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呢!
王妃心猛然砰砰跳起。
她想起自己丈夫的“病”,王室都知道,王世子是废了,而她至今没能为王世子生下一儿半女。小妾虽有儿女,但都被她赶在陋室,生活得猪狗不如,庶子女们养得蠢笨无知,根本见不得人。也就是说,王世子没有像样的后代,而从今后,也要绝后了!
那么王室的承继,就会成为王室和朝廷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再传位给这样的王世子,一代之后,如何续国之宗祧?
王世子之位危殆!
而朝廷和王室,乃至大王,一定也有了这个意思,所以东宫才门前冷落车马稀。因为大家都知道,东宫将废,马上要立新王世子了!
王妃正想得浑身冒汗,心跳不已,姬玟已经又慢条斯理地道:“瞧两位公主,尤其是葛莲公主,对东宫大小事,都是很熟稔并关心的,连您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该就寝都知道。而且待人也和气,奴婢方才送莲公主至二门,看见她对几位守门婆子,都含笑招呼,真真大家风范。”
这话看似寻常,然而此刻的王妃,又听出了一手心的汗。
此时才想起,两公主一直和东宫走得勤,王世子对她们爱理不理,自己却喜欢人趋奉,时常也招待着她们一起游园玩乐,对付左丘默的计划,她也有帮着出谋划策过,并说好事成后要分一杯羹。她对左丘家军权不感兴趣,却希望将左丘家在边境的一支军队撤走,以方便浮水部占据那里的一处秘密宝泽。
为了掌握并控制左丘默那边的骁勇家将,她还曾带着两姐妹,和东宫家将部曲们秘密开过会,彼此介绍过认识。可以说,整个东宫的布局,乃至东宫的重要力量,那两姐妹都是知道的,并且如果她们愿意的话,现在想必已经能和那些重要部属混熟了。
想到两姐妹平日待人接物的手段和心机,她越想越觉得此事极有可能,惊出了一身汗,却又不能说,只得心烦意乱地挥手,命人一起都下去,自己赶紧找幕僚来商量。
姬玟不再多话,行礼后规规矩矩跟着看守她的婢子回下处,她低着头,唇角笑意淡而冷。
一路上已经听过了女王在落云部的大小事,以她王室女的直觉,这两位公主才是最难对付的阴险人物,将来翻云覆雨,必有她们一份。
如今她不动声色撒下怀疑的种子,以东宫这两人的性子,难免要做些蠢事,那两姐妹岂是好欺的?更不要说只怕她们的心思原本就是如此。
落云部王室操戈,就在眼前。
她很乐意看见。
……
景横波这几天日子很平静。
她还住在王宫,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在王宫出了什么事,都得葛深负责。但确实也是风平浪静,葛深毫无兴师问罪的意思,葛莲葛芍也没在她面前出现,就连那据说脾气最跋扈的东宫夫妇,也没有上门来要任何说法,王妃的弟弟带来了三千军,却停在了城外,至今没有进城,也没有任何进一步动作,景横波已经觉得有点奇怪了。
她当然不知道,因为姬玟的几句话,暴戾而又多疑的王妃,已经暂时转移了目标,开始思考如何保住王世子的地位,以及如何防范乃至报复葛莲葛芍的渗入。
而巫维彦那边,最近遇上了一个新的美人儿,被勾得神魂颠倒,无心世事。在他看来,一个毒人耶律祁出马,就够女王喝一壶了,多余心思,还不如用在美人身上。
至于那美人缘何会这么巧地被他发现,他认为是缘分,但到底是不是,天知道,地知道,葛莲知道。
风平浪静中过了几天,左丘家的人已经安全出了落云边境。景横波只等那所谓的选夫大会之后,便带着左丘默立即离开落云。
只是她心中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落云只怕没那么容易顺利离开。
这一日日光晴好,一大早晒暖衿枕,满室白亮。前来接女王观看选夫大会的左丘默,站在门槛前,盯着梳洗完毕缓缓转身的女王,一时间分不清日光和她哪个更耀眼,或者相映成辉,日光因她更晶莹透彻,她因日光更明艳璀璨。人间胜景都在视野里浓缩绽放,浮云之下,有一种惊心动魄叫容光。
景横波看见她毫不掩饰的惊艳神情,满意地一笑,她如今在做生意,自己就是最好的模特,不会放过任何轰动世人的机会。妆容首饰,都是女子商场新近开发出来的品种,今日晴朗,天气微热,她选用一套白水晶配祖母绿的首饰,切面精致,色彩清爽,还采用了新颖的渐变色彩,硕大的凤尾耳环和凤尾项圈,底端祖母绿碎嵌,颜色越来越淡,由碧绿向浅绿向淡青直到纯净的白色,颗颗剔透。裙子也是一件改良过的渐变色淡绿纯白礼服,依旧勾勒得天独厚好身材,还采用了落云部常穿的白袍的一些细节,落云部的人看起来会更亲切些。
妆容则自然色系,抹一点淡淡绿色眼影,眉色则是深咖啡色,胭脂以略带淡黄色的淡红色为主,唇膏也是近似色。夏日里颇为清爽的妆容。
院子里停着彩凤步辇,她在玳瑁使用的那一座,由天弃亲自押送,昨夜刚刚送到。紫蕊和天弃留守玳瑁,听说了她公开巡视各部,觉得女王陛下没一座足够彰显身份的銮驾,实在有失身价。当即来信要送这轿子过来,紫蕊信中的意思是自己送来,景横波考虑之后,却让天弃送来。这事让拥雪等人颇为不解——女王应该更想看见闺中好友紫蕊才对,为什么不给她出来的机会?
景横波对此不解释,笑着和天弃打了个招呼,便上了轿。轿子华丽精美依旧,为了遮阳,紫蕊还细心地加了一层鲛纱,纱质洁白柔密,闪着细密的珠光。景横波抚摸着飞凤翅膀的轿身,想着这轿子十有八九是耶律祁送的吧?也不知道如今他怎样了。
希望他一切都好。
希望自己更加强大,不再需要他们牺牲自己保护她,谁敢欺负这些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先打他们满地找牙。
出内宫之后王夫们跟上,出王宫之后,黑着脸等在广场上的裴枢带着三百精卫过来,将三位未来“王夫”挤到了一边。
景横波也不理他,和天弃攀谈,人妖有阵子不见,脸上越发白皙细嫩,仔细一看还擦了粉。据天弃自己说,那是因为玳瑁承担着给女子商场研发化妆品护肤品的任务,紫蕊对这种事悟性不高,一直是他全权负责。按照女王的方子,研究出了兴趣,最后忍不住,自己也用了一点点。
天弃用小手指比划,以示真的是“一点点”,一边比划一边脸上粉簌簌掉,景横波忍住笑,心想得给这个爱生粉刺的家伙专门研究一套才行。末了天弃还陶醉地说,新研究出来的深泽养颜珍珠焕光面膜真好啊,他用了三天,皮肤水润光泽,日日焕发新光彩。以后可以免费给景横波做那个什么“广告模特”,说着凑过脸来给景横波看他“变细的毛孔”,景横波却闻见一股没能去除的黑水泽腥臭味儿,又听见他自吹半天后,扭扭捏捏地问宫胤听说也在落云,国师大人最近好吗?有和女王陛下联系吗?
景横波一看这家伙,顶着张簌簌掉粉的脸,抹着三斤头油,浑身散发还未完全研制成功的黑水泽养颜珍珠焕光面膜的暧昧古怪味道,用更加暧昧古怪的语气问起宫胤,满眼暧昧古怪的神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把他拍出了轿子。
她在轿子里哼哼,想着当初出帝歌,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比如在襄国那个莫名其妙的天弃,是宫胤扮的吧?这人妖,早就被宫胤收买了吧?用什么收买的?美色?
拥雪在轿子外,听见女王陛下似乎很响亮地磨了磨牙。
过了一会儿天弃又扒了上来,在景横波再次施展神功将他拍出去之前,递出一封信,说是紫蕊请托他带给女王,再请女王有机会转交给铁大王。
景横波收了,没说什么。外头拥雪等人又诧异地看她一眼。只看见女王面无表情地将信收在了袖子里。
选夫大会还是在固定地点举行,靠近城门的一处集市,辟开场地成了一个小广场。今天是最后一场,选出来的十位精英角逐。至于十位精英是全部纳入女王后宫呢,还是优中选优一部分,全由女王亲自定夺。
那处集市名叫阳春坊,景横波到的时候,已经人山人海,一半看热闹,一半等着看女王。
景横波敏锐地注意到,今日这人数更多的场合,现场戍卫的落云兵马司的兵丁,人数还不如上次擂台会人多。
她心中呵呵冷笑一声。
景横波那座造型独特,大气精美的轿子,很有威慑力,轿子远远过来时,真如一只昂首的飞凤,自日光云端中冉冉降落。
百姓本来看见女王銮驾降临,欢呼雀跃,要挤上去看个究竟的,然而一眼看见这轿子,顿时满眼惊艳,震在当地,等到反应过来追上去,女王的銮驾已经过去了,只看见飞凤长喙叼着的鲛纱珠帘内,隐约一个窈窕背影,因影影绰绰,而越发神秘撩人。
待得女王下轿,往明媚日光里大大方方一站时,近处的人忍不住闭上眼睛,闭上眼又觉得吃亏,赶紧热泪连连睁开,惊呼声似波浪般,从里头蔓延到外头,再从外头裹卷回里头,以至于外圈的人拼命挤,里头的人屁股拱着不让,引发了无数争吵和骂架,幸亏裴枢有经验,黑着脸让人揪出几个闹得最凶的混混,往自己的剑上兜衣一穿,再往架子上一挂,所有人也只能在他剑前止步,眼睁睁看着那水莲花一样清爽又娇艳的女王,袅袅婷婷地到侧台观战。
落云王室原本给景横波安排的是后台,以免女王抛头露面,但景横波要的就是抛头露面,哪里在意这个,遮阳伞下一坐,眼波一转,台上的人,顿时不会动了。
景横波扫一眼台上,有点失望地微微皱眉。台上的人,相貌是好的,年纪也相当的,武功也不错的,可是她要的不是这种,她更希望遇见的是特别的,隐藏在荒野大泽中,拥有一两门奇特异术的人才。但不可避免的,这样的选拔,出现最多的,还是武士。
广场上挤满了人,旁边酒楼也站满了人,只有几座最高档的酒楼,不是所有窗子都开着,但这并不意味着窗子后没人。
葛氏姐妹,就站在其中一座酒楼的窗子外,听着底下的喧哗。一个微笑不改,一个脸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