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人!
这三个摊子中还有一个人,刚刚走开!
她一抬头,看见几十步远处就是天香居的招牌,拔脚就奔了过去。
身后,少女停下了炒勺,婆婆看了她背影一眼,将手中抄手往锅里一抛。
烟气袅袅里,似乎有人轻轻叹息一声。
景横波还没奔到天香居,就被前方人群堵住了。
一大群家丁护卫模样的人,守住了天香居门前街道,不许人进出,最前面站着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有人一眼看见她奔过来,立即指着她大叫:“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打伤了禹公子!”
身后,几个人扶着头破血流的禹公子过来,那几个锦衣男子,脸色阴鸷地盯着她,当先一人道:“拿下!”
景横波听而不闻,身形一闪,已经越过这些人,奔入了天香居,天香居里却早已没有人,客人已经被惊散,掌柜地苦着脸站在门口,景横波一把抓住掌柜问:“先前那个来片肘子的人,在哪里?”
掌柜吃了一惊,摇摇头——天香居每日人来人往,一个上门来卖小吃的伙计,哪里有人注意?
景横波只得再问:“那几个点片肘子的公子哥呢?又在哪里?”
掌柜努努嘴,似笑非笑地道:“姑娘,瞧着他们也在找你呢。”
景横波回头,就看见刚才那几个拦路的锦衣男子,正转身向她走过来。
她目光在人群中一溜,确定这群人当中,绝对没有那个片肘子的伙计,站在天香居台阶上再往摊点方向望,却看见那几处布招牌都已经取下,摊位已空——都收摊离开了。
再找出辨珠来看,一线血丝,笔直竖立,似一只漠然的眼睛。
这一霎心中失望失落,便如冰冷潮水忽然漫过头顶,头顶的日光也似忽然一黯,她竟有些站不住,靠在了店门口的柱子上。
有多大的希望,就有多大的失望,寻觅等待了大半年,好容易似乎触摸到他的衣角,却转瞬擦肩。
心中空荡,刹那间千疮百孔,每个孔都被凉风吹出凄凉长调,漫过殷殷的鲜血。
她立在台阶上,几乎忘记身在何地,要做何事,将往何处。
那几个锦衣男子,原本满面怒气要逼过来,此刻看她忽然茫然苍白,似丢了魂一般,不由怔怔地停下脚步。
景横波慢慢走下台阶,慢慢拨开人群,向外走。
“站住!”
她听而不闻。
如果听不见他的声音,万物喧嚣,于她不过是清风过耳。
一只手横在她面前,她木然地拨开。
不是他,不是他,那就所有人,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拦住她!”
脚步声杂沓,有人冲上来,七八只手,抓向她的肩头。
她一闪,已经在丈外。
她很疲倦,不想理会这世间所有纷扰。她心中千千结,都缠绕在那人手中,他不在,她就永远不能自解。哪里还有闲心去操心这人间恩怨。
头顶似乎有风声掠过,盖下一片阴影,她也不抬头去看,“嗖”地一声,面前落下一人,在四面的喝彩声中,得意地为自己的轻功挑了挑眉,手一抬,一道银色锁链,在地上撒出一个圈。
她浑浑噩噩,一脚将要踏入那个圈,那人露出得意神情,微微抬起手,准备等锁链捆住了她脚踝,就立即狠狠甩她一个大马趴,好叫这个敢对王族动手的疯疯癫癫女子,懂得自己的身份和罪过。
“呼。”一声,一条人影风一般掠过来,一把抓住景横波的手,将她狠狠一拉,冷声道:“木头!”
景横波一抬头,看见一道高高白影,掠来的风带着冷冽气息,让人想起一色皑皑的雪原。
伸过来的手微凉,骨节鲜明。
她微微抬起脸,嗅着那几分熟悉的凛冽气息,慢慢闭上了眼睛。
“走开!”掠来的是南瑾,一脚踢起那锁链,锁头如蛇弹起,啪一下抽在那男子脸上,抽得那男子嗷一声惨叫,赶紧退了下去。
南瑾逼退了那男子,平平板板的脸上依旧似有怒意,重重一拽景横波,道:“你怎么了……”
她的话声忽然止住。
面前,景横波还是闭目站着,似乎在感觉着空中某种气息,长长睫毛微阖,在日光下一寸寸濡湿,闪着细碎的晶光。
她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似乎欢喜似乎空茫似乎疲倦似乎无奈,看得南瑾这样不知人间烟火的人,都怔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身周似乎有种极其压抑的气息,沉沉压在心头,令人不能言语。她只能怔怔地,帮景横波打发掉那些不断上来纠缠阻拦的人。
在忙着打架的间歇,她听见景横波喃喃道:“南瑾,刚才你冲过来那一霎,我差点以为是他,我差点以为,他改变主意了,愿意见我了。”
南瑾回头看看她——他是谁?称呼如此亲密,语气却如此苍凉。
“然而立刻我就知道不是。”
“可是真愿意,这样的错觉,久一点,再久一点啊……”
“一年零一个月又十天,我们失散了一年零一个月又十天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肯出现在我面前?一年?两年?三年?十年?辨珠因你而热,你却让我的心渐渐冷去。”
南瑾感觉到掌间的手指,冰凉,比练了般若雪的家族中人还凉。
她再次回头时,景横波已经睁开了眼睛,甚至对她笑了笑。她的眼眸清明迥澈,似一潭静水,倒映这苍穹如许,刚才的细碎泪光,似晨露般不曾留半分痕迹。
南瑾的手指,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