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所谓的入梦,其实便是以幻术来让三夫人以为自己睡着了,进入了梦境,说地更直白一些,就是当初穆流年口中所说的催眠。
三夫人在浅夏的不经意的暗示间,已然是有些精神萎靡,而在浅夏的指示下,她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不多时,便已是昏昏欲睡。
等三七将她扶好,盖上了一条锦被。浅夏冲着云长安微微点了头后,悠扬婉转的《玉妃引》应声而起,浅夏很快便开始了引导三夫人的梦境。
这亦是秘术中的一种!
对于让三夫人睡着这一点,并非是什么秘术,不过就是用了一些心理上的暗示罢了。至于后来,为了能让她进入梦乡后,再梦到她当年与心上人初见时的情景,所以,浅夏才会用了摄魂术。
如此来保证三夫人在睡着后,一定是会梦到那个场景。
而浅夏要做的,便是利用言词上的一些引导和暗示,让当年的场景重现。当然,若是出现了一些不可控的境况,她会想法子利用自己的秘术,来控制三夫人的梦境,此为控梦。
按照浅夏所学的云氏秘术,控制梦境的能力分为五个层次,分别是堕梦者,入梦者,逐梦者,造梦者及潜梦者。
普通人睡熟之后,往往会不自觉地出现梦境,也便是堕梦者。而浅夏,因为修习秘术,又因为其天生的重瞳,所以没用多久,便已是修到了潜梦者。这也是为什么,她可以帮助三夫人完成心愿的一个重要原因。
三夫人在浅夏的步步引导之下,很快就看到了那位让她心仪十余载的公子,桑丘弘!
桑丘弘喜着白衣,这一点,倒是与云苍璃有几分的相似,而那个时候的三夫人,却是爱着粉裳,将其本就纯真的气质,衬得更为柔美。
梦境里,是桑丘弘初次与她相遇时,她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在桑丘弘看来,的确还只是个小孩子。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浅夏的声音温柔地几乎就是能滴出水来,透着入骨的魅惑和引诱。
本就已经是被她渐渐引导的三夫人,几乎就是无意地开口道,“弘哥哥。是弘哥哥。”
桑丘弘浅笑盈盈地摘了一朵海棠花,簪入其鬓间,笑侃了一句,“芙蓉,想不到,你妹妹竟是比你还更为钟情于海棠。”
粉裳少女一怔,这才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株海棠下,还立了一位白裳女子,正笑得有些羞怯,微垂了眼睑,不语。
粉裳的少女随即便是身子一僵,表情黯然。
当然,这样的场景,浅夏是看不到的,不过,她可以透过对三夫人的引导,让她自己慢慢地叙述出来。
屋子里只闻那清清雅雅的琴声,云长安时不时地将视线落在了熟睡中的浅夏的身上。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后,浅夏的双眉渐渐地紧蹙了起来。
云长安的琴声悄然而止,双手轻抚于琴弦之上,慢慢地使余音消退。
“如何?”
浅夏摇摇头,“不过是她单方面的苦恋而已。桑丘弘所爱之人,的确是她的姐姐。既是她自己单相思,那便要想个法子,绝了她的这份儿心了。”
“她不是只求能在梦中与桑丘弘相爱一场?”
“这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可能,我也不会给她这种希望,明知不是她的归宿,却执意相扰,岂非是饮鸠止渴?到头来,只怕是反倒会害了她。”
云长安沉默了片刻,看着仍然睡地香甜的三夫人,她的面容仍然是平静的,只是那眉眼处,似乎是略有悲伤。
“她现在,应该是已经看到了桑丘弘与她姐姐成亲时的场景了。”
云长安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忍,“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些?你明知她?为何还要让她再现当时的场景?”
浅夏摇摇头,面上则是出奇地平静,“我只是想让她明白,她爱错了人!既然桑丘弘的心中根本就没有她的位置,何必还要苦苦执着?十余载的痛苦折磨,还不足以让她想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幸福着,还是在受着痛苦的煎熬么?”
“若是她醒了,仍然要求你帮她制造一个完美的幻境呢?”
“我不会!”
浅夏的语气很坚决,“我会制造出一个幻境,彻底地让她死了心。”
云长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无力地抚额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妹妹,你忘了我们是收了人家的银子的,只需要按照客人的意愿,来帮她达成就是了。你又何必?”
“我修习秘术,又不是为了贪图银子!”浅夏白了他一眼,“再说了,舅舅不是说过,若是能以秘术救人,方为造福众生。如今她既是堕入了情魔之中,我自然是要想法子将她给拯救出来才是。”
“你确定你有这个本事么?”
云长安毫不客气的质疑,倒是让浅夏犹豫了一下。
“你说的倒也是!万一我不能将其拯救出来,再被她给反咬一口,赖了我们的银子,岂不是亏了?”
云长安很无良地翻了个白眼儿,“你不是说你修秘术,不是为了银子?”
“不说要强求银子,可也没有将到手的银子再推出去的道理。”浅夏想了想,“实在不行,就喂她喝下忘川水就是了。”
“噗!你胆子倒是大了,连忘川水也敢随意用?你疯了?被父亲知道,你这一辈子也别想进那桃花林了。”
浅夏撇撇嘴,“我也就是那么顺嘴一说罢了。”
两人说话间,注意到了三夫人的眼睫毛动了动,遂不再说话,静等她醒来。
三夫人醒来之后,并未起身,浅夏清楚地看到了她眼角的泪水,是那样的晶莹。
“如何?你还要我再帮你制造出一个完美的幻境么?”
三夫人的身形仍然未动,好一会儿,才弱弱道,“我这一生,果真是与他无缘么?”
“缘之一字,最是奇妙。三夫人又何必如此执着?”
“既然是不能在一起,那便请姑娘帮我再制造一个幻境。”
浅夏蹙眉,以为她仍是不肯死心,不想她竟是道,“再制造一个他从不曾对我温柔的幻境,让我彻底地忘了他吧。”
两日后,浅夏与云长安一身轻松地开始在街上闲逛。
那日,她果然就是利用了自己重瞳再加上秘术才能制造出来的一个幻境,让那位三夫人,伤心欲绝,痛不堪言!可也正是这一场撕心裂肺的痛苦,让她彻底地明白了,自己爱错了人!
“在那场幻境中,我看到后来她似乎是笑地有些开心,虽然是未达眼底,可是在此之前,我是未曾在她的脸上见过的。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浅夏瞟了一眼身侧的卖饰品的小摊,“幻境,只不过是幻境罢了。我只是让她的夫君,在适当的时候出现一下罢了。”
“你的意思是?”云长安有些意外,“你竟然是能将幻境控制地这般好了?”
“一般。对于她这样的痴情女子来说,自然是没有什么难的。若是碰上一个内家高手,怕是就未必了。”
两人边走边说,不经意间,已是逛了两条街。安阳城的繁华,倒是有些出乎浅夏的意料。再一细想,自己多年未曾下山,在世人的眼中,她或许会是一名神秘的秘术师,可是实际上,真的到了这世俗之中,也不过就是一个没有见识的小丫头罢了。
“你们快看,是桑丘公子!是桑丘公子出来了。”
感觉到了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浅夏的眉心一皱,被云长安一把给拉到了边儿上。
“这些人是疯了不成?小姐您没事吧?”三七也赶紧上来仔细地给她检查了一遍。
“我没事。我倒是好奇,安阳桑丘公子,究竟是生得何等的耀眼夺目,竟是能引得百姓们如此轰动?”
云长安冷哼一声,“生得再俊秀又如何?还不是那位当年帮他批了命格的道人救了他一命?否则,哪有他现在的风光?”
两人贮足于街旁,看着徐徐行来的一辆马车,似是以上等的金丝楠木所制,上面四角上分别还缀了大红色的流苏,那马车的帘子在阳光的照射上都是闪闪发光,竟是在上头着了金丝线么?
“好排场,好富贵!”浅夏的语气有些轻蔑,“罢了,我原以为那桑丘公子定然是风度翩然,宛若谪仙,如今看来,也不过就是俗人一个,不看也罢。走吧。”
说话间,那马车已是到了浅夏几人的身前。
浅夏才拉着三七一转身,马车便倏地停下。
就在浅夏一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已是瞥到了两根细长白净的手指。一眨眼,人已是转了身,又踏出一步。
马车中的男子,轻挑了帘子,只看到了一抹白色。
片刻后,马车继续前行,一路上两旁的欢呼声始终未歇,而马车里的公子的眉头,却是一直未曾松开,眸底的一丝狐疑,慢慢地酝酿开来,会是她么?
“公子,到了。”
桑丘子睿下了马车,入得府来,绕过影壁,直接就去了自己的院落。
“那名姑娘的消息可查到了?”
凭空中落下一名浑身包裹在了黑色下的男子,“回公子,那名姑娘与其兄长和几名仆从,就住在城东不远处的一处宅子里。”
“下去吧。”
黑影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在了院中,似乎从未来过。
桑丘子睿双手负于身后,站在了院内的一株桃树前,抬头看着早已过了花期的树干,表情有些怅然。
“十年了,会是你吗?”
一名身着青衣,护卫打扮的男子进来,“公子,可是找到她了?”
桑丘子睿淡淡一笑,“长风,你比我还心急。”
“公子,当年道长曾经说过,您只要是找到了那位命中注定的贵人,初有坎坷,可是这劫数过后,便是阳光大道了。”
“初有坎坷?我有一种感觉,今日我们见到的那位白衣女子便是。只是,我该如何才能接近她呢?”
“公子,凭着您桑丘公子的名号,还有哪位姑娘能不被您的风华所迷?只要是您在她的面前站上一站,怕是她就得兴奋地晕了过去。”
桑丘子睿摇摇头,“这个人,怕是与寻常的女子不同。今日仅是听她之言,我便有了一种感觉,说我尊贵?只怕她才是那高不可攀之人!”
桑丘子睿一想起今日在街市上,自己屏心静气时听到的那样有些不屑的一番话时,平静了多年的心,似乎是漏跳了一拍!自己出名多年,何曾有过一名女子,竟然是对自己如此地不屑一顾,甚至是如此决然地便转了身?
他敢打赌,那名女子转身的一瞬间,定然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手指轻挑了帘幕,可是她却未做丝毫的停留,显然是与那些常常与他玩弄一些欲擒故纵的把戏的小姐们不同的!
桑丘子睿的眼底涌上来一抹玩味,还有一丝的好奇,虽未看清那姑娘的容貌,可是从身形上来看,当是有些消瘦,周身的气质,也是有些清冷,怕不是一个容易接触的。
一阵风起,那如雪一般的白发,在这株桃树下,竟是开始肆意地张扬舞动,在这位气质若仙的桑丘公子的身上,竟是多了几分的诡魅之气。
浅夏自那一转身之后,就开始有些惶惶不安。一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便马上找出了那枚灵摆,想要探寻些什么。
“妹妹,你怎么了?”
不想,云长安却在此时闯了进来。
一看到她手执灵摆,云长安的眉心微微一紧,“妹妹,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不知道。”
云长安挑眉,这是什么回答?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安,我想知道,这个让我不安的因素,到底是在哪个方位?”
“可是你的灵摆已经是有些偏斜了,这样占卜出来的结果,是不够准确的。”
浅夏闻言,眉心更紧,心底更觉有些不安。
募地,竟是直接就抓住了云长安的手,“哥哥,安阳城中事了,我们回山吧。”
眼尖的云长安注意到,浅夏的嘴唇,竟然是开始泛白了。
云长安的眼神有些躲闪,“妹妹,安阳城中的事,怕是还未完。我们,怕是走不脱的。”
“为何?那三夫人的事了,还不成吗?”
兄妹二人还未曾细说,云风便进来禀报,有贵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