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想起,自己和宫胤,似乎还从未共骑过,这么一想顿时觉得骑骑马也不错,身后宫胤主动搂住了她的腰,她下意识向后靠靠,头顶着他的下巴,微微吁了口气。
和他的小小旖旎,似乎总要在出生入死的紧张时刻……
马匹冲出,府衙里配了衙役和兵丁,因此马儿不算少,又被宫胤以冰棱刺激,狂嘶乱奔,那些赶过来的追兵下意识纷纷闪避,景横波和宫胤的马,趁着这一阵乱,越过人群,直奔府外。
那边雷府尊看见这两人即将冲出府外,大喊大叫命人拦截,离王死在他府中,本身就已经是滔天大祸,如果再不能抓到凶手或者找到替罪羊,他就得等着诛灭九族。
可惜离王八百护卫闯入府中,顿时将府邸塞得满满当当,人多了反而容易混乱,离王一死又缺乏指挥,众人有的要先捞殿下尸首,有的要戒严全府追击射箭的凶手,有的要整束队伍先抓回那一男一女,令出多门,各不从属,闹哄哄一片反而无人理会。
雷府尊急得满头大汗,正要先呼唤自己府中的衙役兵壮巡捕去追捕,忽然衣袖被一人拉住,一个声音冷而急地响在耳侧,“你府中有个丽人堂管事?”
雷府尊回头,就看见一个黑黑瘦瘦,两眼却湛然有神的男子,正目光灼灼盯着他看,那眼神满满杀气,看得雷府尊心头一凛,随即看见男子半出鞘和刀、肩头的弩弓、感觉到他微微不稳的呼吸,想着他刚才肃杀的语气,心中一动,急忙指着景横波宫胤消失的方向,道:“那个丽人堂管事在我府中作乱害人,本府正要追捕,现下人往那个方向逃了!”
黑瘦汉子一言不发放开他,拱拱手,快步追了下去。雷府尊瞧着他分外轻捷的步子,冷笑一声,心想这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看样子是个高手,如此,也正好给那对男女添些麻烦。
随即他听见内宅喧嚣,匆匆赶过去,得意之色顿消,怔然呆在当地。
刚才对峙发生在内外院之间,那群要缉捕凶手的如狼似虎的护卫,现在已经闯入了内宅,雷府尊的夫人小姐被惊吓,尖叫着四处逃窜,雷盈盈被一群大男人裹挟着,在院子中撞来撞去,护卫们看见雷府尊亭亭玉立的小姐,哗啦一下涌上去要“保护”,等他们被上官呵斥着“哗啦”一下退下去之后,人群中央就剩下衣衫狼藉发鬓散乱掉了鞋子脸蛋上无数青紫手指印的雷家小姐,雷府尊气急败坏地扑过来,将女儿护在身后,怒目瞪着那些精悍护卫,想骂不敢骂,心头一片苦涩——离王行事放纵,对手下护卫也是如此,据说离王玩腻的女人,都是随手赏给护卫,他的护卫最爱逛窑子,荤素不忌,如今这个时候,也不忘记欺凌一下弱女,这还是看在雷府尊是一府之主的份上,不过“过个手”而已。
那群虎狼护卫对雷府尊的愤怒,根本若无其事,连声道歉都没有,挥挥手便转身去“追凶手”了,一群护卫捞出来离王的尸首,说要寻最好的棺材,顺势闯进了雷府后宅主院,看见值钱的就拿,不值钱的顺手砸,雷府尊扶着哭泣的女儿,拉着吓得要发疯的妻子,浑身发抖地看着自己后院被洗劫,此刻心情,既痛且悔,恨不得一把火烧死这群渣滓,又恨不得一个巴掌扇死自己,然而他什么都没做,只咬牙眼睁睁瞧着,眼看着自家被抢劫干净,一脸赔笑地目送那些人蝗虫般卷去,再回头找妹妹,遍寻不着,最后发现一匹发疯蹦跳的马身上倒挂着一个人,将马勒停之后发现挂着的是雷盈盈,一只脚套在马镫里已经折了,脸在倒挂过程中,被四周的石头和树木擦撞得面目全非,更不要说身上狼藉,断骨无数——她在混乱中,看见侄女的惨状,下意识跳上一匹马就想逃走,结果那马半疯,狂嘶乱跳,将她从马上颠下,脚却被套在马镫中挣脱不得,生生被拖了十几丈,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
八百护卫在园子里闹哄哄搜寻了一阵,又一窝蜂地出去了,那些投靠离王的江湖人或者土匪,拿着顺手抢来的财物,干脆一哄散去,至于其余家小在蒙城、无处可去的正规军,则一部分追击景横波宫胤,一部分疾奔附近的驻军大营,要第一时间上报离王死讯,请求朝廷调军围剿凶手。
濮阳城,几乎在第一时间,便乱了起来。
而此时景横波和宫胤,已经出了府衙,弃了马,毕竟纵马狂奔在街市之上太过显眼。
宫胤选择下马的地方很隐蔽,是一处拐角的陋巷,一下马景横波便急急地问:“你今天为什么要骑马……”
宫胤微微垂着眼,慢慢站直,脸色很白,景横波下意识扶住了他,靠在墙上,忽听墙后面“蹭”地一声,似脚步摩擦地面之声,她直觉不好,猛地将宫胤往自己面前一拉,用力过猛两人跌倒在地,宫胤压在她身上,景横波只觉得他身子似乎在发软,还没来得及爬起,“轰”一声巨响,薄薄的砖墙豁开一个大洞,烟尘弥漫间一人跨墙而入,手中长刀寒光一闪,一片灰黄之中,如电光直劈而下!
这一刀来势汹汹,看那力道似要用尽平生力量,含愤而发,足可将两人同时一劈两半!
而这声响如此剧烈,已经惊动了追兵,就在不远处巷口,有人大声呼喝:“里头有人在!”猛烈的脚步声冲了进来。
景横波抱着宫胤,猛一个翻身,一声闷响,坚硬的泥土地面刀痕深深如小沟,只离她身子距离三分。
此刻烟尘弥漫,砖石纷落,两边人都被呛得不得不眯起眼睛,谁也看不清谁,墙后杀手一击不中,手臂酸软,立即手臂一抬,几道乌光连闪,笼罩了景横波宫胤全身。
景横波猛力挥袖,大片砖石飞起猛砸手弩弩箭,与此同时宫胤忽然飘起,反手一掌轻飘飘印在对方胸膛上。
景横波看见宫胤身周起了濛濛雾气,这一掌似乎将他的真力都泉水般带了出来,四面瞬间奇寒彻骨,连她这个习惯了他的寒气的人都禁不住连打哆嗦,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似在瞬间冻结,眼睫毛悄然结霜,一眨,就簌簌落下碎冰来。
那偷袭的杀手反应很快,看见这雪气濛濛的一掌就立即后退,他似乎张大嘴要叫出什么,然而他并没能叫出来——寒气太甚,他首当其冲,竟然被冻住。
他黑瘦的脸薄薄地蒙上冰晶,一时喊不出,只能瞪大了眼睛,看四周空气汽化雾化,一片茫然的白,那白色越来越浓,和灰黄烟尘交织在一起,看不清对方身形相貌和衣着,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匆忙地扶住了另一个。
景横波扶住了宫胤,她觉得不对,很不对,宫胤的冰雪真气确实很厉害,但每次都收放自如,从来不会冷成这样,连身边人都遭殃,这明明是真气无法控制才会产生的状况,“走火入魔”四个字忽然掠过心头,她惊得脸色发白,急急扶住宫胤,下意识去把他腕脉,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懂医术,但手指按上他的脉搏时,只觉得急促浮弱,分明是不对劲的。
宫胤不说话,脸上表情也看不出痛苦,可她分明感觉到他体内的气息,在慢慢衰弱下去。
不行,得立即离开,找个医馆或者客栈,好好查清楚他怎么回事。
景横波搀着宫胤,一闪不见。
已经有人冲了进来,但黄白烟尘雪雾里,连身形轨迹都没留下,仿佛那两人,从未存在过。
蒙虎僵硬地立在原地,张大嘴,直勾勾望着前方,半晌,呻吟一声。
一句“主上!女王!”生生停留在唇边。
脚步杂沓声响,大群离王护卫奔过来,当先一人一把拉住蒙虎肩头,“咔嚓”一声碎响,沾了一手的冰。
“刚才的两个人在哪里!去了哪个方向?”追兵厉声问。
蒙虎给这一拉,脸上冰碎,这才缓过气来,身子却还动弹不得,只将嘴,对着景横波去的反方向努了努。
追兵喧哗着追了下去,有人在墙外厉声道:“黑山司军已经进城!传令!全城戒严!搜查所有的客栈、医馆、酒楼、茶楼、戏院、以及所有可以藏人之处!各坊地保里正从现在开始挨家查问,发现非本地本户户籍陌生人一律拿下关押等待甄别!关闭四处城门,增派军队看守,从现在开始,到抓到凶手之前,全城所有,许进,不许出!”
女帝本色 第九十五章 实习贤妻
濮阳城西,是贫民居住的地域,屋舍密集,巷陌纵横,这里的面积占据全城的五分之一,却居住着几乎占全城人口三分之二的贫民,拥挤和复杂可想而知。因此,这些面貌平凡的百姓中,可能隐藏着江洋大盗,可能游走着采花贼,更多的是在城中操持贱业的下九流混混儿偷偷儿,龙蛇混杂,面目各异,相应也便孳生了更多隐秘的赌场、妓院、搏杀场、暗门子,一些最黑暗最刺激的活动,往往只有在这里才能生长,所以这里大多数时候是濮阳黑帮盘踞的地头,就算是官府,也对此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会有一些公子哥儿,厌烦了高尚区的丝竹唱乐,来这里找刺激,一般都会成为挨宰的肥羊。
复杂的地域,人自然也不简单,这里暗娼极多,当然不能如妓院一样摆开排场,一些住户便开了侧门,腾出几间房屋,算做简易客栈,供那些流莺拉客用。门前挂个小小的红灯笼,以示此处暗门招客。
裤裆巷的赵家,就是做这门生意的,家里房子比别人略多些,腾出了一个小小的院子,挂了红灯,暗娼在巷子里拉了客,就到这里来睡觉,赵家很会做生意,房间允许短租,以时辰计算也是可以的,虽然仔细算了比别家整晚的要贵,但分期付款就显得便宜,那些年老珠黄的暗娼,多半买上一两个时辰,一夜房间里进进出出好几批,难为赵家也不嫌烦。
今晚赵家的老大脸色很好看,因为拉到了一笔大生意,有个暗娼居然买了整整三天的房间,还预付了一半房款,赵家老大喜滋滋地捏着银角儿哼着戏,想着那暗娼脸不怎么样,身段可真妖娆,想必床上功夫了得,不然也不能这么有钱,又想着她搀扶来的那个公子哥儿,看上去弱兮兮的,也不知道是谁家公子哥儿来这里寻刺激,三天三夜?啧啧,不怕精尽人亡?
赵家老大眯着眼,瞧了瞧那间屋子,那屋子没有后窗,但却有块墙砖可以抽出去,等会儿正好去瞧瞧风月……赵家老大,干这种把戏已经很多次了。
那间屋子的门忽然拉开,那个身段妖娆脸盘子却不怎么样的暗娼,倚着门翘着兰花指,娇滴滴地道:“掌柜的,有多余的干净的衣裳不?奴家这位客人,想要换件衣裳。”
赵家老大并不奇怪,来这里寻欢的,什么古怪人都有,异装癖都算不得什么,连声道:“有有有。”回屋去找了几件干净旧衣来,殷勤递上来的时候,手指悄悄地在那暗娼手背上捏了一把。
这么近看,这身段简直让人想喷鼻血,那半掩的桃红肚兜下,简直可以喷出两轮太阳!
赵家老大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腿都快软了。
暗娼笑吟吟地接过衣裳,上下红唇一合,嘴里的瓜子皮儿,轻飘飘地吐在了赵家老大的脸上,一转身关上了门。
赵家老大色授魂与地摸摸脸,取下那片瓜子壳嗅嗅,笑眯眯低声道:“美人津唾,波波,波波呢……”晃晃悠悠地走开去。
门一关,景横波便郁闷地拉了拉桃红胸衣。
见鬼,这偷来的衣服就是不合身,这兜胸做这么短干嘛?遮得了胸遮不了肚,外头罩的还是丝纱,跳肚皮舞吗?