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双眼血红,狠狠地盯视着苏梓瑜。
“皇上,你怎么可以如此偏心?我为你生了两儿,并且还流过数个孩子,你怎么就能如此对待我?臣妾身为中宫要忍受多少,你知道吗?不,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任由那个卑贱的宫女出身的丽妃踩在我的头上,你任由她所出的贱种踩在我孩子的头上,皇上,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我要杀了那个女人,我忍无可忍了……”
太后凶狠的面容与哭诉的面容不停地交错,一面埋怨先帝,一面又要发狠为自己而争,至少这是太后前半生的写照。
朱翊看到把他错认为先帝的母亲,不由得痛心疾首,这是天下间最大的悲哀,“母后,够了,我是你的亲儿朱翊,不是父皇……”
“朱翊?”
太后停下手怔怔地看着皇帝的面容,在奇香的作用下,她把儿子的脸与丈夫中年时的面容重叠起来,对先帝,她是又爱又恨的。爱这个男人的容颜身份权势地位,又恨这个男人的多情,总之爱与恨是交织在一起的。
“不,你骗我,你根本就是皇上,怎么会是我的朱翊?”她一把推开制住她的儿子,“我知道了,你又为了那贱人,对吧?丽妃,你滚过来,哀家要杀死你……”
她一眼看到苏梓瑜,叫嚣着又要冲过去。
朱翊立即制住她的双手,眼看就要制住发疯后力气变大的母亲,他朝叶旭尧道:“子阳,过来帮朕制住太后。”
叶旭尧这才领命上前去,他这一插手,不若顾忌多多的皇帝,本来就恼恨这个恶毒的老女人意图害死妻子,所以他看似没有用劲,其实都用上了巧劲,没两下,就成功地反剪了太后的双手,还运功往太后握凤钗的虎口处一敲,凤钗当即掉到地上,发出“咣啷”一声响。
太后如疯狗般地向苏梓瑜怒骂,还不停反抗着,无奈叶旭尧抓得很紧,她根本就不可能挣脱开。
苏梓瑜看着变得疯颠的太后,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看到她似要吃了她,她反而走向神色怅然的朱翊,到得丈夫面前,她收起了那副幸灾乐祸,脸上带着忧虑地轻拉丈夫的手臂,“皇上,可有伤到哪儿?”
“朕没事。”朱翊朝妻子摆了摆手,“没想到母后会变得如此人事不知,朕真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皇上,别伤心,太医院的院判正在赶来的路上,太后娘娘一定会否极泰来。”苏梓瑜说着官样的话。
朱翊听闻,这才感觉到心好过一些,面对母亲的病情,他有几分束手无策,本想朝妻子说几句柔情的话,却顾忌着眼前的情形,只能握紧她的手表示他的感激。
两人的手交握,这一动作深深地刺激到太后的神经,在她眼前的一幕是先帝拥紧娇小可人的丽妃的一幕,她的挣扎更为厉害,双眼简单是目眦欲裂,更似要噬人般地瞪着苏梓瑜。
苏梓瑜朝她挑挑眉,这般的挑衅动作在神智不清的太后面前无疑是最强的催化剂,只见她变得更疯狂,就连霍源也扔下刑棍,一前与叶旭尧一道按住她。
“皇上,臣妾瞅着太后娘娘这疯颠的状况只怕会伤人,这不打紧,就怕她一个不留神伤到自己就不好了,臣妾以为还是先将她缚紧等院判前来诊治更好。”苏梓瑜提着建议。
对于一向与母亲关系不睦的妻子能在这关键时刻还记挂着自己的母亲,朱翊是颇感欣慰的,妻子以前就是这样不记仇的样子,没想到要经历过这么多事后,自己还能再见到曾经的苏梓瑜,他在苦涩中终感到一丝慰籍。
苏梓瑜见他不吭声,以为他心中存疑,遂又道:“臣妾这并不是借机报复……”
“朕明白的,梓瑜,你不用解释。”朱翊温声朝她道,然后转头看向叶旭尧和霍源,终还是下了令,“将太后缚起来吧。”
叶、霍两人正巴不得有机会折磨一下这个心肠歹毒的太后,当下也没有应声,就立即接过宫娥递上来的绳索把太后来个五花大绑,绝对是结实得很。
太后如何甘心?不停地挣扎叫骂,嘴里没有一刻是安宁干净的,披头散发的样子活脱脱一副不讲道理的乡下老婆子,哪还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端王府的老王妃的眼睛都看直了,一直以为太后都是伪善的面容居多,只是近年来偏执多了兼之又与皇上生隙,方才变得尖酸刻薄,但还是十分注意仪态的,什么贱人、贱妇、贱蹄子等等之类的词语她是不用的,哪曾想居然还会泼妇骂街?
她的心头一跳,或许这才是太后的真面目?思及此,她感觉到隐约的快感,任她生了个当皇帝的儿子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成了疯婆子,她再看着太后发疯的样子,老脸上隐约带着光芒与兴味。
端王爷看到祖母这副样子,这是在御前,做出这样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祖母是不怕皇帝秋后算账吗?他就算干了再多的糊涂事,只要有这血脉与先祖的功劳撑着,他就死不了,但敢嘲笑太后这皇帝的生母,那就是嫌活得太长命了。
两眼看了看还没有发现的帝后夫妻二人,他忙拉了拉祖母,示意祖母收敛一点脸上的表情,莫要让人看出端倪来。
老王妃被孙子这么一提醒,这才不敢再流露内心的想法,又忙端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来,无论如何都要表现出最深切的悲痛,更何况孙子还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清王爷看得脸色变了又变,太后这副样子绝对是丢尽皇族的颜面,传出去只怕会让皇室受人诽议,他看了看周围的宫侍,又扫了一下叶氏夫妻和霍源,心里在盘算着。
林珑倒是心情异常的平稳,似乎太后有这个变化在情理当中,从太后意图弄死她来达到镇慑苏梓瑜,就知道这两人的明争暗斗已到了白热化,一山不容二虎,必有一方落败才能安定下来。
而且太后之前病了这么久,这里面说是没有苏梓瑜的手笔,她还真不信,苏梓瑜是不可能只挨打不还手的,这不科学,所以说她必定是出手了,太后之病就是表象。
只可惜男人似乎对于这些个并不见刀光剑影的斗争没有多少敏感的神经,往往都会被表象所蒙蔽,以为两人能和平共处,从而自个儿享尽圆满之福,就似一般男人希望后院太平一样,简直是痴人说梦。
看看她公爹叶明恂的后院,若非她婆母完全确立一言堂的地位,这后院必乱,还很有可能祸及子嗣。至于她与叶钟氏能和平共处,其实也是两人尚有理智,而她一向又懂得进退,这才搏得叶钟氏的完全好感,要不然婆媳二人早就暗地里过招了。
所以看着现在的朱翊的样子,她内心深处是觉得好笑的。
当然她是完全站在苏梓瑜这个义母的一边,两人的关系亲密,太后于她也是个一大麻烦,若能将太后拘起来不让其咬人自然是好的。
等太医院的院判赶来的时候,场面已经制住了,太后被绑在椅子上,一副发疯神智不清的样子,行了礼后的院判靠近她也有几分惴惴不安。
他的手刚搭上太后的脉搏,太后张口朝他咬去,吓得他很快就收手,在汗湿浃背几次短暂诊脉之后,他忙收手又恭敬地跪在地上,“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这是得了失心疯……”
“真是失心疯?”朱翊皱眉道,“你可诊清楚了?”
“臣已诊清楚了,太后娘娘确是得了失心疯。”院判打开医箱,把太后之前的医案递给一旁的太监让他呈给朱翊,“这是臣之前给太后娘娘诊病的医案,太后娘娘之前在离宫时就有过失眠焦虑之症,回宫后非但没有改善还变本加厉。中医有言,怒伤肝、悲伤肺、喜伤心,恐伤肾、忧伤脾,这五脏六腑与人体息息相关,臣之前给太后娘娘开过几个方子,却是奏效不大,如今看来,太后娘娘应是思觉失调得了失心疯。”
朱翊忧心忡忡地一一翻看手中的医案,这里面详细地叙述了太后所服用的汤药,的确从妻子产下小女儿以来,太后确是换了一道又一道方子。再思及之前太后寝宫频繁更换下人的事情,他对这院判的话渐渐采信。“如此一来,该如何是好?”
“回皇上的话,臣建议太后娘娘应该完全静养为上……”院判道。
换言之就是将太后拘起来,并且为恐她伤人以及自伤,让她的寝宫人数减少,这样也省得太后受到新的刺激加重病情。
朱翊沉默不语。
苏梓瑜忙道:“皇上,臣妾知道皇上不舍得如此对待太后娘娘,可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臣妾之前就说过了,她伤人不要紧,就怕伤了自己,素日里也能掉以轻心,省得太后再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
这样一番话下来,朱翊方才有了几分认命的味道,“罢了,既然母后现在连人也不认得,确是不宜让人再刺激,就按院判的意思去做吧。”他转头看向苏梓瑜,“梓瑜,你终归是后宫之主,母后疗养康复一事,朕就交由你全权处理。”
这道圣谕,苏梓瑜乐意之至,忙起身行礼,“皇上放心,纵使臣妾与太后娘娘之前有些口角,但身为人媳,臣妾知道该尽孝还是要尽孝的,臣妾会好好照顾太后娘娘的。”
她故意咬紧照顾二字,听在朱翊的耳里,却是万分满意,但听在太后的耳里,她却是本能地打冷颤,神智好像也回来了一些,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她的双眼又变得浑浊起来。
殿外的林珑只是静静地与丈夫站在一块儿,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她并不想知道,好奇会杀死一只猫。
霍源与他们夫妻站在一块儿,连带清王爷也与端王府祖孙划清界限。
几个人分成两个阵营,各自敌视着。
老王妃看向林珑,“襄阳侯夫人,你就真的不考虑一下让令妹与我们端王府联姻?只要她嫁进来生下男丁,我敢做主,必会让她与正妃平起平坐……”
显然她还是不死心,期望着林珑能分辩好歹,嫁进王府有什么不好?将来生了继承人,那可是能上皇家玉牒,这是无上的荣耀。
听到这老王妃恬不知耻的话,霍源握紧拳头,把手指捏得“咔咔”做响,吓得老太后脸色一变倒退数步,顿时话都说得不周全。
林珑神色冷淡地看向老王妃,“承蒙老王妃如此看得起我的妹妹,只可惜我妹妹怕是受不起老王妃如此的‘厚爱’,俗语有言,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端王爷实非良偶,相信老王妃也应如晓才是。”她瞟了眼怒目看她的端王爷,“这样的夫君,相信倒贴都不会有人要,我林珑还不至于把妹妹往火坑里推。”
“襄阳侯夫人,你说话还请客气点。”老王妃怒喝道。
林珑冷笑一声,“客气?我现在已经够客气了,要不然我还会如此与你说话?”
“你!”老王妃气极。
端王爷怒道:“很好,你们襄阳侯府是决计要与我们端王府为敌喽?”
林珑还没有回应,叶旭尧就道:“不用猜疑,现在就是。”
端王爷被叶旭尧这么一膈应,险些吐出一口血来,看到霍源那副如狼的目光,这个莽夫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吞了口口水,只能用眼剜着,没敢再说出什么挑衅的自以为是的话。
清王爷嗤笑出声,“真是丢尽乃祖之风。”
“你说什么?”端王爷转头怒视这个堂叔。
“你聋了,没听清我说什么?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清王爷哪惧他这怒视,“对堂叔尚且如此,只怕仗着这皇族的身份一直为非作歹吧?”又看向面有忧虑的老王妃,“堂婶,管好你的孙子,不然别怪我没给你忠告。”
“你这个糟老头子……”端王爷不敢惹武力值超高的霍源,不代表他就忍下这屡屡找他麻烦的清王爷。
眼看孙子要冲动行事,老王妃忙一把抱住他,不许他生事,这可是御书房的门前,若是有大动静惊动了里面的皇帝,只怕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给我冷静下来。”她低吼一句。
端王爷这才怒气冲冲地收回手,迟早有机会要暴打一顿这个该死的堂叔。
清王爷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看来他之前是太仁慈了,只是打打嘴仗,不足以让这小子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也好,他算是看清他那可恶又不知悔改的面容,甚好,他必教会这小子懂得什么叫做人。
叶旭尧与霍源对视一眼,他们深知清王爷在宗室里面还是极有份量的,这端王爷本来就是皇族败类,现在非但没有收敛,还如此叫嚣不已,只怕之前看在同宗的份上一直忍气的清王爷,很有可能会不顾一切参一本端王爷,再发动一下宗室,这样一来,端王府还如何在京里立足?
两人表情各异,心思却是一致,等清王爷出手,他们必会推波助澜帮上一把。
林珑看了眼还不知死字如何写的端王爷,不由得为那老王妃掬一把泪,教出这么个孙子来,还真不如早随亡夫一块死去更好,实在是辱没祖宗。
外面几人几乎要起冲突,御书房的门打开了,几人又忙分开两列站好,中间隔着一条走道,显然是楚河汉界互不相犯。
太后被绑在椅子上由粗壮的太监抬着出来,她还似疯狗一样骂个不停。
众人看了她一眼就很快移开目光。
晋嬷嬷走在一边,经过林珑的时候看出她眼里的疑问,她停了下来,“皇后娘娘吩咐我去给太后娘娘打点新住处。”
林珑听闻这句话,心知太后是真的即将成为过去式了,现在落在苏梓瑜的手里,还会容得她再兴风作浪?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这场一山二虎的争斗,最终以苏梓瑜的胜利而告终。
她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样甚好,没了太后的搅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也不用时刻小心自己的小命。
晋嬷嬷与她闲话了两句,这才赶紧跟上前去。
这可是节骨眼,她绝不容许出了差错。
林珑刚目送晋嬷嬷出去,就听到有太监出来传唤,她这才收回目光,随丈夫一道进去御书房里面。
这回的御书房里面只有帝后二人,另一张凤椅却是空荡荡的。
众人行了礼之后,朱翊道:“这次唤你们进来,是为了太后赐婚懿旨一事,此事做罢,林家二姑娘自行婚嫁,无须照懿旨行事。”
“臣(臣妇)谢主隆恩。”霍源和林珑两人都急忙跪下。
苏梓瑜心疼林珑有孕在身,忙让她起来,“霍将军为国立功,在边疆数年坚守岗位,在汝阳城又立下大功,皇上,本宫以为不如给他与林二姑娘下道赐婚圣旨,这样也是对有功之臣的奖赏。”
这话一出,正中林珑和霍源的下怀,有了这道赐婚圣旨,他与林琦两人在一起就会少了许多的口水是非,也不会有人敢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些什么继兄娶继妹的混账话。
林珑眼里的感激,苏梓瑜自是明了,朝她笑了笑,示意她无须如此激动,她既当得她的义母,自然会百般呵护她,她可是极为护短的。
朱翊欣然点头,“皇后此次提议甚好,朕应允了。”
“谢主隆恩。”霍源立即磕了三个响头谢恩,完全的发自肺腑真心实意。
端王爷一脸的菜色,这次非但计划没成功,还让这两人光明正大的得了道赐婚圣旨,越想越是郁闷,完全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的感觉。
等这件喜事尘埃落定之后,清王爷站了出来,“皇上,臣有本要奏。”
“清王有何事?”朱翊道。
“回皇上的话,臣要参端王一本……”清王爷朗声道。
在端王爷还愕然之下,清王已是历数端王爷数宗罪,什么当街纵马伤民、闹市强抢民女、残害别府下人性命、花楼打架伤人等等,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费心苦心罗列罪名,竟达十条之多。
“皇上,本来臣不愿这样参奏一位小侄,哪怕他与臣有间隙,但现在臣却是觉得不能不说,这样的皇族败类毕竟清除,不然就是害了别人的性命也影响了皇室的声誉,还请皇上贬端王为庶民以儆效尤。”
“皇上,这是诬蔑,清王与臣妇之孙历来就不和,更因清王府郡主一事,两人就更是积怨甚深,这些个事都是他子虚乌有捏造出来的,完全不可信……”老王妃吓得忙跪下为孙子辩护。
清王爷冷笑一声,“诬蔑?老王妃,你就是这样才养出这么个孙子来,本王说得出来这十条罪名,就必有证据,你以为他懂得偷吃也要抹嘴巴吗?以前是皇族内众人容忍他,念及乃祖之功,只是他非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这就由不得我们这些长辈再视而不见。”
端王爷也忙“扑通”一声跪下,“皇上,臣并没有做这么多坏事,臣……”
“皇上,只要一彻查就知道端王所犯之事是事属实。”叶旭尧上前道,“臣以为,此事应交由宗人府审问,如若证实,必将严惩。天子犯法尚且与民同罪,更何况一个皇族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