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帮的刺客之后又来了两次,有一次直奔囚车,刀剑齐出,狠狠砍在囚车上,却只砍出一溜火花——明晏安在车内大笑,声音讥讽:“千年白铁,刀剑不断,你砍上八百年,出一个缺口我便服你!”
刺客再次悻悻而退,此时队伍已经快到了巨甸县。
巨甸县,如今便由明晏安和十五帮的联军,围着景横波的横戟军。横戟军军力并未丧失多少,但被困在巨甸县内,城中粮食不够,群龙无首,如今还能勉强抵抗着不投降,已经算是难得。
据说城内以留守的天弃为首,连带紫蕊和大贤者常方等文臣,全部上了城楼亲自作战,死守巨甸,就等着他们的女王回归。
明晏安由此笑得开心,他早就期待着那群冥顽不化的横戟军,在看见他俘虏了景横波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巨甸县对面就是上元城,明晏安已经提前吩咐开城,铺十里红毯,架鲜花高台,他要在自己的城池前接受横戟军投降,也要在自己的城池前,将最后一个敢于和他抢夺位置的人处死!
他也将擒获景横波的消息通报了巨甸,以及周边的所有市镇,他相信,这个轰动消息,会吸引很多人来验证答案。
所以当囚车到的时候,城外长长官道上,已经站满了人,而巨甸城上,也满满士兵,那些因为缺粮,饿得面黄肌瘦的士兵,撑着自己的武器,对着城下道路眺望,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期盼,等待着女王的身影。
景横波的囚车此时却因为虎爪藤的密密麻麻生长,不大看得出里头景象,众人由此更加不安猜测,追随着军队一路向前奔跑。
囚车在巨甸城下停下,四面人山人海,此刻却静寂若死。
城头上天弃焦躁地瞪大眼睛,探身向下看,紫蕊脸色煞白,双手抓紧了碟垛。常方等人由士兵颤巍巍扶着,盯住了那囚车,满眼的不可置信。
明晏安的大将黄冈,亲自上前喊话,“横戟军诸位听着!你们的女王陛下已经向我等投诚!你等何必再负隅顽抗!速速弃械!怠误必杀——”
“放屁!”城墙上轰然一声,竟是万军齐答,“凭你家主子那龟缩脓包样儿,也配擒得我女王?”
“景横波。”明晏安铁青着脸色,在层层护卫中走近囚车,艰难地从虎爪藤里辨明景横波的脸,森然道,“你也看见城上人何等模样,你若再不发声,便是我不进攻,饿也能饿死他们。你真的愿意这些奔你而来,为你倾尽一腔热血的人们,活活饿死在你面前?”
囚车里没有声息,半晌,传来景横波懒懒一笑。
“是啊,”她笑道,“饿死滋味,是很难受的。”
“然也。”明晏安冷冷道,“如何?还在想怎么措辞?本王已经给你准备好降书,你照样宣读便可。”
“不用了。”景横波笑眯眯地道,“我自己来。”
她忽然坐直身子,扒开虎爪藤的叶子,凑出脸去,在那群城上人看清之前,放声大喊,“喂!我回来啦!快点出城……”
明晏安唇角微笑浮起,等着听那句“投降”。
他眯着眼睛,似乎看见了接下来大军献城,万众之前处死景横波,自己在红毯尽头高台之上正式对玳瑁全民训话的美妙一幕。
然后景横波最后几个字传入他耳中。
“……打架啊!”
有那么一瞬间,明晏安觉得耳边“轰”地一声,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再然后,就听见那句“打架打架打架打架”不住在耳边循环,他只觉胸间热血一涌,太阳穴梆梆直跳,眼前一片金星乱冒,他不由自主伸出手,便触及了柴俞的手臂。
他看了这总是及时伸手扶住他的女子一眼,来不及感激一笑,胸中的怒火便已经腾腾燃起。霍然转头盯着景横波。
轰然一声,巨甸城门开启,天弃真的率领横戟军冲了出来,黑压压大军踏着放下的门桥,踏过护城河,以一种没有章法,却又气势万分的架势,扑了出来。
上元军都傻在了当地。
谁也没想到,答应劝降的女王,在这时候居然喊了这么一嗓子。
谁也没想到,自己还身陷囹圄的女王,竟然敢在生死被人所胁的那一刻,鼓动士兵孤注一掷。
她难道不知道,大军出城那一刻,就是她身死之时?
难道她已经抱了必死之念?
柴俞在指挥士兵出阵迎战,明晏安暴怒的喊声,已经传遍了战场。
“杀了这贱人!”
辘辘连响,本就装了机关的景横波的囚车,被迅速拉退入明晏安军中,上元军潮水一样涌过来,挡住了扑来的横戟军,也挡住了景横波的囚车。
景横波的囚车被拉入战阵中心,那里士兵纷纷退开,空出一片空地,马蹄声急响,两队早有准备的骑兵疾驰而来,团团围住了囚车,骑士们各自从身边侍从手中,取过早已准备好的火箭。对准了囚车。
几个士兵扑到囚车前,端着大捧大捧的火油,泼在车上。
“蓬。”一声,车顶上弹开一面大网,这是防止景横波逃跑的再一层屏障。
火箭在弓上熊熊燃烧,火油气味浓烈得三里外都能闻见,火光映亮特意铺设的红毯,红光鲜艳,如染满鲜血的死亡王者之路。
前方战斗呼啸,两边士兵已经激战在一处,此刻这边战阵中心,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只听见火光毕剥之声。
明晏安听来有些不稳的大笑声,传遍了战场。
“贱人!你以为阵前一呼,你那群饿死鬼就能救走你?做梦吧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你瞧,马上你的马车里,会弹出无数刀刃,插住你的身体。然后火箭齐发,天网罩下,你便大罗金仙,也得烧成灰烬。万军阵前焚女王!你就先走一步吧。马上你那群横戟军饿殍,就会来陪你了!”
虎爪藤中,似乎有些动静,传来铁链叮当响,明晏安唇角笑意冷酷——急了吗?终于急了吗?可惜,急了后悔了,也来不及的。
任性,总得付出代价!
不能劝降横戟,那就杀了,在万军之前烧死叛逆,一样能令自己从此震慑玳瑁!
心绪如火,心跳如鼓,他在激越和兴奋中颤颤巍巍,不由自主策马奔到囚车之侧。
他要亲眼看着那贱人,如何在囚车中挣扎呼号,惨叫至死!
他缓缓举起手,故意一寸一寸地往下落,想要延长这折磨的时间,让那贱人的焦灼和害怕的死前感受,更鲜明更深刻一些,最好带着这记忆下地狱,做鬼也不敢和他再作对!
手却忽然有些僵麻,他心中一跳,觉得胸口发紧,脸部紧绷,肩膀有点僵硬,好像兴奋刺激过度,又有点中风的迹象。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他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快速落了下来。
“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