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梦琪,这个兴安府府台的掌上明珠,在鸿门客栈躲避家里搜寻的时候,得我易容相助,就此便搭上了我们的“顺风马”,要同我们一路同行。如今我们已出了兴安府地界,而她却丝毫没有与我们分道扬镳的意思,而且脸上的面具还戴上了瘾,继续向我借用,还真有中饱私囊的嫌疑。
看着她飞扬跳脱的神采,我的嘴角扬起了真心的微笑。虽然知道多带一个人,会有点麻烦,但是……或许,这样也很好……
更何况……我转头看了看后方的马车,坐于车上策马的赵义遇到我的目光,恭敬地朝我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小妮子还事先买下了马车存放在镖局里,以备长途之需。今日这马车便派上了用常因为,我们还有一位昏迷的同伴……
我轻勒马儿,放缓速度到马车旁。在车帘被风吹动的当口,看到里面平躺着的人,仍是那张平凡的面具,却掩不住周身自然而然的高贵气质……
“公子……”驾车的赵义转头看着我,欲言又止。眼中有丝纷乱一闪而逝。
我看向他。
他叹了声,终是开口问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历?”
我知他指的是车里的人。心里苦笑了下,终究还是问出来了。什么来历?我也是不知的。什么人?我和他只见过两次,有一次还似是梦中……
“是一位故人。”我轻声道。
赵义顿了顿,见我没有多说的意思,便不再开口,只是眼神复杂难明。
马车里轻不可闻的一声□□,醒了?我心里一动,下了马,将缰绳交到赵义手里,一俯身进了马车。
车里一片安静,好似刚刚的□□声是错觉。他安静地躺在锦缎上,散开的头发丝毫不输缎子的光泽。
我已替他把过脉,他曾受过颇重的内伤,但是真正让他昏睡不醒的却是一种药物。这种药物是什么,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这种药能模糊人的意识,扰乱人的内息。于普通人来讲,只是让人昏昏欲睡,可是,于武林高手来讲……这种药,无疑会使之变为废人!
我虽没苦练过什么武功,但也知道对于武林中人,失去功力意味着什么。值得庆幸的是这药不是什么害人终生的□□。只要不持续服用,经过漫漫调养,便会恢复功力,但真气损耗是免不了的了。
他究竟是什么人?武功很高吗?又与何人结下仇怨,竟遭人如此对待……
我定定地凝视着他,他的双眸仍是轻合着,只是眉毛轻轻拧着,额角浸出汗水。
很难过吗?我轻轻皱眉,伸手探他脉搏。脉象有些混乱,体内真气似是要挣脱什么而横冲直闯。我深知这是他体内药物的残留作用。这种药是定时服用来压制体内真气,兼且麻痹人的神经。我想,他服这药也有一段时间了,如今不再服用,体内残留的药物再也压制不了被禁锢已久的真气,只是在负隅顽抗,因此,这段磨合期是痛苦的……
我小心地揭开他脸上的面具,拿起旁边的手巾,为他轻拭去额角的汗水,将他轻轻扶起,手掌抵在他背心,将绵柔浩荡的内息缓缓注入。想来这套三清派的心法也帮了我许多次了,无尘子师父,谢谢你。
混元,原是归元,使繁杂归于统一,过了一段时候,我输入的真气便逐渐渗透到那四散的真气中,在我的意志下,渐渐地收拢它们,平复它们。
许久,当我已感觉不到他真气的躁动,便轻收了掌,扶他躺下。见他平静了许多,于是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此刻看着他原本的尊容,仍是不免看的呆了。因为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未被打扰地看着这样美的一张脸。
原本苍白的脸因为刚才的推功过血而变得红润了些,眉毛好看地舒展着,之前的匆匆一瞥,没有注意到,原来他的睫毛很长,比我见到的其他男生的都长,闭目时道不尽的温和恬静……突然忆起在碧落宫的禁地见到他时的情景,真的是惊艳,但和现在的他比起来,方知那时他的眼神太过凌厉了些!
我就静静地半卧在一边,用手托着腮边。突然间,脑中闪过一个莫名其妙的观念——多欣赏美人……或许能长寿吧。
这样一想,自己都觉得好笑。
见他额上又冒出汗来,又为他轻柔地拭去。
遇到他很突然,可以说他是托了凌波的福。可是就只有这样吗?可能是为了感激他曾经的温柔吧。
至今未忘在云雾山山顶,月光中,那如神子般的耀眼之人,那温柔的眼神,以及那安慰的话语,那句,“他们没事。”让当时忧心如焚的我多少有些安心吧。我曾经以为那是梦幻,可如今,那情景却越发的真是起来……
关怀,有时很奇妙,虽只一刹那,却可以永远烙印在心中!
或许……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了吧。所以,见他落难,想都没想便出手相救,见不得他蹙眉痛苦的样子。所以,才会守在他旁边,时时照顾……
一路上还算安宁,那位大小姐果然是逃婚出来的。唉,如此烂俗的伎俩,亏她也使得出来。府台大人也并没有张贴告示,明着在各州府寻人,毕竟女儿逃婚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而捉装仙子”的那些人,似乎已经被我们甩掉了,路上并未有什么风吹草动。只是我总觉得,赵家兄弟有什么事瞒着我。一次不经意间,看到赵忠暗自放飞了一只信鸽。真的只瞒着我么,罢了,谁又没有秘密呢。只是……不要让我失望了才好,我有些苦涩的想。
白天,我们轮流在车上休息,但是赵家兄弟却是不肯,我也只得作罢。晚上赶上村落,便借宿一宿,赶不上则是野外露宿。
已经有三天了,这三天来“仙子”的情况已是渐渐好转,只是仍是昏迷未醒。我心下惊悸不已,这药真是霸道!
我们已经来到了多山地区,道路越发难走起来。刘梦琪倒是颇为兴奋,没看到一处山脉,她都要小小的兴奋一下,弄得一向沉稳的赵忠也不由莞尔。
“哇,前面那个,就是吟风谷了1刘梦琪兴奋地道。接着便不发一语地聆听起来。
“小刘,你在听什么?”赵勇问道。他现在倒是和刘梦琪相处的不错。小刘这个称呼则是跟我学的,方便又亲切。
“我当然是在听风声了,吟风谷的特色,就是有这高低不同的风声。”
“这些你倒是清楚的很嘛。”赵勇笑道。
“此处要小心些,此地山谷狭长,且无处躲避,是奇袭佳所。”赵忠皱眉看着前方山□□。
我们尽皆点头赞同,连刘梦琪也例外地安静下来。
我们很快地进入了山谷,果然狭长啊!狭到仅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长到我们走了许久,才刚走过一半的山谷。
吟风谷果然是名不虚传,由于地质的原因,这里的风声并不单调,而是真如小刘所说的如音乐般的高低不一,跌宕起伏。还有这样的地方,真是开了眼界。
突然有一种古怪的声音响起,我们皆是一滞。我在心中念叨着,一定是风声,不会这么巧“中奖”遇袭吧!谁知下一秒,我便在想,如果我能回家,可以考虑去买彩票。因为……
我们真的“中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三章 狭路相逢
狭长的吟风谷中段,一辆马车停滞不前。马车与山谷两侧的间隙并不宽阔,只有阵阵清风灵巧地拂过车侧,吟唱着大自然的乐章,依旧优美,恬静,并未因山谷中突然发生的变故而有一丝的改变……
赵家兄弟跳下马来,成三角状护在车前与车后。我们的前方有敌人拦截,后方也有人呈合围之势。这下真是被人夹饼干了。看看前方,再回头看看后头,我心下叹息。
敌人全是统一的黑衣,大致望去,不足十人,可是再一细看,发现他们步伐轻快,站立的位置也甚是严谨,我虽然没学过什么阵法之类的古籍,但也能看出他们每个人的位置,之间的距离,前后次序排列,都不是随随便便安排的,而是经过计算而得出的可攻可守,可联防的绝佳战位!
他们绝不是一般的山贼或军队。我盯着那些人想着。突然想起了刘梦琪。希望这丫头没有吓坏才好。一看之下,发现她却是有一点惊怕之色。也只有那么一点而已,在她眼中,更多的闪现着一种光芒,一种冒险时特有的刺激,惊悸与兴奋所共同交织的光芒!
真不知道她是真的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还是对我们这几人太有信心,亦或是……此女根本就是个好战分子兼不怕死。
没有什么“此山是我开”的开场白,也没有留下人头或是留下钱财的恐吓话语。有的只是在合围之势的短暂平静中突然展开的袭击。片刻中,兵刃交击之声已响了几次。我一个旋身将刘梦琪带下马,
“到马车里去!”一转身闪过一个黑衣人的攻击,又朝赵勇喊道,
“赵勇!”
“是,接剑!”他很默契地投过来一把宝剑。这一投用的劲力可不小,那把剑带着呼呼风声,朝我这里直飞过来。
苦笑了下,你就不能温柔点吗?同时飞身接剑,一个转身,卸了剑势,轻落于地。我的剑法虽然一般,但是借了身法的利,果然也如无尘子师父当日之言,鲜有人能追的上我了。尽管如此,我的心却越来越沉,因为……我们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我与忠义勇三兄弟一同奋战,但是对方人多,又个个武艺高超,赵家兄弟身上都挂了彩,这使得我更加心焦,想使用烟雾药丸治敌,可这里又是地势特殊又多风,药物根本起不了多大功效。况且还有马车里的两个人。一个昏迷不醒,无行为能力,另一个……和无行为能力也差不多……真是……太背了!
“啊!”马车里蓦地传来的一声尖叫,仿若一根长针扎入了我的心口,我惊悸地转过头,看到的一幕却使我通体发寒!
一黑衣人在马车一侧,车厢已被剑气所破,那人手中之剑尚有鲜血滑落……刚刚那声惊叫,有人受伤了!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如何动的,只顷刻间,我已到了那人身后,手中剑直直刺入他的背心。
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我抽出剑,那人砰然倒下,我没有再看那个鲜血淋漓的身体,一个闪身到了车厢前,屏住呼吸,缓缓地拉开了车帘……
一声女子的惊呼,我看到刘梦琪正缩在车厢一角,紧盯着车门处,见来人是我,方轻舒了一口气。
“你,快看看他!”她急急开口道,手指向身前。
那是……我倒抽了一口气。“仙子”仍是静静地躺在原地,而右边手臂上从手腕之上到手肘,蜿蜒着一条半尺长的伤口。汩汩鲜血在他苍白的手臂上显得格外刺目。刘梦琪甚至不敢看那片鲜红之色。
我出指点了他手上的穴道,先帮他止血,见他蹙着眉头,忙伸手探他脉象。蓦地眼前一花,手腕已是被紧紧地禁锢住,半分也挣脱不得,我看着那只兀自流着血的苍白手臂,抬起了眼帘,望向那手臂的主人……
那张美丽的脸,这几天我已是看得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如今……那双几天来一直紧闭着的眼眸,已是如深邃夜空般地呈现在我的眼前。似有着无限的吸引力。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愣了片刻。
“你是谁?”冷冷的问话,凌厉的眼神。这种冷厉的感觉,和他的容貌真的很不相符。沉睡时那样温柔的一个人,醒来后竟会带给人如此大的压迫感。眼前的人真的是我在月色中见到的“仙子”吗?
见我没有回答,而是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他。他眯了眯眼睛,手上又加了劲道。
“呜……”我轻呼一声。他这只手不是受伤了吗?况且还被我点了穴道,怎的还是如此大力!
“仙子……公子”真是,一直在心里叫惯了的,竟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了,我脸红了一下。“我们在碧落宫见过的,我没有恶意……”
他轻轻垂下眼帘,似是在思考什么,可手上的劲道却未放松。我暗呼命苦。刘梦琪则是既惊诧又好奇地看看我又看看他,一副“你们不是很熟吗”的表情。
“你不记得我不要紧,只是我们现在的情况很危急。我们……”我话还未说完,已是被一股力道拉的身子前倾,扑倒在面前之人的怀里。我感到头上一片寒气扫过,接着一声掌力击在人身上的闷响和木板碎裂之声。不消看我也知道,刚才准是有人从我身后偷袭。看在他出手帮忙的份上,就暂且不怪他弄痛我手腕的事了。
感觉到有阳光洒在身上,看来,这辆车是报废了……
我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时,不知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直了一下,接着他终于松开了钳制着我的手,且眼中神色难明,忽明忽暗,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竟还流露着一丝惊喜。
如今的马车已是四分五裂,我们就站立在呼呼的风中。我看到不远处赵义、赵勇已是不敌,便要冲去帮忙。谁知被他一把拉在身后。我眉毛微微竖起,睁圆了眼睛瞪着他,他却看着我轻笑出声。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正想发飙,他的声音却有如用了扩音器般,远远地传了开去。直震得山谷回声,连绵不断。
“无耻贼子,一起上吧。”话语中透着一股子的狂傲与怒气,还有着不屑之意。
果然,听得此言,那些人便舍下赵家三兄弟,一股脑地朝我们这里包围过来。我心里更加的确定了,这些人就是冲着他来的,或许就与在鸿门客栈遇到的那几人是一伙的……
面躲着敌人的包围,他只是用眼角睨了睨,浑身散发出冷厉的真气,其气势使得黑衣人们一时不敢上前。突地,他身形一滞,就站在他身后的我感觉到他所发出的真气骤然散乱,再难聚集。
难道是昏迷的太久了,不宜妄动真气?
那些黑衣人似是察觉到了一些端倪,立时汹涌着扑将过来,
我正待咬牙与他们硬拼,却听到一声怒吼,“休伤我主!”
烈风扑面马蹄疾。两骑旋风般的由远而近,其速之快,仿若瞬息而至。一男一女从马上飞身而起,落至我们面前。看清来人容貌,我不禁讶异。
原来是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四章 护法 侍女
吟风谷中,我方与敌方尚余八人的对峙,因那两人突然的到来而打破……
那两个人中的男子,一身黑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使之原本峻拔的身姿更显硕长、矫健。此时,他手中剑已出鞘,同样是通体漆黑……虽没有一般白刃的雪亮耀目,却隐着一股肃杀之气……
另一人,是个面目可人的少女,也是一身黑衣,更衬出肤白唇红和那对闪着异彩的剪水双瞳。
阴癸派左护法——绝刃!以及……阴癸尊主的贴身侍女,在碧落宫的日子里,日日与我相伴的——小月……
此刻,小月看着“仙子”,竟像见到久别的亲人般,落下泪来,哽咽着吐出两个字来。
“主子……”
而他身旁的冷厉男子——绝刃。我与他并不熟稔,可是,在我的印象中,他的表情总是冷漠的,可是此时,我竟从那张脸上,看到了有如初春化雪般温暖的神情!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时分明地闪着绚烂的光芒,犹如孩子般的澄澈,充满希望……
“主子……您受伤了!”绝刃原本激动的神情在看到“仙子”手臂上的伤口后,瞬间冰冻,凝结成冰冷的面具,寒气逼人。眼神中有着慑人的冷厉和难以置信的震惊!
“仙子”似已暂时压制住四散的真气,淡淡道,“无妨。”看着那两个人的眼神平静无波,让人猜不透他此时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