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联想到权英姿的小心翼翼,他对这年轻的少妇颇有几分同情,女怕嫁错郎啊。
“得了,这是人家的私事,你到京后别胡乱说话坏人名声。”他郑重吩咐道。
“爷放心,小的嘴巴哪会这么疏?那权姑娘可怜得很,我这也是同情她的,哪会坏她的闺誉?”
简靖书知道他这小厮就是缺根筋,人还是不坏的,遂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神武侯府,钟郭氏坐在罗汉床上,目光凌厉地看着那坐在下首圈椅里表情略有些不自在的妇人,“你可不要骗我才好……”
“太太放心,我可是实话实说。”妇人忙拍胸口保证,“我这夫家堂兄就不是个东西,要不然族里如何会传出他虐妻的名声?这可是千真万确的,要不然他妻子怎会年纪轻轻就去了?只不过他与他娘都精明,用钱赌住了我那死去堂嫂娘家人的嘴,这才保持了好名声。”舔了舔唇,“太太放心,除了我们本家人之外不会有人知道的,我那夫家堂兄长得可俊了,想要迷惑住哪家姑娘都容易得很。”
钟郭氏听得十分满意,这个人选也是她千挑万选的,如果污迹就在明面上,是过不了权吕氏那关的,“那你回去鼓动一下你那堂伯母,让她行动起来,她都这把年纪了还没抱孙子,自然是心急的……”
“那可是?没少托冰人做媒。”简家妇人忙道,“我与她提过这权家女,我那堂伯母甚是满意,怕是不久就会有所行动……”说到这里,她触及到钟郭氏那似噬人的目光,忙改口,“我会尽快让她有所行动……”
“这就对了,我要权家那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钟郭氏得意地笑道,脸上因这笑而扭曲得让人心头打颤。
简家妇人几乎不敢细看,心里直觉得眼前这位侯夫人是个变态,不过看在对方的钱势份上,她必定会尽全力促成这桩姻缘,至于权英姿嫁进简家后会如何,就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了。
正在这时候,下人匆匆进来,“太太,大姑奶奶突然回府了,正直奔老太太的院子……”
“什么?”钟郭氏猛然起身,叶钟氏这会儿回娘家有何用意?事前也没遣人回来通传一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忙道,“准备一下,我也要赶到老太太的院子。”
“是,太太。”
下人出去准备。
简家妇人看到钟郭氏离去的相当匆忙,也不敢打听是何事,只好赶紧起身离去,这神武侯夫人见一次只怕要折寿一次,实在是阴沉得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叶钟氏心焦地直扑向母亲的院子,祈祷着自家儿媳妇那是乌鸦嘴。
匆匆掀了帘子进去,她嚷道,“娘,娘……”
钟尤氏喝了药正要歇息,听到女儿的唤声,以为是幻听了,初时不在意,后来感觉到有人摇着她的手臂唤娘,她这才觉得这叫声真实无比,忙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大女儿焦虑的面孔。
“真是你回来了?”
听到母亲迟疑的话,叶钟氏一阵的心酸,“娘,是我,我回来探望你了。”边说扶着自家亲娘坐起来,她顺手拉起枕头让母亲挨得舒服一些。
钟尤氏最近恍惚得厉害,忙双手握紧女儿的手,一双老眼贪婪地看着她,半晌,方才道:“最近我老是梦到你爹,还有你们姐妹小时候的事情,看来我的大限也快到了,只是可惜你两个妹妹还随夫在外赴任,我怕是临死前见不到她们一面了……”
“娘,你说这些丧气话做甚?这还活得好好的,可要长命百岁才行。”叶钟氏眼眶湿湿地打断母亲不吉利的话。
“人老了,总有一死,我也看开了,勉强又挨过了一年,我算是赚到了。”钟尤氏很平静地道,“太后也变成那样了,我进宫去看望过她一次,她现在连我也认不得了……”随后又想女儿开心点,她悄语一句,“我原想着她会不会是装的,你也知道她那人最是会装,结果我一再试探,她果然什么也不知道了,所以说啊人算计得太多,最后也失去得太多。”
她这一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生个儿子,好在她最后还能压得住夫家众人,硬是在丈夫死后挣来了这十来二十年的荣光,也算此生无憾了。
叶钟氏感觉母亲的话像是交代遗言一般,顿时心叫不好,人的意志一旦没了,也就去得更快了,“娘,你振做一点,如今我又要再添孙女儿了,你得活着看她长大才好……”拿帕子抹了抹泪水,“我婆母没了一子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依我看,她还能活好些年呢,娘,你可不能提前丧气啊。”
“你婆母就是个不省心的,正所谓祸害遗千年,焉能活得不好?”钟尤氏不屑地道,在她眼里,叶秦氏就不是个东西,那会儿没少折磨她女儿,所以她与叶秦氏的关系一向不好。
叶钟氏轻拍母亲的手,有些话她想要与母亲单独说一说,遂朝身边的下人以及母亲这边的大丫鬟都,“都给我下去吧,我们母女俩要好好说说话。”
一众下人都知道她的厉害,忙屈膝行礼鱼贯退了出去。
“如果有人来了,让她在外等着。”叶钟氏不放心又加了一句。
钟尤氏也不阻止女儿施为,反正这女儿是她亲生的,她只恨自己没本事把侯府交给女儿,倒是便宜了那个过继来的儿子。
待屋里只剩母女俩时,叶钟氏忙小声把猜测地说出来,最后一脸凝重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那儿媳妇你也是知道的,就不是坏性子的人,她一向又灵敏,我当时就想到你的病来得太突然,吃了药又不见效,不知道是不是钟郭氏在背后使坏?”
钟尤氏听得眉头直皱,她是不愿如此怀疑这儿媳妇的,只是……正想深入分析一下,脑子又开始混沌,闪了闪神,在女儿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清醒过来,这才狠心咬破舌尖,痛楚传来,头脑顿时一片清明。
“你这分析得倒也没错,只是没有证据,我也不想冤枉了她。”
“娘,我们先不打草惊蛇,我私下再找人来给您看病,如今都病了这些时日,总不能一句没查出来就交代了吧?就算是人老了也不至于如此吧。”
钟尤氏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女儿的话,“这个我安排一下。”想到儿媳妇钟郭氏,她的眼里一抹精光闪过,“如果她真敢对我下此毒手,我饶不过她。”
她治家一向从严,要不然也不会把过继来的儿子压得死死的,至今府里的大权仍掌握在她的手里,钟家的人哪个不惧她这个老祖宗?
叶钟氏也是咬紧一口银牙,如果钟郭氏真的对她的母亲下手,她自也会与她算这笔账的,岂容她随便混过关?“但愿我是真的冤枉了她。”
“如果我的病情是人为的,那我身边必定有她的人。”钟尤氏垂着眼帘道。
后宅妇人哪个不会提防一下身边人,往往一个疏忽,身边的下人就能被人收买使坏。
“娘,要不你现在就接您到襄阳侯府去住一段时间,我那儿的下人都是我的人,叶秦氏的人手我都清除得几乎不剩一个,绝对不会出差错……”
钟尤氏安抚地看了眼紧张的女儿,“不行,我现在不能做这般举动,郭氏那人一向疑心重……”
母女俩正在商量之时,钟郭氏已然赶到了。
下了骡车径直往院子里走去,结果看到廊下端着药的大儿媳妇,“你怎么站在这儿?这药得趁热给老太太喝才行。”
“婆母。”钟家大儿媳妇忙转身给自家婆母行礼,就算现在是她当家,这婆母仍旧是怠慢不得的,要不然扣顶帽子给她就得不偿失了,“大姑奶奶回来了,正与老祖宗在里面说话呢,说是不让人打扰。”
钟郭氏一听眉头就皱紧,目光扫过叶钟氏带来的侍女,这个小姑与她不对付,她可不能掉以轻心,正在猜测着叶钟氏的用心,她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一旁的儿媳妇,结果钟家大儿媳妇身子一歪,手里的托盘掉到地上,药碗被打破,药汁流了一地。
“你怎么这么不心小?”她指责着儿媳妇。
钟家大儿媳妇不敢说是她撞她才导致这样,忙由侍女扶着起来,心知多说无益,“儿媳妇这就去再煎一碗。”
“那就赶紧去,真是的,老太太如此疼你,你去连给她端碗药也端不好,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当家的?真是让人忧心。”钟郭氏恼恨这儿媳妇抢了她手中的权利,好在她当家多年,手里也有些人脉,这才不至于寸步难行。
钟家大儿媳妇听闻,抓着托盘的手紧得青筋凸出,她不是不知道婆母这是在找机会教训她,只是这矮了一辈只能干干被她责骂,“儿媳妇很快就能煎好。”
“算了,我也不放心你这粗手笨脚的……”钟郭氏朝一旁的心腹下人使了个眼色,“你过去帮大奶奶的忙。”
“是,太太。”那下人忙应声,然后就走向钟大奶奶。
钟大奶奶敢怒不敢言,看到这婆母的手下就恨得牙痒痒的,面上仍旧得做出恭顺状,心塞地转身就走。
叶钟氏正好推开门,看了眼离去的钟大奶奶,“大嫂,你这是做什么?拿大侄儿媳妇撒什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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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行动
看到这讨厌的小姑,钟郭氏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厌恶,她觉得自己对这小姑一向都挺好的,可这小姑却死活不肯拉她儿子一把,只要当时这小姑愿意,她儿子也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大姑奶奶管得过宽了吧,那是我的儿媳妇,我指使她干点活天经地义,轮不到姑奶奶你心疼。”
听着这样不阴不阳的话,叶钟氏的内心也颇为不悦,面上却是冷冷地道:“确是我多管闲事了,不过这会儿我娘身子抱恙,大嫂要教训自家儿媳妇请到别处去,这不是在给我娘添堵,让她不舒心不是?要不我还真怀疑大嫂是别有用心,故意气我娘来着……”
这番话说得钟郭氏的嘴唇都抿得死紧,双眼紧瞪着叶钟氏,恨不得用眼睛剜下她的血肉好出一口气,实在听不下去,惟有冷硬地打断,“大姑奶奶这回来娘家就是给我扣帽子不成?身为儿媳妇我哪点对不住婆母?大姑奶奶,我们这就进去让婆母评评理,我可有做错的地方?要不然我还真的不能啃下这死猫,不然外头的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好歹还是神武侯夫人,至今仍未让世子袭位,可不能让人扣个不孝的帽子,遂不由分说地一把拉着叶钟氏到里屋请钟尤氏评理。
叶钟氏仔细观察这嫂子的表情动作,心里暗自有了评估,也没有阻止她此刻的举动。
钟郭氏一进到内室,就松开叶钟氏的手,掏出帕子哭泣地扑向卧床的钟尤氏,“婆母,你得给儿媳妇评评理啊,儿媳妇自嫁进钟家以来可有行为不轨?姑奶奶一回来就指责儿媳妇,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婆母,儿媳妇这命苦啊,衍哥儿在外这么久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他做错了事受惩罚,儿媳妇再心疼可有说过什么?婆母……”
总之是极尽所能地诉说自己的委屈以及为了钟家付出了多少心血,这些话都在钟郭氏的内心翻滚了多少次,所以她说得相当的咽溜,再用帕子抹着没有泪水的眼睛,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可怜。
钟尤氏对她此番的唱作俱佳全看在眼里,自打钟玉衍出了事后至今,这儿媳妇是越发没法看了,可也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这会儿也不得不相信女儿那番猜测的话,钟郭氏确是变了,变得阴狠又不可理喻。
她看了眼女儿,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淡然地道,“别哭了,给人听见还以为我要驾鹤归西了呢。”
钟郭氏原本跪在床边的脚踏上,听到这话,正抹着没有多少眼泪的手一顿,帕子下的表情很是扭曲,只是抬起头看向这婆母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满是被误解的委屈,“婆母,儿媳妇不是这意思,就是请婆母评理,别让姑奶奶误会了儿媳妇,您身子抱恙这段时间,儿媳妇日夜不寐衣带渐宽地侍疾,这些都足以表明儿媳妇的心意,儿媳妇盼着婆母能长命百岁呢。”
说着违心的话,她却是表现得相当真诚。
可钟尤氏是谁?她当了钟郭氏的婆母二十来年,焉能看不懂这儿媳妇?早已是将她的性子摸了个透彻,只是这次的转变,她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出来,倒是真迟钝了。
眼前这儿媳妇以前对待自己这婆母虽说不是全部真心,但至少大部分还是真心的,可如今,她愣是半分真心也没有感觉得到。
在心底叹息一声,她伸手把这儿媳妇扶了起来,“你呀就是爱多想,什么都往不好的地方去想,我这女儿担心我的身子可能话说得不大中听,你听过就算了,偏还要想歪了去,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故意板起脸孔看向叶钟氏,“女儿,过来,给你嫂子行个礼道歉,这事也就过去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弄得不愉快?”
这是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钟郭氏放心了,这婆母可恶归可恶,却不是全然偏帮自己的女儿,显然这次叶钟氏突然回娘家并不是发现了什么,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透露出些许得意。
叶钟氏上前行了一礼,“大嫂因我这话就起了误会,实在没必要,我娘还得大嫂多多照顾,我这不过是回来探望娘,一时情急话说过了些罢了。”
“大姑奶奶也别往心里去,我一时反应过度,就是怕大姑奶奶误会了我。”钟郭氏皮笑肉不笑,随后面容又是一副忧戚的样子,“婆母这病来得颇为蹊跷,我担心着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背后使坏?大姑奶奶正好回娘家来,这就再去请个大夫来给看看诊,是不是府医没本事诊不出病因来?”
她主动提及此事,表明自己的坦荡荡。
钟尤氏不着痕迹地与女儿对视一眼,暗地里点了点头,自己这病,她本以为是年老才会如此,早已是做好了等死的决心,可如今女儿一提醒,她又觉得不能这么快认命,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心里默念:老头子,再等我一等吧,等我把这家理顺,可不能任由家中藏着颗毒瘤祸害子孙。
“也罢,既然大嫂也如此说,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叶钟氏忙道。
钟郭氏为表清白,坐到丫鬟搬来的雕花圆凳上,“大姑奶奶请便,我在这儿陪陪婆母。”
叶钟氏冷睇一眼这似一副优哉悠哉的大嫂,暗地里朝自己的心腹嬷嬷吩咐几句,然后也坐到母亲身边的另一张雕花圆凳上,正好形成了与钟郭氏分庭抗礼之态。
钟郭氏故意找着话题与钟尤氏说着,当然面子上她还是要搭理叶钟氏的,不然就要被钟尤氏指责她不会做人了。
叶钟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直到钟大奶奶亲自端着药碗进来这才停下,她的目光凌利地扫了一眼那药碗,不过却是聪明地不置一词。
钟郭氏故意高昂着脸看向叶钟氏,“大姑奶奶,你要不要检查一下这汤药,不然我可要喂给婆母喝了。”
“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能怀疑你不成?”叶钟氏故意不满道。
其实在这节骨眼上,钟郭氏是不敢做什么的,如果真被抓住把柄,这可不是被休这么简单,所以她也不会指望在这碗汤药里面查出什么来。
钟郭氏得意一笑,亲自端起药碗,奉到钟尤氏面前,“婆母,儿媳妇喂您喝药,这药到一定病除,您还要看着曾孙子长大娶妻,一定要长命百岁。”
心里却是恨不得这婆母早死早好。
钟尤氏一副没有起疑的样子,把到口的汤药全吞了进去,这倒是让钟郭氏更为放心,她可不能功亏一篑。
一碗汤药很快见底,她还细心地用干净的帕子给钟尤氏擦着嘴巴,“婆母,这会儿感觉舒服一些没有?”
钟尤氏微闭上眼睛没有回答,不过这汤药落肚,她确是感觉到头脑一阵清醒,再看这儿媳妇,说不出来的感觉充斥在心间。
钟郭氏也不执着要答案,而是扮演着孝顺儿媳妇的样子。
钟大奶奶站在一旁看着,对于婆母这虚伪的举动,暗地里撇了撇嘴。
叶钟氏不为所动,看母亲的样子,就知道钟郭氏这次没下黑手,不过正如自己所想,这碗汤药已经没有了研究的意义。抓不到实质的把柄就不可能置钟郭氏于死地。
郭家是京城的豪门望族,同为候爵,如今的郭侯爷虽不是壮年,但这个家族一向枝繁叶茂,与京城的豪门世家多有联姻,凭借这错踪复杂的姻亲关系,郭家在朝中的地位一向稳之又稳。
所以钟郭氏只要背靠郭家,就不是别家能随意处置的人物,更何况她还是郭侯爷近亲堂妹,地位自然不低。
随后叶钟氏找来的大夫到来,一番检查下来,也是道老太太的身体没有毛病,只是年纪大了精力稍不济而已,最后还给开了方子。
钟郭氏更是让人把药渣拿来,与这大夫所开的方子一一对应,这两方子所用的药材几乎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