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堰抬眼看到妻子到来,其实还是吃了一惊的,这太阳打从西边升起了?“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
权美环神情严肃地坐在霍堰膳桌的一边,把下人挥退下去。
“你让他们走了,谁侍候我用膳?”霍堰不爽地看着妻子。
权美环板着脸挟了一大堆菜到他的面前,最好吃得撑死他,“源哥儿与周家姑娘的婚事真的吹了?”
霍堰吃了一口菜,挑眉看她,“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有这心思废话,还是真愿意看到他们俩成事?到时候你我的面子往哪儿摆?真成儿女亲家?”权美环实在无法想象霍源成为她女婿的样子,光是想就全身打冷颤,这实在太惊悚了。
别说权美环接受不了,霍堰也是难以接受,对林家女天生的厌恶让他也克服不了这心里障碍,遂恶声恶气地道:“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你说没有就没有,现在显然我们都强不过他们。”权美环冷笑着拆他的台。
霍堰恶狠狠地挟了一筷子菜用力地嚼着,好半晌,方才咬牙道:“那你有何好法子说给我听听。”
“我能有什么好法子,只要他们俩其中一人成了亲,这两人就不会凑到一块儿,我那大女儿是不会同意让琦姐儿给人做小的。”权美环道,“源哥儿与周家闺女的婚事不能就此告吹。”
甭说林珑,就是她,也不会同意林琦当人妾侍做小伏祗。大女儿不让她插手,那好,她是霍家妇,管霍源总成了吧,这是她思量一宿想出来的对策。母女俩哪有隔夜仇,她是真心不想小女儿遭人耻笑,所以霍源的婚事一定要成。
霍堰闻听妻子之言,当即若有所思起来,“源哥儿不好说服……”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他还真的想背个不孝的名声?”权美环冷笑道。
霍堰一边挟菜吃,一边思索着,目光随后落在妻子的身上,“我已经答应过不勉强他,这是儿女婚事,我这当父亲的不好出面。”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权美环。
权美环瞬间会悟,父亲不好出面,自然得是女眷出场,也就是说她好歹顶着霍源继母的头衔,这亲事她出面去谈再适合不过,顿时脸上也是一笑,给霍堰又布了一轮菜,“你慢慢吃,我到婆母的房里去。”
说完,她快速地起身离去。
霍堰吃着津津有味的早膳,好久没有这么开胃了,这会儿他完全不担心妻子会与母亲再度起冲突,毕竟他们所求相当一致。
权美环的到来,霍周氏是冷眼且不喜的,不过在她开口表示会为霍源与周芷晴的婚事奔走之时,顿时又看这儿媳又顺眼了一回,心情一松,歪斜的五官看来没那么歪了。
虽说不出话来,但她还能使眼色,两人倒是沟通无障碍。
可怜的是霍源,他以为经过昨天一番强烈反抗后,祖母与父亲应是打消了主意,遂没再把这档子事放在心上,而是为了能忘情把精力都扑在公事上,整得肖福林那叫一个凄惨。
只不过经过两轮的三司会审,肖福林就吃不消了,招认出很多他所犯或者强加给他的罪行,更兼之他书房里面的秘密信件一一曝光,就更是有口难辩。
霍源亲自带人把肖家给抄家了,肖刘氏披头散发地看着偌大府邸倾刻间倒塌,顿时脸如死灰,当即吐血晕倒。
因为儿子还在狱中,肖刘氏根本就不敢散布流言,加之心事重重,这一下子就病情严重。
身在狱中的肖福林根本就不知道老娘病危,这会儿他正后悔着干嘛去招惹霍源那个煞星,林琦并没有那么好,好到让他家破人亡。
偏在霍源最忙的时候,与霍周氏商量妥当后,权美环拜访了周家,亲自送上礼物赔礼道歉。
周楼氏在暖阁里接见了权美环,看也不看她带来的礼物一眼,面色倨傲地瞟了眼权美环,对这表弟妹她是完全不感冒了,身为公侯千金,眼前这位简直是负面例子。
“表弟妹这是什么意思?”她轻拨着茶渣子似漫不经心道。
“表嫂,这是我家婆母托我带来给表嫂道歉的,那日是源哥儿冲动了,方才会说出那么不合时宜的话来,还请表嫂原谅则个。”权美环陪着笑脸道。
周楼氏皮笑肉不笑,“冲动?他说的话我还言犹在耳呢,我家芷睛又不是缺胳膊少腿嫁不出去,难道还上赶着非要嫁这么个玩意儿?”
这会儿她是完全不客气地把气撒在权美环的身上。
权美环此时也是心里不大舒爽,这个周楼氏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前她还是临沂伯夫人时,从来没将她看在眼里过,那会儿她纵然不讨霍周氏的欢心,但这周楼氏绝对是巴结她的人之一。
现在不过是看霍家没落了,就这般不将人看在眼里,她这心里也在问候周楼氏的祖宗十八代,但面上仍旧挂着笑容,“表嫂,他一个娃娃说的话,你还真的记挂在心里?我这当母亲的代他向你赔个不是,芷姐儿长得好,能给我们家源哥儿做媳妇那是我们源哥儿三辈子修来的福份。”
周楼氏斜睨一眼权美环,这一口一个源哥儿,好似母慈子孝,不禁让人想要笑掉大牙,这前人所出的一对嫡子女最不屑的就是这么个继母,不过转而一想,这继母也得靠继子养老送终,这不巴结继子能成吗?以为自己想得透彻,她更是笑得得意,果如姑母所言,这权美环实是不为惧。
好话听了一耳朵,她这才神色稍稍和霁一些,“主要是源哥儿说话气人,你和姑母都是好的,他这样,你让我如何放心把芷姐儿嫁给他……”
“他这不是没开窍嘛,哪里知道女儿家的妙处?”权美环忙道,“不瞒你说,我婆母给源哥儿塞过好几次通房都不顶用,全被打了回头,可见他就是个洁身自好的,这样的男人你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个来。”
周楼氏其实也是满意霍源这一条的,不喝花酒不狎妓,这般的好男人真的像传说中一样,要不然她哪里会舍得将女儿嫁进霍家?“那倒是,只是我怕源哥儿不喜我家芷姐儿,到时候给她脸色看那可就不妙了。”
“这你给我放心,他祖母还端坐正堂呢,我虽说是继母,可也不是那种以糟蹋儿媳妇为荣的人,我必会对芷姐儿视如己出,有我们为芷姐儿保驾护航,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等他们成了亲有了孩子,还愁源哥儿不会对他媳妇好?”
权美环这番话,实实在听得周楼氏相当高兴,她自己就是个过来人,知道婆母厉害起来有多受罪,现在霍周氏是自家人,权美环又是继母端不起婆母的架子,自家女儿还愁没有好日子可过?
这么一想,她方才客气地招呼权美环用茶。
权美环也脸上带笑地端起茶碗轻茗一口,同时有心地说了些好听话哄得周楼氏开怀大笑不已,气氛一时相当和谐。
门帘外偷听的周芷睛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满意地一笑如来时那般放轻手脚离去,看来这婚事是稳妥得很,心事一去,她更有心思回绣阁开始绣嫁衣,这婚事不能拖。
“姑娘能嫁得如意郎君,是不是该去庵堂上一注香还愿?”身边的大丫鬟道。
周芷睛闻言,攥紧手中的巾帕,眼睛微微一眯,“你这主意甚好,回头我让母亲准备一下,挑个好日子去庵堂打场斋做个法事了了心愿。”
“姑娘能想通自是好的。”大丫鬟笑着扶周芷晴回去闺房。
权美环一离去,周楼氏就迫不及待地赶到女儿的院子。
周芷睛看到母亲到来,从绣架上抬起头来,唤了声,“娘。”放下针线,起身走到母亲的身边扶着她坐下。
周楼氏看着女儿这乖巧的样子,笑眯眯地拉她坐到自己身边,“往后不可再任性,这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要守规矩,知道吗?”
“娘,你放心,女儿晓得这道理。”周芷晴忙表决心。
周楼氏这才稍稍安心,“霍权氏这人不难相处,你进了门后她若不为难你,你也无须与她起争执,现在她愿意为了霍源出头,想来也不会对你太坏。”握紧女儿的手,“这婚事虽然不是让人很满意,可芷儿你得明白人得知足。”
“娘,我明白。”周芷睛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
“娘知道说这些你心里不痛快,可娘不说又怕你走了弯路。”周楼氏觉得儿女都是债,“这段时间你且好好地绣嫁衣,霍家也急着给霍源娶亲,我与霍权氏口头约定了,婚期就定在月底。”
周芷睛闻言,只是眼睛红红地点了点头,好半晌,方才道:“我怕嫁衣赶不及……”
“让府里的绣娘日夜开工。”
“娘,我想到庵堂去还愿再做场法事,你说可好?”
周楼氏定定地看着女儿俏丽的容颜,心想真是冤孽,算了,如今诸事随心,就让女儿再任性一回,“且罢,等娘过几日给你安排一下。”
“是,娘。”周芷睛看到母亲应允,方才展眉一笑。
周楼氏一向喜欢这个小女儿,笑道:“对你那霍源表哥,你可满意?”
周芷睛一想起霍源就会脸颊泛红,不过仍旧蚊子般地轻“嗯”了一声,那样伟岸的男儿,她焉能不喜欢?
周楼氏看女儿这姿态,就知道女儿是真的欢喜上霍源,方才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背着霍源,霍家给周家下了小定,又暗地里筹备婚事,准备杀霍源一个措手不及。
霍家这边的事情,林珑一直有派人盯着,所以倒也知道个大概,想到权美环积极的样子,不由得冷笑连连,她倒是什么都爱瞎掺和。
“你且盯着,不用插手,有个风吹草动回禀我知便是。”她吩咐道。
“是,大奶奶。”那名得令的小厮忙躬身退出去。
前来与林珑商量事情的林绿氏听闻,脸上颇有几分不安,“你娘这行事真不怕伤了琦姐儿的心,看着琦姐儿日益消瘦,真觉得我们是不是过份了些?反正这脸早就丢得没了,也不差这桩,唉,你娘的行事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
“她是不同意琦儿与霍源成双成对。”林珑知道权美环跨不过去心里的结,其实她也是很艰难才想得通,在这点上倒是不怪自家亲娘,不过,“你说她这么上赶着去为人筹备婚事做甚?简直是吃力不讨好。”
霍周氏的眼斜嘴歪还没有完全康复,根本就主不了事,若不是权美环出面,霍家连个主持婚事的人都没有,所以这亲娘有时候真的让人相当无语。
“珑姐儿,这霍源不会真的要娶亲吧?”林绿氏担心地问。
“他若真娶了亲,那么琦儿倒是可以清醒过来,未为不是好事。”林珑分析道,“不过看来他是被瞒在鼓里的,我们还是等等看吧。”
谁知道霍源是不是坚定不移地非她妹妹不娶?所以她且看着便罢,非但如此,更是勒令自家男人不许多嘴。
林绿氏无法也只得点头同意。
正在这时,如眉掀帘子进来禀道,“大奶奶,马车备好了。”
林珑这才起身,“二娘,你且先行回去,义母估计就是这两天就要生了,我且去看看才能安心。”
苏梓瑜的年纪摆在这儿,而且这胎看着颇大,想要不担心也难,反正她现在怀的月份小行动无碍,所以这些天几乎天天都进宫去报道,反而惹得苏梓瑜笑话她穷紧张。
------题外话------
今晚有二更哈。
☆、第二百九十三章生产(二更)
林绿氏一听之下哪还会阻拦?她深知林珑能有今天人人尊崇的地位,很大程度上与苏皇后有关,现在人人提起林珑,说不会说句苏皇后面前的红人。
“那我先行回去了,最近两天下雪了,这天冷路滑,你且让车夫小心行驶,莫要动了胎气。”始终不放心她仍是叮嘱一句。
林珑轻抚仍未凸出的小腹,“二娘放心,这胎我自是宝贝得很。”
“娘,也要去。”
这边厢林珑还没吩咐侍女把林绿氏送出去,她那俩宝贝儿子已是进来强硬地表示他们也要跟去。
林绿氏每每看到俩宝贝娃儿都会笑咪咪,尤其是看到俩娃儿大的穿着一身纯白上好狐狸毛做的冬衣,头上还顶着一毛茸茸的同料帽子,漂亮得一如年画上的小金童;至于那不过小了半时辰的辉哥儿却是穿着一身霸气的虎皮冬衣,那顶老虎帽子看起来逗趣得紧。
这俩小娃儿虽是双生子,但在穿衣上,两人极少地同穿一款式的衣物,但不管怎么穿,都是可爱得紧。
“外祖母的宝贝孙子。”她上前一边抱着一个亲了一下。
叶耀庭仍旧笑咪咪的,长相虽肖爹性子却与他爹南辕北辙,叶耀辉却是不干了,扭了扭身子,他要娘啦,显得更为淘气。
林绿氏轻拍一下辉哥儿的小屁股,这才直起身,“我且先行家去。”
“二娘路上小心。”林珑轻拍俩儿子的后背,“赶紧跟外祖母说回见。”
俩小儿都笑着朝林绿氏摆摆手,嫩生生地道,“外祖母回见。”
这个举动一出,让林绿氏差点又要抱他们舍不得走了,不过想到林珑还有正事,她不好再耽搁,遂只好一步三回头地与俩小娃道别,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于林绿氏而言,她并没有后悔没能生个一儿半女,林珑姐弟仨对她敬重有加,俩外孙子也与她亲近,实是没有多少人生憾事,惟有说不如愿的就只有娘家那一堆烂摊子。
李家人娶个媳妇嫁个闺女都会遣人来京问她要银子,哪怕她当时赶他们回乡时已经把话说绝,但李家人仍旧厚着脸皮来讨要,好在他们懂得分寸没有狮子大开口,她为了省却麻烦,还是多多少少给了点,终归没能狠下那心肠置之不理。
林珑看到林绿氏走远,这才披上大红氅衣,头上顶着中间镶了个红宝石的纯白狐狸毛做的卧兔儿,低头给俩儿子整理一下身上的衣物,看到没有遗漏处这才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如今俩娃儿走路已经是相当稳了。
母子仨走在这铺着白雪的回廊处,十分抢眼,不少下人婆子都会停下来看这母子仨,这怎么看都养眼至极。
向叶钟氏请示过后,林珑方才把带着俩儿子坐上马车。
一路上俩小子都显得特别兴奋,其实他们这段时间也有跟着林珑进宫,算是老马识途了,可孩子们天性中对于出门都是兴致高昂,见到什么都会脆生生地指着问亲娘,扰得林珑没有一刻安宁。
林珑惟有笑着告诉他们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满脸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