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横波觉得自己在看一场好莱坞大片式的特效。
眼看着动静慢慢变小,四周气氛却慢慢沉重,屋子还在崩毁,以一种无声的姿态,就像有鬼魅在内部悄然拆解,眼看着窗子化灰了,屋顶移开了,墙壁一段一段塌散,壁上凸出拳头的痕迹,让人怀疑这墙不是砖做的,是面粉泥巴做的。
当屋子几乎完全不见时,轰然一声,一条人影穿破屋子倒飞而出,半空中束发带啪一声炸断,满头乌发散开,再忽然齐刷刷断落一截,地上悠悠一层黑。
啪一声他栽倒在景横波脚下,景横波不用看,也知道是常败将军裴枢。
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很强,但总是能遇上高手,将他克制。
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个生性桀骜的人,过了满腔仇恨的五年,出来后没有大开杀戒要报仇——这样连战连败,再嚣张的人都难免受到打击,会对当前的状况产生慎重和怀疑。
对面,英白从烟尘中走出,透过淡黄色的蓬烟,他姿态从容高贵,眼底无喜无悲。
景横波看着这一刻的他,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这时候,英白应该大笑着赶紧喝酒才对。
裴枢在地上翻了几个身,竟然没能立即爬起来,看来英白下手不轻。
他以为景横波会扶的,结果这女人笑吟吟拢着袖子看他。
“裴枢啊,”她道,“这是第十场哦,你又输了,从现在开始,你正式成为我的人了。”
裴枢咬牙呸一声,却没说什么。
他打得干脆,输得光棍。何况景横波既然能拿出这么多高手,那么跟着她也不算丢人。
“战辛真的没来。”景横波看向阴无心。
“战辛阴险骄傲。”阴无心淡淡道,“他说给我三天,就会给我三天。只是要烦请诸位,陪我等待三天了。”
“咱们住哪呢,屋子都没了。”
“我还有自己的宫室,以前做供奉住的,现在战辛既然是敞开的态度,我们就坦然地住吧。”
“为什么还要等三天?咱们直接带你走便是,何必也给战辛时间布置呢?”
“因为宝舟图纸一向战辛随身带,没人知道他到底把图纸藏在哪里,如果想得到图纸,必须他露面,必须近他身。”阴无心道,“我也很希望他失去图纸,斩羽部一落千丈,为此我宁可多等三天。”
“好极!那就等三天……等等,你的寝宫怎么这么个格局?这样怎么睡……”景横波跟着阴无心到了她的供奉居处,一眼过去不禁瞪大眼睛。
看上去是小院,其实只有两间屋子,分里外间,外间堆满了各种奇怪的器具,里间一间卧室。
一间卧室也罢了,只有一张床。
一张床也罢了,头顶还有一根绳子,她总怀疑那是用来晾内裤的。
有绳子也罢了。那床还造型奇特,似玉非玉,凸凸凹凹,看那凸凹的曲线,似乎是顺着人体身形来的。
床古怪也罢了,这还是个双人的,明显两个身位。
什么意思?
“抱歉,我不想回到我以前的寝宫,就回到我当供奉时住的屋子来了。”阴无心有点感伤地看着这屋子,“这里其实以前是我的练功之所。外间是研究占卜扶乩之术用的,里间是修炼驻颜术用的。这床是以前我为修炼而特制的,是天然温软玉制成,温润滋养,对肌肤经脉很有好处,也有一定的怯毒作用。你们可以试试。”
这话一出,三个人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古怪。
试?怎么试?双人床怎么睡三个人?谁也别想睡得成。
“呵呵你还是自己睡吧我们打坐就好,打坐就好。”景横波干笑一声,思考着要不要通知七杀送进一张床来?
“我功法已成,已经用不着了。”阴无心一个翻身,轻轻跃上绳子,景横波差点以为小龙女造型再现,正目光灼灼等着看美人在绳子上横躺下来,结果阴无心一个翻身,倒挂下来了。
景横波“呃”地一声,险些被自己口水噎着。
“那床很好,不要浪费。”阴无心道,“你们三个,身上都有些病根,这东西对你们有好处。”
景横波看看英白——他也有病根?
不过话说回来,武人谁身上没有点旧伤啊。
“你说你一个人修炼,怎么是一张双人床?”景横波仰头看阴无心,她看上去像一只倒挂的白蝙蝠,一双琉璃般淡的眼睛对着人的下半身,景横波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要说了只怕你们心里有忌讳。”阴无心随意地道,“那不是双人床,原本是个棺材,是将整块的温软玉挖出人形,塞入处理过的尸体,可保尸体千年不腐。温软玉不是那么好找,这是我挖了无数墓葬才找到的。然后把棺材打开,改做成了一张床。”
景横波颤了颤,这床睡过死人,睡过别人,她还是打坐好了。
英白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道:“这床对你极有好处,去睡。”
景横波被他拉住手,不禁一怔。
英白也似终于反应过来,微微一僵。
她的手在他掌中,柔若无骨,虎口处却能细腻地感觉到多了点茧子,想必是最近练武颇勤。那点茧子硬硬地抵在他掌心,又似抵在了心深处,磨得微微发糙。
她则觉得他手掌温热,肌肤也是平滑细腻的,指节处似乎尤其热一些。
一怔,随即两人同时抽手。
英白咳嗽一声,似乎想拿酒壶喝酒遮掩,酒壶却早不知道打哪里去了。
裴枢忽然哼了一声,快步走过来,抓了景横波往床上一推,道:“管那么多干嘛?有好处你就去睡。”
景横波还在想刚才那一刻的感觉,傻傻被他推倒。睡下去哎哟一声,觉得甚尴尬——这棺床原先是打磨出一个人体轮廓,包裹住了尸体,因此有契合人体曲线的凸凹面,此刻一睡,屁股陷进坑里,顿时有种变身尸体被困住的错觉,更要命的是,这玉似乎有吸力,她磨蹭了两下,一时竟没有爬得起来。
裴枢大咧咧地在她身边顺势一躺,舒展了四肢,眯起眼睛感叹道:“不错不错,这床就是舒……”
一个服字还没出来,英白已经飘了过来,一伸手将他拎起,往地下一扔。
裴枢一个野驴打滚爬起,头发已经竖了起来,“英白,你不要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