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剑飞来,钉入当年那高个子少年的胸口,血花飞溅里有宏大的声音沉声道:“弃剑手软者,处死!”
那寒冷彻骨的声音,钉入心的冰湖深处,永不融化。
……
冰树上,高个子少年的尸体高高挂着,矮个子少年怔怔盯着他,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想哭,但他不敢哭,泪如果真流了下来,他便过不了最后一关,成不了记名弟子。
巡视者第一次,慢慢抱起了双臂,似乎终于感觉到了寒冷。
当年那个矮个子少年,也没有哭。
当年那个少年,捡起了剑,默默回头,走进半山的小树林里,在那里成为了一名记名弟子,再过三年磨练,成为正式弟子、外堂管事、内堂管事、直到今天。
那少年,是他。
那因为弃剑被杀的高个子少年,是他的孪生哥哥。
……
巡视者忽然不想再巡视下去了,之后的事,也用不着他多管。
和别人的想象不同,雪山不是越往上越见高人,相反,山顶是第一关,能下山的,才有活路。
他站在半山上,遥遥看山脚,快要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个小木屋,那里,是外门弟子走向内门的必经通道。
只有进入内门,才真正算是宗门的人,宗门会为其承担一切生死要务。
想到当年走进那小屋子所经受的一切,漠然的他,也禁不住激灵灵打个寒战。
体内某个要紧地方,开始及时痛起来,提醒他“绝情忍性”的真义。
他站在那里,深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慢慢往下,往下。
真气在体内沉到一定程度,随即便是一阵剧烈的刺痛,他知道,到了。
在那里,属于男人的最重要位置,有一根针。
断性,锁阳。
他又吸一口气,以真气,将感觉到的那根针,慢慢往上拔。
这寒冷地域,他脸色涨红,浑身颤抖,额头渗出滚滚的汗,汗珠噼里啪啦坠落地面,融入雪堆不见。
五官因剧痛纠结在一起,近乎狰狞,他忽然吐出一口长气,踉跄向后一退。
背靠在冰面上,他瑟瑟颤抖好一会,才平复了下来。
用真气再次查探一下,他发现,那针上移了大概一粒米粒的距离。
这让他有点高兴,觉得这次进展迅速,以往只能移动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离将这根针拔出要害部位还很远,但他相信,有生之年,总有希望做到。
这个方法,是他付出了极大代价,才从门中老人那里得来的。拔针极不容易,因为很难控制针的轨迹,很容易刺伤内脏。据说门中很多暴毙的人,都是因为悄悄拔针没有成功。
针是无法完全拔出体内的,时日久了牵扯要害,剥离不开。所有偷偷拔针的人,都只是希望将针移到别的不要紧的部位,总比堵在那里,日夜痛苦要好。
有没有人成功?他不知道。他希望自己是一个。
他靠着冰壁,好一阵才平复了体内的剧痛,每一次拔针都如酷刑,让他们这些历遍苦痛的宗门中人,都觉得难以忍受。
他觉得能将这针完全转移的人,一定是这世上最强悍,最坚忍,最不可动摇的男子。
他开始再次向山上走,循环走过的路,走回去的时候,他忽然想起雪山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走下山的那个人。
他不仅下到雪山的山脚,甚至走出了山脚,走向更遥远的大荒。
他是宗门的禁忌和不可逾越,当年单剑独行的身影,阴影般覆盖在所有人心头。骄傲的宗门,因他深受百年来未有之耻辱,至今宗门上下,对于此事,都心照不宣,讳莫如深。
他想起自己一剑穿心的兄长,在心中微微叹息。
他人有他人的命,我们都是平庸的人,只能服从于森严的命运。
不过,他有没有成功呢?
……
他走到山上,半个时辰正好,手下将那些新上山的婴儿从雪地里扒了出来,正在一个个测试呼吸。
都已经死去。
他很失望,又叹:“一年不如一年!”
……
雪山上有四季分布,山顶是冬,而山脚是春。
这里的湖水很清澈,草地如绵毯,花并没有开在花园里,盛放得到处都是,冬天和春天的花,都挤挤挨挨开在一起,让人在为山顶仙气敬慕的同时,又禁不住疑惑,这里或许才是真正的仙地。
花丛里还有很多白狐狸,多到让人觉得,是不是全大荒的白狐狸都被养在了这里。那些狐狸被圈养久了,个个显得温柔娇憨,翘起的雪白大尾巴掩住乌黑的眼珠,在花丛中轻盈跃过,如一蓬蓬软云,覆盖在草地上,雪白的裙裾中。
裙裾被风吹起,蒲公英一般悠悠散开,和山顶的紧张肃杀比起来,这里的气氛悠然自在。
裙裾的对面,有并拢的许多双靴子,一个禀报事务的姿态。
事情汇报已经告一段落,所有人在等待裁决。
裙裾上落了一搬深紫的花叶,一双雪白的手伸了过来,细细将花叶拈去,似乎整理衣裳,比这些人的等待回复要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