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山风凛冽,两袖承载孤独的冰雪。
他轻轻抬头,今日心中略有情绪波动,他知道是为刚才听见的那一句话。
“我是女人,我懂女人的想法。她们最多口是心非。她们越恨谁往往越爱谁。不管怎样,最初爱上的那个人,永远最能牵动她心肠。”
一声轻语如呢喃。
“告诉我……是这样么?”
……
又是明月夜。
景横波在雪屋顶上缓缓抬头,吐纳出一口霜白气息,远远望去,那气息似有暗光,如月色。
她轻捷地跃下雪屋,手中拎着猎物。
所谓厚积薄发水到渠成,景横波第一股真气出现后,就以一种近乎摧枯拉朽的气势,冲破了寻常武人的各种关隘,她的外表虽然还纤细,甚至没有留下多少练武痕迹,但出手的力度和爆发力,已经和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之后再在雪谷生存,自然没什么大问题。景横波有点奇怪,这雪谷历练难道就这样了?除了第一天艰难点,生活条件恶劣点,适应了也没什么啊。耶律祁的伤势在半个月后基本好了,他恢复了战斗力,生存更没问题。但随即她就发现了真正的坑爹之处——雪谷里没动物了!
能在雪谷生存的动物本就有限,这块地范围也不算大,估计还有很多动物给紫微上人赶走了,景横波和耶律祁走了整整一天,搜遍了山谷,挖遍了地洞,最后终于确定,没食物了。
最后剩的一只兔子被极其珍稀地吃了五天,三个人互相推让,都表示兔子太难吃,已经吃腻了。为了躲避吃这只难吃的兔子,三个人差点打起来。
那几天景横波练功的时候发现,饥饿状态时练功,真气流动特别迅速充盈。但是!她仰望着月亮,揉着咕咕乱叫的肚子——饿肚子练功的滋味真不好受啊!月亮看起来怎么这么像月饼啊!
前方雪地里有人影,她爬下屋顶去看,却是耶律祁,蹲在雪地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停了手,回头看她:“饿了?”
雪光里他的笑容比雪清亮。
“还好。”景横波想说不饿,但肚子里叫声太响,骗不了人。
耶律祁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布包里头还有纸包,纸包一层又一层,景横波好奇地看着,不明白什么东西这么珍贵,让他这样细致地藏着。宝丹?秘药?食物?
想到最后一个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心里却知道不可能的,早在三天前就找不到任何食物了,询如躺在那里,已经把雪团看成她最厌恶的蹄髈了。
纸包打开,里头一块獐腿,只有四分之一巴掌大,但已经看得她咽喉里又咕咚一声。
“你可真能藏……”她感叹一声。
“来。”他递上獐腿,乌黑的眸瞳幽深而亮。
肉类散发的油香,从未如此刻诱惑巨大,她的胃紧缩起来,似要伸出小手,将这宝贵的食物一把抓取,她赶紧后退,连连拒绝,“给询如,或者你自己吃。我还好。”
他却直接将肉塞进了她嘴里,笑道:“询如让我给你的,她胃不好,吃不得这坚硬风干的肉。”
“你自己……”
“我吃过了。”他对她一笑,“咱们一人一块。”
景横波上前一步,拉开他的手,他身后的雪坑里,露出几节短短的草根。
景横波觉得那块肉哽在咽喉里,咽不下吐不出。
温存关怀,他人牺牲,有时也是压力,她觉得快背负不了。
她忽然转身,向谷外就走。
“去哪?”耶律祁跟上来。
“谷里无法生存,自然要想法子出谷,哪怕没满一个月扣完分,也比饿死在谷里好。”
再饿几天,那就真的连闯阵的力气都没了,据说第七峰深处还有雪山野人,最是凶狠诡诈,就三人现在快饿死的体力,遇上只怕讨不了好。反正紫微说过,如果能闯出阵法,也可以不扣分。
说做就做,耶律祁背起耶律询如,然而当他们走到谷口时,明明看见的是光芒流动的出口,但是再往前一步,景物立即变换,眼前是一模一样的雪谷,连那一大一小的雪屋都有。他们试探着走进去,依旧是及膝深的雪,刺骨的风,雪屋四周散落吃剩的兽骨,连他们离开时的脚印都有。
“镜像阵法。”耶律祁喃喃道。
“怎么破?”景横波觉得他的神情,似乎是知道破法的。
耶律祁露出一丝苦笑。
“杀了他。”
“啊?”
“紫微上人擅长的是人力阵法。也就是以自身为阵眼的阵法。这种阵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你武功比他高,轻轻松松便可破阵;但你如果不如他,那你就只有被困。对于紫微上人来说,他的阵法,就等于世上无人能破。”
景横波叹气。确实,论起武功,就她认识的人中,没人比这老不死高。他以自身为阵眼设置阵法,想怎么困人就怎么困。
“有没有不杀他也能破阵的办法?”她不死心。
“有。让他自己放弃。”
“呵呵。”景横波笑。
耶律祁却道:“是人都有软肋,找到他的软肋就行。”
景横波心中一动,嘿嘿一笑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她将初遇紫微上人和那狐狸童谣的事情说了,那两人听完目光闪动,默然不语。
耶律祁对耶律询如看了看,她仰着脸,似在淡淡回忆。
当年她和他那一场沉默看云海的邂逅,也是因为那一首,夜半飘过窗户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