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瑶沉吟半晌,终还是道,“自是与相爷一条心。”
唐初楼眸中光芒渐渐柔和下来,面上似有笑意浮现,缓缓凑到她唇边,道:“这便好……”他的唇几乎就要亲在她脸上,温热的气息轻拂过来,有淡淡的茶香四溢。
阿瑶心头百味陈杂,一时只呆呆地看着他。
唐初楼并没有当真就亲下来,微侧过脸贴到她耳根旁,嗅了嗅,道:“还是那么香。”
阿瑶由不住一颤,他的一双手已从她脑后滑至腰间,握住她腰肢往身前抱了抱。这样的亲密温存她不是没想过,甚至不止一次在梦中出现过。她有些恍惚,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窝,脑海里却不时滑过大雨里的那一幕,他揽着阿芙,那一种轻怜j□j,便如一根刺横亘在心间。
“不……”她挣扎着喊,两手抵在唐初楼胸膛,将他推开一些。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可他才从阿芙那里过来,也许刚同她在一处过,再用抱过别的女人的手抱她……她知道自己不该也没有资格这般想,却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
“怎么了?”唐初楼声音微哑,犹自情动,略有些不悦地抬头看她。看她木然不动,便又欺身压下,一面在她颈项间亲吻,一面已在摸索着解她衣衫。
“不——”她用力抵住他胸膛,不让他靠近,“相爷,不……不行……”
唐初楼微皱起眉,见她一再推拒,便误会她是来了月事,二话不说伸手往她腿间一探,那脸便冷了下去,语声倒还是平静,无波无澜地问她:“好好的,为什么不行?”
阿瑶脸上忽红忽白,并紧双腿护住自己往后退。她不想他碰她,一是因阿芙难以自制地生了抗拒之心,二则是为独峰山那晚的事,一想起那晚秦放歌对她所做的事,她便觉浑身难受,总是给别的男人沾染过,不干净了。而他有了别的女人,也是不干净的。
“我……不配……”她再说不下去,蓦地将他的手推开,青白着一张脸蜷成一团。
唐初楼没再逼上前来,沉着脸看着她道:“不配?”
“是,十二不配受相爷垂爱。”
“为什么不配?是因为秦放歌么?”唐初楼忽地冷笑,“这么说,你是当真跟了他?”
阿瑶低头默不作声,纸总是包不住火,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他,方才也许她可顺遂他心意,瞒得了他一时。但唐初楼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只凭三言两语便已猜到事情的始末,又有什么事真能瞒过他?
她不说话,唐初楼又岂有不明之理?便知她是默认了。
阿瑶不出声,只横下一颗心等着他发作,却半晌也没听到动静。她微抬了眼看过去,便见唐初楼面无表情地坐着,许久都不动一下。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他紧绷的唇角微微向上扬了扬,露出嘲讽的笑容来:“我竟没想到……”
也许并非是未想到,而是侥幸心理做了怪。
唐初楼历来是看不上秦放歌的,嫌他粗俗,放着好好的路子不走,偏喜欢结交些所谓的江湖朋友,平日使气任侠,在外斗勇斗狠,没少给恩师商相招惹麻烦。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承认那小子是条汉子,毕竟是一师所出,粗则粗也,多少有股子傲气,却也颇具君子之风。
他知道秦放歌于女色上并不怎么上心,便是当日对商玉存了那段心思,也未曾越雷霆半步,反而对她极为敬重。许是因此,他在当日得知阿瑶到得秦放歌身边后,才会松了口气。原以为他即便有心,也会念在商玉份上,不至冒犯于她,谁知竟还是算错了。
唐初楼没继续往下说,沉了片刻,眸光转到阿瑶脸上,道:“你不让我碰你……是真觉得不配,还是在为他守贞?”
阿瑶只觉他眸中暗沉如夜,格外深长,只是看不见底,隐隐带着些许极为危险的情绪,心里不禁一紧,低下头道:“是我不配。”
“那我问你,你还跟我一条心么?”
“是。”她答得极快,这话却是出自于真心。无论她有多怨多恨,她都无法否认,自始至终,她心里有的只有他一个。“十二生受相爷教养之恩,生是相爷的人,死是相爷的鬼,相爷但有吩咐,十二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好。”他目光灼灼地盯牢她,像是在审视她这番话的真假,半晌忽霍地站起身,负手往前走出两步,背对她一字字地问,“你既对我如此忠心,那便告诉我,秦放歌现在何处?”
“我……”她愕然嚅嚅,她要不要说出秦放歌的下落?说出来,便是忘恩负义。她怎可以忘记?是谁将她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救活,便是后面他出手报复,也是她自己负义在前,怨不得他下手那么狠。她已经恩将仇报了一次,难道还要再害他一次?脑中一瞬百转千回,到底还是摇头否认,“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唐初楼转过身逼视着她,又问一句。
她紧闭着唇,只是摇头。
“不知道!”唐初楼忽而笑了声,眼中却有浓浓的失望之色,缓缓言道:“阿瑶,你真太让我失望,什么赴汤蹈火,什么在所不辞,原来全是假的。难为你十三弟还如此信你,一直信誓旦旦在我面前说你并没有负我。却原来……”
他的语声平静的很,但她却听得出其下掩藏着的汹涌的怒涛,只怕他会因此误会迁怒唐连,一时急得跌下榻来,连鞋都顾不上穿,便咚地一声跪倒在地:“相爷,全都是我的错,与阿连无干。”
唐初楼高高在上冷眼瞥她,道:“你倒还有些良心,犹记得替阿连开脱。”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认定阿连早知内情却为她遮掩了。
“相爷……不是这样。”她连滚带爬扑到唐初楼脚下,一把抱住他双腿,急道,“阿连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替我瞒着,我也没有负相爷……我只是,我只是受人之恩……”
“松手!”唐初楼低斥,言语中带着深切的厌恶与不屑。
她一怔,不由便松了手,却仍含着泪仰头央求:“相爷如何处罚十二,十二都认,只求相爷不要责罚阿连,他与此事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我的错。”
“受人之恩是么?阿瑶,我还不至于是非不分……倒是你,实在是不知好歹的很。”唐初楼深深吸了口气,“你以为你不说,我便找不到他们是不是?这天下有我找不到的人么?我为何要这般问你,你想过没有?”
阿瑶完全愣住,他为何这般问她?为何?
唐初楼退后一步,看她仍是一脸懵懂,不由摇头:“也罢,你既不想说,我也懒得费心思问你,人各有志,你好自为之罢!”
☆、第13章 赤焰丸(小修)
一夜的雨到这时已近尾声,疏疏落落地洒着,偶尔可闻几颗雨滴落檐下瓦罐中的吧嗒声。阿瑶跪在地上,眼看唐初楼迈出门去,月白色便服的一角在门口停顿了下,随后便消失不见。
他为何这般问她?那是在试她的心意啊!
这一番试探,她已全然失去他的信任。既已不再信她,那他会如何对她?
门外守着的唐连见唐初楼沉着脸出来,便知事情不妙,看他一声不吭从身前经过,自不敢多问,微躬着身子等他走出一段距离,才松了口气,正想挪动脚步进屋里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却听唐初楼唤他道:“阿连——”
唐连只得刹住脚步,屋中昏暗灯下依稀可见阿瑶的身影,却是跪着的。他无声叹口气,应了声“是”,上前将门从外关好,转身快步朝唐初楼走去。
阿瑶颓然趴伏在地,好一阵才爬起身来,转到里面的床上躺下,闭上眼昏昏睡过去。
不管明日怎样,哪怕是天塌下来,人总得睡觉不是?
天亮的很快,仿佛只是打了个盹的样子,便已是青天白日。
雨霁云收,窗开处只闻叽叽喳喳的鸟儿鸣叫,空气格外清新,呼吸间甘甜湿润。门前几棵大树也被洗浴一新,树叶碧绿,苍翠欲滴,几只不知名的小鸟欢快地纵跃其间,浑不知人间烦恼。
羽林卫们在院子里忙进忙出,看那样子,似乎是在布什么局,却又有随时准备出发的征兆。
唐连端了只盛碗装碟的黑漆托盘进来,招呼她一道吃早饭。
两人对桌坐着,一开始都只埋头吃饭。唐连一反常态的沉默,阿瑶便知他心里有事,或多或少与昨晚之事有关,但又不全是这个原因,还有其他的什么事,不然他的脸色不会这般难看。
“阿连……”她犹豫许久,还是打破沉默先开了口,“你怎么不说话?是又被相爷骂了?”
她半开着玩笑,阳光从窗间透过,她唇边有融融笑意漾开,在一派清幽的晨光中如美玉般光华流转。
唐连望着她,忽有无边悲悯涌上心头,她竟然还笑得出。
“十二姐。”他出声唤她,喉中却是喑哑,“你昨晚跟相爷都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她苦笑了声,“自是相爷问什么便说什么。”
“相爷可有问秦放歌的事?”
阿瑶抬头看他一眼,便又垂下眼去,拿着汤匙缓缓搅动碗里的粥,一圈又一圈,半晌方停下,道:“问了。”
“那你都说了?”
“嗯,都说了。阿连,怎么了?”
唐连怔怔注视她良久,摇头道:“没什么。”
“我方才看外面的人都忙着准备鞍马,相爷是打算离开了?”
“嗯,没有拿住秦放歌,相爷放心不下。十二姐,之前秦放歌来这医馆看过伤是么?”
阿瑶低垂的眼睫轻颤了下,犹豫了好一阵才点头道:“是。”
“林先生不在,定是被他挟持走了,那你怎么还会留在这里?”
“我本也被他们一道带走了的,中途忽有所变,只得回来,叶如诲怕中埋伏,便先押着我回来探路。”
“这么说你知道秦放歌在哪里?”唐连问得颇有些急切,眼中却有迟疑之色,喜忧参半。
阿瑶默然看他许久,摇头道:“我不知道。”
“十二姐——”
“阿连,别逼我。”阿瑶觉得心很累,推开手边的粥碗,转身走到榻边坐下。一边是唐初楼,她的主子,一边是秦放歌,她曾经的恩人。她该如何才好,秉着一颗忠心出卖秦放歌?可是她的良心却偏偏告诉她,不能这样做。但若如此,便是背叛了唐初楼,忠孝节义自古难两全,她注定要放弃一方。
唐连跟着走过去,又叫一声:“十二姐。”
“阿连,你别问了,我不想说,便是知道也不想说。”她吸了口气,硬着心肠别转脸不再看他。
唐连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问,只定定看着她,愁绪满怀,一时竟不知怎么是好,静了片刻,方慢慢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艰难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木匣,打开来内中却只一颗赤红的药丸。
“这是相爷让我给你的,相爷说你腿疼的厉害,服下这个或许会减轻一二。”
阿瑶眼看着那药丸,心头翻腾的厉害,她并不相信这是唐连所说的那种药,看唐连这副神情,这药大有可能便是毒药,他是要她死么?她不觉一笑,笑里隐有几分凄然:“难为相爷费心,你替我回去谢谢他。”
她接过那木匣,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许久许久,方自缓缓开口:“相爷是要我现在就服下么?”
“十二姐……”唐连说不出话来,闭上眼往后退了退,差点没坐在地上。
阿瑶及时出手一把拉起他,道:“阿连……是相爷叫你来问这些话的?”
唐连看着她,只觉胸口有巨石压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忽一转头迈开大步便往门外走。
“阿连……”阿瑶唤他,“等等,我告诉你。”
唐连受相爷之命前来问话,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却又如何交差?反正,她狠狠咬牙,在心里跟自己说,反正已出卖过秦放歌一次,便多一次又有何妨?就当是再欠他一条命好了。
“我们分开时,他跟林先生在云雾山上的荒庙中,一晚上的时间,他到底有没有挪地方也说不好。这一两日,你们若拿不住他,他很可能会顺原路返回,往岳州去接个人。”
她一口气说完,略顿了顿,又道:“就只这么多了,别的十二姐也帮不上你。”
唐连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呆了呆,却是惊喜,回头对她道:“十二姐,你等等,先别吃那颗药,我这就去跟相爷说。”一步跨出门外,便听咚咚的奔跑声起,想来他是急着去禀告唐初楼了。
阿瑶至此终于相信,木匣里盛着的是毒药,而非什么所谓的止痛之药。
毒花最美,烈酒最香,这药丸这般鲜艳夺目,想来毒性极烈,服下去多久会死?她久久凝望那药丸,时间一点点流逝,唐连却始终不见回来。她便知道是无望了,唐初楼是铁了心要她死,无论如何,她都必得一死,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且不说她执意不肯说出秦放歌的下落,单只她与秦放歌有染这一桩事,唐初楼便不能容她活着。
死……不过是死罢了。
人终归要一死,早一点晚一点而已。
她忽然嗤笑了声,扬手便将药丸丢入口中,入口有些苦又有些甜,却也不是太难吃。眼中有热意涌动,她捂住脸,一滴泪便从眼角滚在了手心中。
“你哭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从门口传来。
阿瑶猛一惊,抬起头便见十四弟唐庭摇着折扇从门外踱了进来。
“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唐庭斜睨着她道,“很失望?十二姐,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阿瑶实在懒得理他,心里惦记着那毒药什么时候发作,若死在唐庭面前,却也算称了他的心意。
“十二姐在等十三哥是么?”唐庭歪着身子靠坐在榻边,从腰里的荷包里摸出颗槟榔嚼在口中,“他不会来了,相爷有急事派他出去办,嗳,你吃槟榔么?来一颗。”
阿瑶躲开他老远,这个唐庭,成日妖里妖气的,性子怪异,叫人捉摸不透。又兼他跟阿芙走得近,二人一向没什么来往,在相府里连十句话都说不到,昨晚他还想帮着阿芙杀她,这时来,到底是为着什么?
难道是唐初楼特意派过来看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