪头思索了一会儿,方才吩咐绣帘与卷帘给她准备好见客的衣装。
“去,把三爷给我唤来。”
侍女领命,立即掀帘子出去找叶旭融。
叶旭融匆匆进来,看到长姐换好了衣服,又在脸上扑了些灰色的粉,一副勉强打起精神来的样子,遂忙道:“姐,真见他们?”
“既然都来了,还打着探病的旗号,还是见见为妥吧。”叶蔓君道,这是礼数,她现在离不了汝阳天,总有一天还是要与这些个人打交道,总避着也不是个道理。
叶旭融想想也是这个意思,随后又皱了皱眉,“男女授受不亲,姐,我让人备下屏风,你在屏风后会一会那朱家三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