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看到丈夫看儿子的温柔眼神,突然觉得当了父亲的丈夫似乎更有魅力一些,看了眼屋里只有他们一家四口,遂凑上前去亲了丈夫的脸庞一口。
叶旭尧回头看她一眼,长手一伸,将她揽到怀中,在她的额角落下一吻。
俩双胞胎看到爹娘亲亲,顿时把手中的玩具扔下,半爬半走地到了爹娘的面前,他们也要玩亲亲。
一时间,这是属于一家四口的欢乐时光。
与叶家的和谐相比,霍家的气氛就有几分紧张。
霍源回来了,第一个感觉不对劲的就是权美环,她早在知道霍源要回来就把厢房整顿好,不过再怎么做,她也是讨不得霍源半个感激的眼神。
霍源沐浴过后,换上了家居服走进膳堂中。
权美环一看,这家居服不是她准备的那些,顿时就明了这霍源一如既往地排斥着她这个继母,遂没有出声招呼他,而是吩咐有限的下人上膳。
霍堰看到这出息的独子,脸上的笑容比平时都多,忙招呼儿子落坐。
霍源看了眼家中的简陋寒酸,与昔日的临沂伯府真是不可同日而语,还有那些个不大上得了台面的下人,眉头就是一皱。虽然早已知道家道中落了,但亲眼看到仍是略感心酸。
“现在的境况比刚削爵那会儿好太多了,这都怪你妹妹,祸都是她招惹来的,我们一家子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其他的慢慢再图谋便是。”霍堰解释道,对于这样的局面,他也是深感无力。
因为不是什么伯爷了,所以昔日的朋友都避开了他,不过也罢,那样的朋友也不值得深交,马死落地走,他还是看得颇开的,就连对权美环曾经的恨之入骨也渐渐消散了。
“爹说的是。”霍源看到父亲不再如以前那般犯浑,到底还算有几分安慰,“我这次回来,为了先入京,倒是只带了汉光一人,随后还会有人押东西回来,家里的日子也就会改善许多。”
他在边关也不是光靠皇帝的赏赐活着,那儿与蒙国交界之外,还有一些少数民族聚居,所以私下里做些生意倒也是赚得不少,只要不过份,没有人会多管,反正只要有本事,就能赚到银子,他身为将领,就更是方便了。
“这就好,这就好。”霍堰高兴得脸泛红光,自抄家削爵后,他是头一次这么高兴。
权美环把酒壶摆到爷儿俩的面前时,自然是听了这一番话,不管喜不喜欢霍源,她也还是希望家里能宽裕一些。“源哥儿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这话一出,霍源的神情就是一肃,瞟了眼权美环,冷笑一声,“继母问这话是不是不喜欢我在家多呆啊?”
权美环一怔,她没有这个意思,好吧,其实潜意识里她是希望霍源一如既往那般,住上个一两月就回去的,有他在,这个家里的气氛都压抑不少。
“你在瞎说什么呢?源哥儿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自然是住得越久越好,最好皇上给赏个官在京城当,这样才好呢。”霍堰朝权美环怒喝一句,如今在他的眼里,自然是儿子最重要,他也就只能指望儿子给他养老送终。
权美环也不怕霍堰,忙争辩道:“你也别急着歪解我的话,我这么问无非是关心源哥儿罢了,婆母这些天都在念叨着要他找门好婚事,我这当继母的不也得操心……”
“我的婚事不劳继母操心,我自会解决。”霍源冷目看向权美环。
权美环讨了个没趣,这后母就是难为,无论是现在的霍源还是以前的霍香玉,这两人都没让她好过过,果然这前人的子女重不得也轻不得,她也不似以前一味只知道忍,遂回了一句,“既然源哥儿如此说,那我这担子就松了许多,回头源哥儿还要向老太太说道一番,让她不要再逼着我给你找媳妇,我啊没这么大的头戴不了这么大顶帽子……”
这话越说越不像样了,霍堰看了眼儿子平静的表情,深怕儿子不高兴,遂起身就甩了权美环一巴掌,“瞎嚷什么,赶紧给我回房去,一张臭嘴,说不出半句好听的话来……”
权美环捂着脸瞪了一眼霍堰,自然看得出来他在儿子面前的熊样,冷笑一声,不屑道:“没出息的人才会打妻子,霍堰,你就是个没种的怂货。”
这话气得霍堰顿时大跳。
权美环不管他的愤怒,捂着脸转身就走,她也不兴侍候他们爷儿俩,了不起霍堰休了她便是,她拿回自己的嫁妆也能过得好,兴许儿子女儿看她可怜还会再重新接纳她回林府。
这么一想,她就更不怕霍堰不高兴。
霍源拉着暴跳如雷的父亲落坐,“你跟她一般见识做甚?当初死活非要娶她的不就是父亲你吗?都这把年纪了将就便是。”
“爹年轻那会儿做错了不少事,最为愧对的就是你娘,要不然,你妹妹她也不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来,算来都是爹的不是。”霍堰在儿子面前自然是拣好听的来说,知道儿子的个性,他也没有一味的指责霍香玉的不好。
霍源听着父亲这带着忏悔的话,皱了皱眉,“过去的事,还提来做甚?”
他已经不记得母亲的长相了,记忆中的她都是以泪洗脸的多,所以也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可那人毕竟是他的亲娘,他不喜权美环在情理当中。
执起酒壶给父亲斟了一杯酒,再给自己也倒满,“父亲,我们爷儿俩喝一杯吧,好几年都没有这样团聚的时光了。”
霍堰看到儿子与自己没有生疏,顿时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不少,端起酒杯仰头喝尽。
霍堰最先醉倒,霍源把他扶回房去,权美环让开到一边,冷眼看着他侍候霍堰,并没有搭把手的意思。霍堰当着继子的面打她一巴掌的事情,她还记恨着。
霍源也没有叫她帮忙的意思,一切都是指挥自己的小厮来完成,做完一切,他无视权美环这继母径自就掀起竹帘子离开。
权美环看他走了,这才撇了撇嘴,瞟了眼醉死的霍堰,满屋子的酒臭味,她唤侍女小红过来侍候着,自己倒是避到了耳房去歇息。
霍源转身就到了祖母霍周氏的屋子,“祖母吃过没有?”
霍周氏还没有睡,或者说她正在等乖孙子的到来,招呼侍女小香扶她坐起来,然后朝孙子伸了伸手,霍源上前去握住祖母枯瘦如柴的手,顿时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凭心而论,祖母待他一向亲厚。
“我还以为看不到你回来了,老天待我还不薄。”霍周氏轻抚孙子的脸庞,这才是她的主心骨。
“祖母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如今孙子立了功,兴许陛下还会有赏,到时候再买坐大宅子给祖母奉养天年。”
霍周氏一听,老脸笑成一朵花,“如果能这样就好,若是不能,祖母也不强求什么了,只盼你能早日娶上媳妇,再生个孩子传宗接代,祖母就能合眼去找你祖父了。”
又是成亲的事情,霍源感到有几分无力,“祖母,此事孙子自有主张,您就别让继母操劳了……”
“怎么?她是不是在你面前抱怨了什么?”霍周氏语气不善地打断孙子的话,眼里原有的慈爱已是化为灰飞烟尽。
☆、第二百五十四章说开
霍源不喜欢权美环归不喜欢,倒也不会在背后中伤她,遂正色看着祖母那瞬间变了颜色的脸,“祖母,您这是在说什么?她没在我面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这点您无需猜疑她,身为继母,她一向还记得自己的本分。只是她终归不是我亲娘,我的亲事实也不应让她操持。”
霍周氏听到孙子的解释,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你一个大男人如何操心婚事?这都得女眷出面才行,如果祖母身子骨健朗,哪里还用得到她?这些祖母都想过了,与冰人接触什么的,她都是最适合的人选。”看到孙子还要皱眉,她又抢先道:“你看看人家叶家小子,现在都生了俩小子,你呢,连妻子的影儿都没见着,你自个儿说说,我这当祖母的不为你操心能成吗?指望你爹,还不如指望一块豆腐……”
又来了,又是叶旭尧。
霍源其实相当不喜欢有人把他与自己相提并论的,就因为他们年纪相当,曾经家世也相当,所以才老是被人这般拿来比较。
他神色略有不悦,“祖母,这事就按我说的做,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要成亲的,无论如何会尽我当霍家子孙的义务,不过这妻室人选我自会去找,祖母还是颐养天年为好。”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难沟通?她权氏嫁进我们霍家就是霍家妇,为你做点事又如何?你何必与她分得这么清?真是死脑筋。”霍周氏试图再去说服孙子。
她如何想,都觉得孙子这想法不妥。
霍源对祖母的冥顽不灵也是相当头痛的,他不喜欢权美环插手他的婚事自有他的道理,既然都不喜欢这么一个继母,又如何会喜欢她看中的媳妇呢?到时候勉强成了亲却又成了一对怨偶,对人家姑娘也不是好事,还不如一开始就杜绝这个可能更好。
祖母的想法他也是明白的,不过他现在没有想娶高门女的意思,只要那女子能当得了家,门户低点,他也是愿意的。
一如叶旭尧低娶林珑那般,只要妻子够足称,又何愁不能成为贤内助?在这点上,他是完全认可叶旭尧的选择,哪怕他同样不喜欢林家的女子。
“祖母,您这是一厢情愿,一如您待香玉那般,看看最终把香玉养成什么样子?闯了那么大的祸把祖先用生命换来的爵位都弄丢了,这个教训还不够吗?”
一提及霍香玉,霍周氏的神情就萎顿了起来,哪怕她不想回忆,但孙子说得也没错,香玉变成那个样子,她是有责任的。
看到祖母这个自责的样子,霍源也心软了,“祖母,都是孙儿不好,提起让您伤心的事情,香玉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只能往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您也别放在心里。”
就算有孙子的安慰,霍周氏也还是心情难以舒畅,面对儿子她可以坦然,反倒是面对孙子,她一想到把孙子的爵位给弄没了,就想要捶胸口,后悔得好几天都难受得紧。
勉强提起点精神,她指了指八仙桌上的画册,“那是我着你继母找的冰人送来的各家闺女的画册,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其实这画册里面的女子,她一个也看不上眼,家世太低,为此她发作了权美环和冰人。
哪知那冰人却是冷笑地回应,“老太太,你老还以为这是以前的伯爷府吗?那时候全京城的姑娘任你挑,可现在你是什么环境你不知道?哪怕霍将军有官职在身,但是高门大户家的嫡女哪个不是身娇肉贵,要嫁那门当户对的?你看看你家,哪里还能配得上那些个高门女?依我看就降低一下标准,娶个差不多的就得了。”边说边挥了挥帕子。
冰人满眼的不屑与嘲讽深深地刺痛霍周氏的心,她也是高门大户女出身,结果却是被这么一个下九流的妇人歧视,这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偏偏她还发作不得,如果把这人赶走了从而得罪了城中的冰人,她孙子的婚事该怎么办?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没有例外的。
所以她强硬地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火气,忍受了这来自冰人的奇耻大辱。
直到现在,一想起,她的气就不顺。
霍源不知道这段插曲,霍周氏也不可能在他面前提及,就是怕孙子到时候给脸色冰人看,从而无人为他做媒那就难办了。
“祖母放心,我回头必会细看。”霍源道,不管看与不看,他也没想忤逆让霍周氏难过。
果然,霍周氏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这就好,只要亲事定了,边关又没有战事,向圣上请个旨意留京成亲也是可行的,明年祖母就能抱上曾孙子,光是想想,祖母的心都高兴着呢。”
祖孙俩商讨了一下这个话题,霍源这才起身离去,临走前自然还是要吩咐侍女小香好侍候老太太,这才转身回去自己所住的厢房,后面跟着抱了大把画像的汉光。
一回到房间,他就指挥汉光把画像随手抛到一边即可,这屋子到底狭小,比起曾经的伯府那是不可同日而语,他也就只能将就,反正行军打仗什么苦头都吃过,也就不在乎眼前这点不舒适了。
汉光咕哝抱怨了两句,当然他是不敢随便指责权美环,虽然主子时常都是不搭理权美环,但也不喜欢别人背后议论是非。“爷,您应承过老太太要看的。”
霍源躺到床上,手枕到脑后,“不急,我迟些再看也不耽误,这回京也累了,你且先下去歇息吧。”
汉光嘴唇嚅动了一二,最终没有说什么就退了出去。
霍源闭上眼睛,不期然地想到那抹火红的身影以及她那张扬的性子,随后失笑,他一个大男人想个小姑娘做甚?随后把这抹影子抛开,开始想些正事,这趟回京他是想争取在京留任的,毕竟家人都在京城,如果他能在京城开府,也能多点照拂家人,不至于让他们因门庭巨变而遭人奚落。
哪怕没有亲耳听到别人的奚落声,他也不会乐观地以为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哪里都有人性丑恶的人,京城更甚。
林琦倒是把霍源这个人抛到脑后,从浴室出来正坐在梳妆台前往头发上抹香油,然后还有一系列护夫的程序,她自幼就爱这个,现在家里做这个生意的,自然少不得自个儿要用那最好的。
喜雨正给她把头发梳直。
正在这时候,林绿氏匆匆进来,“琦姐儿,你今儿个是不是做弄了贵哥儿?”
林琦连头也没回,心里算了算时辰,看来李新贵是获救了,遂冷声回答,“是又怎么样?这是他应得的,我这还算是轻的,要不然哪天我心狠起来,可就不止这个样子了。”
“琦姐儿,你怎么能这样?贵哥儿好歹也是你表哥,你这样让我如何向李家人交代?你可知道他在深坑中受了多少罪?你……”林绿氏那会儿还在娘家,看到李新贵的小厮狼狈地回来报信,再到他们赶着去寻李新贵,这前前后后,她的心都是提着的。
娘家大嫂一面哭一面骂她,更是骂林琦不念亲情什么的,乡下妇人的骂言多难听都有,只不过她理亏,只能干干地由着李周氏大骂,半句也不敢回,深怕林琦害死了人。
自家老娘一声不吭,但看她的眼神冷得可以,那会儿她是深感对不起娘家众人。
后来终于举着火把在密林里面找到一脸惊恐的李新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拉上来,看到李新贵只是精神不振,别的皮外伤一概没有,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然后在回城途中,听到李新贵述说掉到深坑的过程,娘家人又把她大骂一场,直说林家的姑娘都是祸害,当着苦主的面,她能如何为林琦辩驳?好在还是亲娘出面阻止了,他们才没有一块儿到林宅来向林琦讨公道。
“表哥?”林琦喷笑出声,嘲讽地抬头看向林绿氏,“她算我哪门子的表哥?二娘说道说道。我认你唤你一声二娘,可不代表我认他们那一家子是亲戚,这是两码事。”
她林琦就是爱憎分明,这讨厌的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再者看到林绿氏听了李新贵的一面之辞就回来找自己晦气的样子,顿时没来由地动怒,这怒气一上升,她的话就冲了起来。
林绿氏被林琦这么一呛,顿时找不到话来驳,心里一委屈,表情上就有几分眩然欲泣。“我知道我怎么做,你现在都对我有意见,我已答应你姐,这就把他们送回乡下去,你何苦还要找他的晦气?”
林琦一听,顿时把手中的香油瓶子往地上一掼,打碎的瓶子里面泄出香油,满屋子都飘香。
一旁的喜雨看不过眼,忙道:“太太误会了,哪是我们姑娘要找那李家郎的晦气?是他死皮赖脸地缠上来,还想要对我们姑娘行不轨之事,我们姑娘这才给他一个教训。如果姑娘真要他一条命,又岂会仅仅只是挖了个深坑作弄他?早就让辛大娘把他给宰了……”
林绿氏神色大变,忙上前盯紧喜雨道:“你说什么?什么行不轨之事?赶紧把这事情给我说清楚。”
喜雨看了眼一旁的林琦,见到姑娘没有阻止她,这才加油添醋地将事情道给林绿氏听,当然少不得李新贵意图糟蹋林琦的举动,那句“琦妹妹,你就成全了哥哥吧”,学得是惟妙惟肖。
林绿氏的脸色变了又变,她万万没想到这娘家侄子是如此的猥琐,还想着在城外的密林里面对林琦不轨,要是真让他得逞,她就算是一死也难辞其罪,更是无脸见先夫林则于九泉之下。
林琦冷笑道:“二娘,现在你听明白了,这孰是孰非相信也不用我再多费口舌,这李家人的人品高下,相信你此刻也心中有数,这样的人家你还如何能留他们在京?依我看,他们回原籍后除了置办几亩良田给他们耕种之外,其他的一概都不用给,省得让他们更懒惰,只想着投机取巧或者动歪脑筋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林绿氏一脸惭愧又颓然地道:“琦姐儿,是二娘听信他人一面之词错怪了你,这样的人毒打他一顿也不为过,二娘明儿就去给你出了这口气。”
这话她说得咬牙切齿,既恨娘家人的不争气,又恨他们处处打自家人的主意,并且一次比一次狠毒,这让她如何容忍?
她对李老娘其实不是半点憎恨也没有的,毕竟小小年纪就要在烟花之地讨生活,其中的艰辛不足以向外人道。只是她生性仁厚,始终记挂着那抹生恩,而且看到她又后悔了,这才把那抹恨意强压在心底深处。
“那敢情好,我早就想要打他一顿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林琦恨恨地道,“他以为我好欺负,所以连我的主意也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