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头玩着那白球球,唇角不由自主绽开笑意。
宫胤静静地看着她,红狐如火,白狐如雪,裹着她巴掌大的脸,俏丽清艳。让人想把这团火,给揉进怀里去。
景横波摸着那毛皮,柔滑的触感似要熨帖到心里去。她想板住脸,想嘲笑,但却控制不住唇角拼命地向上弯,忍了又忍,终于抱住肚子格格地大笑起来。
宫胤的脸上,唰一下掠过一抹红影,似乎猜到她笑什么,嘴硬地道:“这是玉无色帮忙做的……”
“哎哟我的妈呀这销魂的针脚……这奇葩的设计……”景横波笑得东倒西歪,此时才想起原来那天半夜看见那个一拉一扯的造型到底是干什么。脑子里一幕幕都是贤惠的大神,温柔的大神,灯下穿针走线的大神,轻轻咬断线头的大神,哎哟一声戳了手指的大神,幽怨抬起眼凝望远方的大神……
这些联想太奇葩了太违和了,以至于她笑得近乎抽风,笑到满脸眼泪,笑得宫胤那么淡定的人,也再也站不下,咳嗽一声,道:“我去吹吹风。”转身就走。
景横波一把拉住了他。
下一个瞬间,宽大的狐皮罩子罩了下来,将宫胤也裹在了其中。
风已经呼啸在远处,天地只在温暖的拥抱间。
在那片温暖的黑暗里,她伏在他胸前,悄悄地道:“谢谢你,谢谢你亲手做的新年礼物。”
宫胤唇角微微一弯,将她抱紧。景横波却忽然拉起他的手,要瞧瞧有没有针眼,宫胤哪里肯给她看,两人拉拉扯扯,忽然在冰面上滑了出去,似一个巨大的红灯笼,在冰面上点燃,却又飞着白色的羽絮,色泽鲜明地将这山谷中略显暗沉的大年夜,蓬勃地点亮。
景横波的笑闹声响彻山谷,锦衣人捂起了耳朵,玉无色满脸羡慕和不屑,在大阵中乱转的翡翠士兵们抬起头,以为自己听见了山间精灵的笑声。
好长时间后,那一团火影里,景横波挣扎着滚了出来,摊手摊脚地躺在冰面上喘气,忽然道:“宫胤,我想这样过一辈子。”
宫胤裹着狐皮斗篷站起身,低头看看她,她闭着眼睛,胸脯起伏,脸上微微激动的红潮,眉宇间满满憧憬。
他想自己的眉间心上,定然也有这样的憧憬之色,定然也希冀在世外之地,远离纷扰,和她共一件大裘,只为彼此温暖。
然而他最终只是说一声“小心着凉”,顺手把她扛走。淡黑色的冰面上,火红的一大团渐渐消失。
山坡上锦衣人吐出一口长气,这口气色泽晶莹,似有实物。
玉无色悄悄掰着指头,喃喃道:“两个时辰……”
……
夜深了。
棚子陷入安静。
景横波玩累了,躺在床板上扇着风,说:“一身热汗!”
宫胤不知道从哪变戏法般变出一个盆:“洗洗睡吧。”
景横波“噗”一声喷出来,瞅着那盆,心想该不会是咱那个尿盆吧?
她眼角对床下瞥,宫胤道:“别看了。这是他的洗手盆。”
偷盆贼忙忙碌碌烧热水,把那火锅的锅洗了又洗,架在火上烧。火锅的锅很粗劣,也不知道是从哪捡的铁皮片子拼的。
景横波笑吟吟看他忙碌,她喜欢这种感觉,家一般的氛围,家一般的温馨。
说到底,研究所四人组,各有性格和爱好,唯独都对“家”的感觉毫无抵抗力,因为她们其实都是没有家的人。
热水烧好,宫胤态度端正地表示要帮她擦身,理由是她出了汗,肩上有伤不方便,景横波态度端正的拒绝,理由是这不是帮忙,这是揩油。
宫胤表示她的身材其实没什么可以揩的,再说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景横波反唇相讥照顾他的时候别的事都好办,唯独帮他擦身是个苦差,一点也不雄壮,骨头硌手。
最后擦身动议只好搁置一边,换成洗脚,棚子里哧哧笑声不停,浅浅一盆水洗了个泼泼洒洒。宫胤的袍子上留了很多大脚印子。
这样闹了一个多时辰方休,棚子里渐渐安静了,午夜微光里,景横波和宫胤各自一边睡着,面容残留细微笑意。
另一个棚子里,锦衣人终于也躺下了,呼吸细长匀净。
远处大阵里,士兵们依旧转着,灯火闪烁似鬼眼。
……
在离天裂峡谷不远处的平原上,一骑如电,划裂夜色。
马上英白的长发扬起,眉头微皱,眼眸里微微焦灼。
……
峡谷里,一条黑影无声地行走。
脚下绑了兽皮,踏足无声。
微光下脸容稚嫩,是玉无色。
忙碌一天的小子没有睡觉,在一步步向锦衣人的棚子逼近。
在离棚子一丈远处他站定,扔出一颗石子。
走路那么小心,扔石子的动作却很粗鲁,啪一声石子砸在棚子上,声音清脆,半个山谷都似能听见。
两个棚子都没有动静。
玉无色抿抿唇,眼底露出狂喜之色,却并没有靠近,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回头,两座棚子依旧毫无动静。
他步子渐大,走路渐快,到了林子边缘,开始狂奔,步声重重地踏在地面,整个山谷都似在回响。
没有人询问,没有人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