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中不安,想想也都赞同,雷熙便低声道:“我们全部守在这里,反而容易给对方一眼瞧出这里是重犯聚集地,万一来上一批高手集中猛攻,咱们未必挡得住,不如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撤开人手,分散埋伏在侧,互相策应,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众人都觉得这法子好,当即分散开来,埋伏在帐篷外各个方位,雷熙又进帐篷一趟,黑暗的帐篷里,人犯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有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雷熙出来,站在帐篷前看了看天色,迈步走开。
帐篷前后,士兵们各自散开,找地方埋伏。
在这人群散开的一瞬,十几条人影,无声无息闪进了这中心区域。一部分人迅速散开,一部分人则向帐篷摸去。
一个士兵刚刚找好藏匿地形,还没来得及蹲下,忽然感觉到身侧冷风,随即头顶风声一响,他心知不好——有人偷袭!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闭目等死,然而“砰”一声闷响,头顶风声并没有落下,他愕然睁开眼睛,就看见一条人影,闪电般从眼前过了,而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头破血流的黑衣人,黑衣人身边,还落着一柄金锏,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对方刚才想要偷袭他的武器,不知怎的,偷袭不成,却砸在了他自己的头上。
士兵茫然四顾,可四周除了游动的黑影和风声,哪里还看得清刚才出手救他的人?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整个营地中心,那些四处藏匿埋伏的士兵,在散开的一瞬,都遭到了黑影的偷袭,然而偷袭不成反被袭,那些出手的人,最后都栽在了他们的脚下,士兵们只眼角瞥见一抹黑影,速度快得不像人类。
那个黑影自然是景横波,她看见这批趁乱进入营地中心的,都轻功相当了得,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冲着看守犯人的帐篷去的,想必是耶律世家用于救援大公子的精英。
一批人用于除去外头埋伏的士兵,一批人便冲入帐篷之内,还没进入便拔出寒光闪闪的兵刃,既救人,也杀人。
景横波正要跟进去,忽觉背后一凉,这股凉意太熟悉,她霍然回首。
身后却没有人,她眼光落在地上,地上有一只小小雪团。
她眼中光芒大盛,忽然白影一闪,一直在前方缠战的南瑾出现,看神情也似乎发现了什么,猛地扑入旁边的一个帐篷内。
景横波大喊:“这雪团是你砸的吗?”
那边帐篷里静了一静,才听见南瑾的声音,“不是!”
她声音听来有点不稳,似乎发现了什么令她惊讶的事。
景横波也扑向那帐篷,她一定要搞清楚这雪团是谁砸的!
身子还没扑出去,忽听身后嘎嘎一声冷笑,回头一看,几个黑衣人已经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其中一人肩上扛着一个人,正是耶律世家的大公子。
景横波目光一闪——帐篷里没有灯火,所有囚犯都穿一样的衣裳,涂了泥灰满面,堵住嘴,被镣铐锁在地上,这些人是怎么在这一霎间,便认出耶律家要救的人的?
此时步声杂沓,雷熙带着一批人冲过来,一眼看见黑衣人扛着的耶律家大公子,不禁一惊,大叫:“他们怎么发现的!”
那群人被人围住,倒也不急,其中一人晃了晃手指,手中一个纸袋子,笑道:“今儿风向是西风,帐篷里的人正处于下风位置,这袋子要是撕破,毒粉进去,这里头的人可就瞬间死个干净了,怎么,要不要试试!”
此时队长蒋亚带兵也赶至,本来为打退外头进攻刚松一口气,一眼看见敌人竟然已经混进要害位置,不由大惊失色,也纷纷问:“他们怎么进来的!怎么把人救出来的!”
雷熙大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刚走开一会儿部署埋伏,这些人便出现了!”
景横波不耐烦听,想着那边帐篷怎么了,南瑾为什么还没出来,转身要走,雷熙却忽然道:“此处正在对峙,你不在此准备作战,跑什么跑?”
景横波一怔,停住脚,士兵们投来的眼光,都带几分冷漠和排斥。
“少我一个不少,”景横波一笑,“我有事要查看。”
雷熙眼色一动,几个人挪动脚步,拦住了她的去路,雷熙冷笑道:“这时候,不方便走吧?”
那群黑衣人忽然笑道:“咱们能进来,自然是有人帮忙。”对景横波点点头道,“小兄弟,多谢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带你一起走。”
众人哗然,所有眼光唰一下集中到景横波脸上,随即轰然一声,怒骂呵斥,潮水般爆发。
“果然有问题!”
“难怪鬼鬼祟祟要走!”
“先前作战的时候就一直不在!去联络这些人了吧!”
“他还谎报军情呢,说有禹国军队要偷袭,哪有禹国军队?幸亏队长没听他的改变部署,不然所有人都要死在他手上!”
“奸细!奸细!”
“杀了他!”
“呛啷”声连响,寒光闪烁,刀剑齐出,对准了景横波。
☆、第十三章 耶律祁的下落
寒光迫人,暗夜里闪烁的厉眸似要择人而噬,气氛紧张,景横波却轻轻地笑了。
“今儿可算见识贼喊捉贼了。”她道。
雷熙脸色一变,随即厉声道:“任你舌灿莲花,今儿也要交代在此地!”
“喂,我说,”景横波端着下巴,指尖对着那群黑衣人,“现在难道不是该先把囚犯截下来,把敢于劫囚的狂徒都处理掉,再清理门户吗?你这么急着要针对我,不会是想先制造一场混乱,好让这群家伙趁乱溜走吧?”
火光下雷熙脸色有些发青,随即硬声道:“你倒是牙尖嘴利,但你和这群劫囚者是一伙,先拿下你,再拿下他们,也一样!”
“可不能拿我们。”那群黑衣人笑着晃着手中纸袋,“逼急了,我们一撕,所有囚犯就得毙命。死一个好还是全部死好,这笔账你们该会算吧?”霍然脸色一变,厉声道,“退后!都退后!不然我就全杀了这帐篷里的囚犯,到时候你们也是死罪!”
兵士齐齐变色,蒋亚神情为难,雷熙目光闪动,轻声道:“可不能让这些人都死了,走一个耶律家的,还可以说耶律家势大,趁乱抢人,你我顶多背个处分。如果全部死了,咱们怎么担得起这责任?”
蒋亚沉吟着,半晌铁青着脸挥了挥手,那群黑衣人得意地微笑,眼看士兵们慢慢撤开了包围圈。
包围圈对他们撤开,却没有对景横波撤开,那群黑衣人的领头者目光一转,盯着景横波,嘎嘎笑道:“小兄弟,你立了大功,咱们本该带你走的,只是你也看见了,如今情势不利,咱们也顾不得你了,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完大笑着纵身而起,其余黑衣人紧随其后,雷熙冷着脸一指景横波,道:“拿下!”
“别走!”这一声和雷熙同时,声音更冷,发自景横波身后,众人回头,就看见隔壁帐篷里,缓缓走出高高瘦瘦的白色身影,却是南瑾。
那群黑衣人根本不理会,却听见南瑾高声道:“你们还有人没带走!”
那群黑衣人愕然回首,南瑾衣袖一挥,众人顿时哗然。
南瑾身后帐篷掀开,露出一大堆人体,一个叠一个叠罗汉一样堆着,看上去是一群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最上面一个人脸色青白地昏迷着,南瑾走过去,一把揪住那人头发,对那群黑衣人道:“救了老大,丢下老七?”
黑衣人惊呼:“七公子!”一群人脸色大变,纵起的身形不由自主落了下来。领头黑衣人脸上汗水滚滚而下——今晚行动本是七公子耶律哲策划,但行动前七公子忽然失踪,当时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好在城中还有别人主持,当即决定继续按原计划进行,谁知道一切顺利,救出了大公子,却看见七公子被困在了营中!不仅七公子,临州贵族子弟,乃至大都几位重要人物,都在里面!
救出一个,却失陷更多更重要的,岂不是前功尽弃?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今晚的营救计划也就毫无意义,便是此时抛下七公子带走大公子,还有那许多的贵族子弟都不理,事后耶律家族一定会被其余同盟责难。
景横波也有些诧异地看着那堆人质,难道是南瑾趁乱绑来了这群公子哥儿?她什么时候这么聪明爱管闲事了?不过绑来这群人谈何容易?
联想到刚才那雪团,她心中若有所悟。
此时变出突然,大多数将士莫名其妙,不明白这些人好端端的怎么忽然不走了,连蒋亚也在愕然四处张望,景横波忽然格格一笑,盯着雷熙,曼声道:“雷副队长,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怎么,你认识这些新冒出来的人质吗?”
雷熙沉着脸,冷声道:“你这叛徒,有何资格在此胡言乱语?”
“我只是问一声你认不认识这些人质,哪来的胡言乱语?”景横波笑吟吟地道,“瞧起来,你和那几位黑衣大哥,脸色一般难看呢。”
“叛徒!”雷熙眉毛一挑,“这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谗言中伤,是要搅乱局势,好趁机逃脱吗?”
“这似乎是你擅长的手段。”景横波笑答。
“住口!”雷熙越发暴怒,“来人——”
“够了。”蒋亚忽然皱眉道,“查办奸细的事等会再说,先把眼前事情解决要紧。”
雷熙一怔,手中出鞘半边的刀停住,半晌,深深吸一口气。
“把他先押下去,等会审问。”蒋亚看也不看景横波,挥挥手,他无心现在听这样的纠纷,注意力都在那群劫囚的人身上。
雷熙手按在刀上,目光闪动盯着景横波,大有景横波敢拒捕他就让她血溅当场的意思,景横波却出乎他的意料,根本没有反抗,叹了口气,任由那些士兵带走,雷熙盯着她的背影,目光阴鸷,随即转过头来。
场中那群黑衣人惊怔了半晌,终于还是做了决定——被俘的人质太多,要救也救不了,还会让自己等人全部失陷,不如救出一个是一个,先把大公子送出去再说。
当下那群黑衣人冷笑一声,“走!”
人质堆上,最上面的耶律哲抬起头来,目光怨毒地盯着远去的黑衣人们——家族永远都这样,同样是耶律家族的子弟,大公子的性命,永远都比他们重要!
景横波被押送着走过他身边,正看见他面上的怨毒之色,唇角一扯。
她忽然觉得旁边有道异样的目光,转头看见是南瑾,这平常脸容麻木的姑娘,正用一种意味难明的目光盯着她,景横波有点诧异,却也没有多想,身后士兵对南瑾十分恭敬地一笑,却猛力推搡着她,“磨蹭什么?快走!”
景横波笑笑,不以为杵。这群士兵先前得南瑾相救,看见南瑾高绝的武功,此刻又见她掳来这许多人质,军中一向钦佩强者,自然眼光不同。倒是她,看起来十足废物一个,还有通敌嫌疑,没给她抽冷子一刀,就算客气了。
南瑾目送景横波被押进旁边一个小帐篷,转头,看了耶律哲背部一眼。
耶律哲背上微微水汽,显然刚才曾经凝了冰雪,那些冰雪凝成特异形状,但只有她一人看见。
那是家族硕果仅存的上辈,大族老的命令。
“杀了和你一起的女子。”
……
蒋亚抬头看着黑衣人远去的方向,下令士兵去追,脸色很不好看。
雷熙却在他身边笑道:“队长也不必为难,如今咱们多了许多人质,看那样子还是临州贵族子弟,正好拿来和临州各大家族谈判,交换回囚犯不就是了?”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蒋亚道,“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些都是临州贵族子弟?”
雷熙神色一凛,随即笑道:“刚才那黑衣人喊出一声七公子,想必是耶律世家七公子,能和七公子在一起的,自然是临州豪门子弟。”
“你说得也是。”蒋亚心事重重地点头,“对方一定不肯善罢甘休,咱们还要加强防备才是。”
“队长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帖。你忙碌半夜,后头还有要务,不如先休憩一会。”
蒋亚手中的剑垂了下来,疲惫地看一眼天色,道:“那些劫囚的人刚走,估计马上也不会有人来,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好了。”
雷熙却道他没有及时抓到奸细,导致耶律旻被救走,将功折罪,愿意继续守夜,蒋亚劝说几句,拗不过他,也便应了。当即命令先前外围奋战的士兵短暂休息,内围士兵守夜加强戒备。
营地里的人,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安静下来。
雷熙带着亲信士兵,亲自守在耶律哲等人的帐篷前,南瑾也离开帐篷去休息,经过景横波所在的帐篷时,忽然停了停。
帐篷外依稀灯火,映出帐篷里的人身影单薄,她似乎背靠着帐篷,垂着头,也不知道在睡觉还是在沉思。
南瑾久久地盯着那个背影,忽然道:“你今天在集市,找的到底是谁?”
帐篷里没有动静,南瑾也不走,好一会儿,才听见景横波疲倦的声音,“我的爱人。”
风忽然静了,远处野鸟翅尖掠动树梢、树叶端露珠滴落、荒草上夜虫唧唧,都似瞬间听闻。
风也似忽然紧了,野鸟从树梢栽落,露珠将滴未滴转瞬消失,夜虫不鸣,天地不亮。
南瑾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着。
良久,默然走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