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景横波有自己的想法,她的瞬移天下无双,最适合擒贼先擒王。以她对铁风雷的了解,这种凶顽之徒,一定会亲自上城,而这种凶顽之徒,未必能得民心,只要她拿下了铁风雷,现成的有铁星泽在,她自己不染指沉铁王权,沉铁的抵抗就不会太剧烈,就可以实现王权的顺利过渡。
说到底,她不是来抢地盘的,完全是来替朋友撑腰的。
铁星泽多年质子,于国有功,当年老王送他为质的时候,亲口说过待他熬过这些年,会将王位传给铁星泽。沉铁官员民众现在慑服于铁风雷的淫威,不代表不知道王权正统应该在哪里。
但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铁风雷没有出现。守城大将不予接战,城上城下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想先开战。
众将都有些焦躁,已经打到了这里,宁可真刀真枪立即拼杀一场,最怕的就是被人耗住,回头被人包了饺子。
然而无论怎么叫骂激战,城头上都没有回应,守城大将看来就是个守城的,没有大王指令,不敢接战。
可见铁风雷霸道专权,这种控制欲极强的人统治下的王权,一旦出现裂痕,很容易立即崩塌。
景横波身边,英白忽然耸了耸眉,道:“城内有异动。”
而七杀已经飞跃而起,在半空里叠成罗汉,抢着爬到第一个看里头的场景,大笑道:“哟,里头在干吗?唱戏吗?”
景横波过了一会才听见城里,人喊马嘶,蹄声急速,直奔城门,听起来像是出了大事故。
她看见城头上士兵惊惶下望,看见那大将匆匆下城又上城,下令加固城防,听见城内号令哨声不绝,城头上也有骚动。
直觉告诉她,时机到了!
“帮我一把!”她一拍英白。
英白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弓,是极其少见的三石重弓,全部包铁,寻常人拎都拎不动的那种,那弓在他手中轻松成满月,啪一声,一道圆溜溜的东西,射上半空。
城头所有人目光,下意识追过去。更多人涌向那守城大将,撮着他向后让。
现在女王神异之名,已经传遍大荒,众人都知女王轻功无双,神出鬼没,都防着她忽然出手掳人,死死挡住了主将,宁退也不接战。
那圆溜溜的东西在空中一个翻滚,造型熟悉,赫然是个酒壶。
酒壶足有五斤量,生生被重弓射起,这一箭却不是向着城头的,已经越过牒跺,直飙城墙上方,城头众人齐仰首,就见黑银色一团悠悠放大,遮蔽阳光。
然后炸开。
一霎溅射烈酒如喷泉。
四散炸开的清冽酒液,在黄昏阳光映照下,幻化五色迷离霓虹,跨射天际,炫得人眼花。
眼花之后便是头晕,众人被那绚丽慑了眼目,忘记了酒可以是烈酒。
终年泡在酒缸里的人,所喝的烈酒,不是一般人能抵受的。
几乎刹那,城头众人眼神都有些发晕,步子略飘,围护住主帅的圈子,也不由自主慢慢松散。
也不知道是云上酒光一闪,还是人影闪,城头上下了一阵酒雨,雨过,人群里多了一个人。
她轻捷地行走在人群中,一脚踢开面前还在发晕的人,一根绳索半空中飞出一根优美的旋儿,套住了人群中主将的脖子。
另一只手飞刀一闪,咔嚓一声旗杆断,城头降半旗。
底下哄然一声,齐声大叫:“铁风雷被杀!主将献城投降,还不快快开城门!”
城内疾奔而来的骑兵,听见这声,不禁勒马,大惊道:“他们怎么知道大王被杀?难道有人和他们里应外合?”
城头上士兵眼看主将被擒,也算反应快捷,齐刷刷弓箭手对准景横波。
“你杀了王将军,也离不开这城头!”副将大喝。
“那可以试试。”景横波一笑,身影一闪。
下一瞬众人眼中失去她踪影,只听格格一笑在头顶,再一看她在塔楼上,衣袂飘飘。
黄昏阳光正聚于塔楼顶端,楼内弩弓流转深黑的光,而她的日光中对比鲜亮。
众人凛然,乱了呼吸。
景横波扬扬手,她手中还牵着绳子,因为她的移动,守城大将王安被拽着吊在半空,脸色发紫,已经快要勒死。
“射绳!”有人大吼,无数刀剑匕首弓箭,直奔那绷得紧紧的绳子。
但那窈窕人影又一闪,消失于塔楼上,下一瞬她站在碟跺上,将手中绷直的绳子弹得崩崩响。
绳子在不住颤动,显然被吊着的人在死命挣扎,但他被吊在了正对敌方的城墙上,城头上的人无法援救,城下景横波的军队,却随时可以将他射成刺猬。
城头众人心急如焚,却不敢接近,甚至不敢再对景横波射箭,她一落城头,主将也必死无疑。
众人仰头,看一色苍茫晚霞中的女王,她在战阵之上依旧穿裙,一袭红裙如火,在风中猎猎,底下的人看见她极细的腰身,被风吹起的鼓荡的丝质长裙,有时风将裙子贴在腿上,便能看见那般修长笔直的腿,和周身宝瓶般的轮廓。似从夕阳中走出的女神,艳过霞光。
然而那美,却让人觉得艳烈又肃杀,似乎她此刻绳拎敌将,背对敌军,徜徉城头,并不是胆气包天,也不是故作王霸,而是内心里自有激越杀气澎湃,故意要赴一场轰轰烈烈的死亡。
景横波在城头略略停留,笑声慵懒而响亮,“他现在吊在城门上,我会荡三下,三下之中你们开启城门,还有机会抢下他救治,否则……”
她一笑抬手。
几乎没有人来得及思考,有人大吼:“快去开门!”
好几条人影射起,直奔城下——这时候没法思考,景横波也没给他们犹豫的机会。王安在城门前被荡起,确实只有打开城门,才能抢下他割断绳子。女王给出了一个别无选择的选择题——要么开门,要么死主将,一样是大败的结局。
她的霸气,藏在慵懒笑声之中,谈笑之间,逼人入死胡同。
绳子悠悠荡起,底下七杀大笑:“人风筝,真好看!”
景横波却有些出神。
似乎还是不久前,她还是毫无心事,在那人窗前荡秋千的少女。将笑声洒落他一窗,用尽力气,只为他抬头一顾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